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紫罗兰永恒花园 > 第26章 外传·捌

若是其中填入了炸药,破坏力就不仅仅只是火炮损坏这样简单的程度了。

        面对这片混沌到极致的惨状,萨尔瓦托那张蜡白的脸变得更加蜡白,张口呆立。克劳迪亚·霍金斯则与其相反,死咬嘴唇拼命忍住笑意,脸颊内侧的肉不停发抖。

        「……这究竟是……」

        「啊、啊哈哈哈哈!啊,已经不行了!我忍不住了!太了不起了!」

        霍金斯看着萨尔瓦托的脸捧腹大笑。

        「干什么那么一副受惊吓的表情啊萨尔瓦托。这不就是你对我们做的那档子事吗。不过这还真是……真没想到会是以同样的方式以牙还牙啊!不过这是也没有办法的事呀!啊哈哈哈!」

        一直神情黯淡不住颤抖的勒克斯也点燃了眼中一丝微弱的希望,小小地笑了。

        「这是……你们c·h邮政干的好事?」

        「除此之外还能有谁啊。我等公司的社训可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被搞了就要搞回去』啊。」

        霍金斯现在的心情愉悦到随时都能哼出歌来。

        萨尔瓦托的部下中有数名朝楼下跑去,随即立刻又响起了枪声与悲鸣。

        发觉这些悲鸣出自自己的部下,萨尔瓦托焦躁得坐立不安。

        「你的那些人也有受伤的可能性吧……这到底是什么种类的教育!」

        「基本上就是放任主义吧。组建公司时要招纳人才,捡到的基本都是些没有归宿的家伙,我只不过是把他们劝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口味偏好吧,来的倒净是些强得不得了的人……现在赶来的一定是两位不当班的自动书记人偶,还有……大概,是预定今天从街上返回的邮差吧。在我公司里可算是精挑细选的精锐力量。萨尔瓦托,是你的话早该把我身边的一切好好调查清楚了吧?」

        「你公司的员工是些原军人啊佣兵什么的对吧。那样的话我这边的邮差也……」

        「这可不单单是普通的原军人与佣兵。来自其他大陆的贝内迪克特可是有battle·hungry·freearbeiter(战斗狂)别名之称的原佣兵。嘉德丽雅做过拳击手,单看力量没人比得过她,是个腕力过人的主儿。然后就是可以说现如今自动书记人偶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拥有不可言说美貌的那个孩子……我可爱的小薇尔莉特可是莱顿沙夫特里希的最强少女兵。虽然是曾经的就是了。」

        在霍金斯说了『顺带一提在那边的我的秘书是原半神』后,拉克丝笑出了声。

        「莱顿沙夫特里希最强的少女兵……?」

        「你历史讲座的老师没告诉你吗?不过嘛……总之暂且还是当做机密事项隐藏的,一般人不知道也没有办法。军部可是为她专门组建了一支军队,用来协助她行动,只不过她既没有被授予勋章也没有被承认地位,那个时候也没有任何名字,只是被叫做『薇尔莉特』而已。是我的朋友找到并照顾着她……是那场大战间暗藏影中的中心人物。」

        萨尔瓦托脑海中浮现出部下调查搜集来的有关霍金斯公司成员的照片。

        分外鲜明地烙刻在脑海中的,美到极致的她,那个拥有梦幻般可爱动人容颜的女孩子。就算一时间被告知她曾是最强的少女兵,也尚且令人难以置信。

        「那样的女人是怎样成为你私人的所有物的!」

        「她可不属于我。」

        霍金斯天不怕地不怕地笑着。

        「不如说也不属于军队。从最开始那孩子就……还是住嘴吧,这些话说给你听也太可惜了。」

        战斗的弦乐渐渐靠近了顶层。

        不知怎的,大声的斥责响起,以至于骚动不断扩大。声音的主人听起来像是一对年轻男女。就算枪声四起两人的对话也没有被切断地持续着。

        霍金斯的微笑加深了,而萨尔瓦托的脸则黑如锅底。

        「你们听好,要是他们进来可要好好地招待一番!」

        萨尔瓦托的部下一齐架好了枪准备攻击。

        令人窒息的紧迫感迎来了最高潮,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屋门,正在此时。

        「勒克斯,闭上眼睛。」

        在那些人的身后,从那个已化作战场的地方,传来一道与之颇不相称的动人声音。

        自阳台飞入一个黑色的物体。

        在一切的开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兽。

        优美矫健地伸展着四肢,对敌人大加□□的,无端美丽却也极度危险的兽。无论意识到她存在的猎人们编织出怎样的枪林弹雨,她都视之为细雨春风,毫不驻足地对他们亮出獠牙。翩若惊鸿地跃于空中,目光却片刻不离战场;婉若游龙地挥舞武器,动作却丝毫不出差错,所到之处,敌人无不倒地匍匐。

        「啊、啊啊啊啊!」

        用枪口抵着勒克斯的那个男人肩上一阵刺痛,从战斧上缷下的斧臂飞来,深深刺入他的□□,剜出一个血洞。

        那只兽横扫战斧,将霍金斯与拉克丝纳入自己身后。萨尔瓦托后退数步,以左右手方位正正分开,形成各自阵营对峙的架势。

        「霍金斯少佐,很抱歉我来迟了。」

        「我说过,叫社长不就行了,小薇尔莉特。」

        那只野兽,不,是那名少女,向着被她认作是敌人的那方投去冰冷的一瞥。

        「你、你这家伙……是什么怪物?」

        对于手握猩红战斧,突然入侵此处的她,萨尔瓦托宣泄着满腔疑惑。

        肌肤似瓷器娃娃般雪白无暇又细腻光泽,眼瞳如湛蓝的玻璃珠,黄金般的发丝,仿佛浮动着甜美的芬芳。

        她自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倾城少女,可令人双目圆睁的,却又不仅如此。

        在她身上,承载着一个萨尔瓦托闻所未闻的,活着的传说。

        「……薇尔莉特。」

        照片上那个惹人怜爱的身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挥之不去的近乎狂暴的险峻气质。

        空气中噼里啪啦燃起火星,气氛一触即发。不知哪方先动了手,可怕的平衡在瞬间破坏殆尽。

        「社长——!勒克斯——!」

        「大叔——!」

        叠成二重的呼唤从室外传来。随即那扇厚重的铁门就像是化作了一张纸的厚度,被一发击破。一声沉闷的落地声伴随着轰然倒塌的门扉,现出了那个正踏着一地废墟,掐着用银色铁腕击倒的敌人的脖子走进房间的身影。是嘉德丽雅。

        「啊啊~!两个人都找到啦!」

        半死的猎物被抛到萨尔瓦托那边。她所持的武器,仅凭能将人像物件一样打飞这一点,的确是十分了不起的钝器。紧随其后的,只见一只露出的枪身,一阵子弹乱飞后,贝内迪克特终于显现身形。而除萨尔瓦托外,在场所有黑衣男人们的双脚都被打穿,为嘉德丽雅的攻击补上最后一刀。

        贝内迪克特环顾着室内的惨状,不由咋舌。

        「这啥啊,这不是完全被薇给吃光了吗。」

        他叹了口气,把手上拿的枪全部丢掉,掏出新的拿上。

        「大叔,只剩下这个看起来最了不起的老男人了。」

        「勒克斯!薇尔莉特在保护着你吧?社长!被绑着吗!」

        嘉德丽雅走到依旧倒在地板上的霍金斯身边,小心不让刀割到绳子,就这样用铁腕撕碎扯掉,然后大胆地抱了上去。

        霍金斯砰砰抚着她的后背,轻轻回抱。

        「对不起哟嘉德丽雅。我可爱的小姑娘有没有受什么伤呢?」

        沉醉地呆呆看着站起来的霍金斯,嘉德丽雅用十分有精神的声音回答。

        「没有!」

        「好孩子。」

        用发出声音的方式,霍金斯在嘉德丽雅额头上落下一吻。

        嘉德丽雅的脸上泛起害羞的红潮,不好意思地一下子背过身,在原地跺起脚,高兴得停不下来。贝内迪克特在粘着霍金斯的嘉德丽雅从他身边离开时挤来了,本以为会被怒火相向的霍金斯从脸上到身体,在他胡乱地锤了一遍下,确认了死活。

        「痛!痛!什么啊这是。没见过的爱情表现方式?」

        「……没事吧,被囚禁的公主。」

        「让你担心了吗?亲爱的。」

        对于贝内迪克特的挖苦,霍金斯只是心花怒放地回了句俏皮话。

        一瞬咬住嘴唇,贝内迪克特低下头,在那之前,从侧面看到的他的眼睛,似乎微微湿润了。霍金斯内心一惊。

        ——啊咧?原来是真的在担心我吗?

        「……喂,亲爱的贝内迪克特。」

        那一抹茶金色被乱糟糟地来回摩挲着,终于他回答『给我住手』,神采奕奕地抵抗起来。在那双眼瞳中,已看不到泪光的影子了。

        「谁是你亲爱的啊大叔……!」

        「你啊,在担心着我对吧?」

        本以为绝对会得到斩钉截铁的否定的。

        「……有啊,别这样了。」

        贝内迪克特天蓝色的双瞳直直望来,这样说道。

        「超级担心的。以后绝对别这样了知道吗……!」

        这一记直球太过坦率,霍金斯一阵目瞪口呆后,脸色一点一点涨得通红。

        虽说早就想到过他们会来救人,但霍金斯在人生中第一次知晓了,原来自己也会被他们如此珍视。

        「啊……这样啊,对、对不起?」

        「真是……自己还是大公司的社长呢,可别再被抓走了!被囚禁的公主二号没事吧?」

        「那是自然。小勒克斯必须要接受治疗……!」

        束缚着勒克斯的东西被薇尔莉特解除了。女孩因恐惧而不停发颤的身体和胸腔内砰砰作响的心脏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谢谢你,薇尔莉特。」

        面对来救自己的朋友,勒克斯忍着脸颊的疼痛笑起来。

        「我以为是王子大人呢。」

        薇尔莉特眉眼低垂,露出一幅为难的神情,然后肃然地握紧她的手,拉起她。

        「没有能够保护你周全,十分抱歉。但是……我绝对不会再让你拥有如此可怕的回忆,绝不。」

        宛若骑士一般,她将勒克斯守护在背后,寸步不离。

        对方仅有三人,己方却被全面压制,萨尔瓦托握着枪却不敢放出一发子弹。向四周看去,视线所至,千疮百孔的走廊上到处是他倒下□□着的部下。

        「……应该有……五十名才对。」

        刚一张口,声音便发起颤。

        「啊,你手下的那些家伙吗?就算来了这么多这种水平也不行吧。话——说有这么多来着?我还数着数呢……笨蛋女,你打倒了多少条?」

        「贝内迪克特!嗯……十个。大概打倒了十人吧。」

        「我是二十。剩下的是薇吗。」

        「我只是从外墙登上来而已。除去开始的和现在的这些……」

        「不是谁溜走了吧。数目可对不上啊。」

        优哉游哉满不在乎地说着,其内容却是关于自己打倒的人数。况且更加上,他们这边非但没有受伤,衣服上连一个破洞也没有。

        这便是压倒性的力量差距,以及,组织力也高下立显。

        一时间,萨尔瓦托满脸悔恨地咬紧双唇,接着对霍金斯狂叫道:

        「……就算来了也为时过晚,这就是你们的败因!契约书可是已经签好了!公证书记已经出发,将我们交出的文件交给政府机关,等待正式生效。大概现在已经处理完毕了……请心平气和地接受吧。只是你部下干的那些事,包括房屋家具的破损,对我下属的人身伤害,这一切还请稍后重新清算!」

        从萨尔瓦托的立场上看,本想暂且先从□□和精神上实施痛击,再依靠植入恐惧心理而完全摧毁霍金斯反抗的意志,现在也不得不放弃原打算。但第一要务的不平等契约已经合法生效。只要有契约在手,萨尔瓦托的优势再怎样也不会被撼动。

        「萨尔瓦多·雷诺,你究竟在说什么?」

        但不可思议地,霍金斯脸上浮现出一种嘲弄的表情,像是在说真是没办法啊。

        「所以说,现在你已经完全无法动摇本公司的立命之本……」

        「所以呢?」

        「在这份有法律效应的文件面前,如何动用武力也无济于事!」

        「所以说……所以这又怎样?文件确实填写了,看起来也确实在援救来前上交了……这有什么问题?」

        c·h邮政公司社长,曾经的莱顿沙夫特里希陆军少佐克劳迪亚·霍金斯。

        拥有飘逸超然的性格,时常精神焕发,态度轻浮的他,此刻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浮现,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凝视着萨尔瓦托。

        「那种问题,难道不是在摧毁了你的邮政公司之后才考虑的吗?」

        挽起衬衫,解下明眼人一看便知十分昂贵的手表,然后将手表的表盘当做拳面握紧指尖,经常打架的人一定明白这个招式。在没有武器的状况下,手表往往是派得上大用场的东西。

        「萨尔瓦托,若不是你打了小勒克斯,我也绝不会如此生气。」

        当霍金斯高扬起手,萨尔瓦托也向他发射了子弹。可徒劳无功的子弹甚至没有擦过他,而是意想不到地射入萨尔瓦托肖像画上的眉心中。

        「别、别过……」

        萨尔瓦托吐出的声音戛然而止。

        身高一百九十四厘米,体重八十五公斤的高大男人挥拳而来,发出破空之声,砸向萨尔瓦托的脸。毫不客气的一拳下,萨尔瓦托的鼻骨碎裂,血流如注,牙齿也打掉了数颗,轰然倒在高级绒毯上。倒下后又一时浑身抽搐着,随着一个痉挛后,终于变得一动不动了。

        「打死了吗?」

        听到贝内迪克特的询问,霍金斯把耳朵对准萨尔瓦托胸口,确认了他的心跳声后,摇了摇头。

        「放心吧,还活着。」

        转过身来后,霍金斯已经是平常的那个他了。

        「大家,干得漂亮。我很高兴,果然我的社员是最棒的,然后选择了你们的我也真是了不得!」

        霍金斯煞有其事地晃着身体挥舞手臂,振奋人心的同时也分别抱紧了来到这里的几个社员。然后他走到拉克斯身边,将嘴唇凑到她没有被打的脸颊一边亲了一下。

        「让你受苦了。真的抱歉哟小勒克斯。」

        「不,我是社长的秘书,所以……」

        看她没有丝毫害羞的样子便知道,两人间这种哄小孩似的亲吻绝不少。终于松懈了那根紧绷的弦,勒克斯的眼泪大滴大滴扑簌簌淌下,霍金斯慌慌张张地重复着口中道歉的话。

        「不是的……好不甘心……我也能像大家一样,成为保护社长的力量就好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做了人质,也不会有这种事情……」

        嘉德丽雅温柔地安抚着勒克斯的后背,她正泪流不止,身体蜷缩成一团。

        「你在说些什么呢。勒克斯是普通的柔弱女孩所以这样就好。啊,这可不是说我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哦,我虽然又强大又漂亮但也是个非常普通的女孩子嘛……」

        「嘉德丽雅,出口的话变得杂乱无章了。」

        薇尔莉特递给拉克丝一方绢丝手绢。

        是因为身高恰好高低相错吗,明明长相不同类型也天差地别,不可思议地,紧紧相依的女孩子们在旁人眼中如同姐妹。

        「看着同是女孩子的她们黏在一起,怎么说……好像很不错啊。呐,对吧贝内迪克特。」

        「大叔,说够了就给我想想办法怎么处理这里吧。」

        「我们也依偎一下?来抱一下呗?」

        「行了别玩了,快点给我下个指令!」

        屁股被贝内迪克特用力踹了一脚,霍金斯终于放弃了玩笑话。

        「嗯~那么,就此解散……!——虽然想这样说,但之后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之后没有预定的人请来搭把手,请和我一起去摧毁萨尔瓦托的分社!」

        「喂,大叔。」

        「怎么了,贝内迪克特小哥哥。」

        「我没确认所以现在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但国外的分部可是拜托给别的作战人员了。那些留在本部的人联络了他们。那些家伙的话,用不着担心,对方也会被打个稀烂的。」

        「真是精彩绝伦!但是我们公司可没有战斗社员什么的,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招来你们的呐!不不,不过必须得有能上战场的人才所以也并非没有这么想过……」

        「本就是如此打算的,霍金斯社长。为完全消除日后的隐患,今日之内将所有势力全部粉碎至体无完肤才是上策。」

        「好可怕好可怕,脸色变得太可怕了吧小薇尔莉特!笑一笑嘛!这么可爱的脸蛋都被你浪费了!」

        「社长~!结束后我想要买新的首饰。你看看嘛~!上面镶着的宝石都掉下去了……明明人家很中意那个呢。」

        「没问题哦嘉德丽雅。首饰也好衣服也好,大叔我什么都会给你买哟!」

        「那个……社长。我该怎么办?」

        不能作战的社员勒克斯一下子握紧了裙摆,一副不安的样子。

        「小勒克斯就回本部吧。正好也在那里处理下伤口。别担心,在别的社员联络过在本部的人后,他们也应该会聚集起来的,比起跟着我要安全得多。贝内迪克特,你送小勒克斯回本部之后,再与我们汇合吧。」

        「了解,搞事的话记得留下我的那份啊!」

        「这种事又不是切分蛋糕……好了,那么小薇尔莉特和嘉德丽雅就先和我一起去摧毁那些家伙的支社。总之暂且先定个规则吧。打女孩子可不行,野男人的话随便。」

        「我明白了。」

        「是——。」

        被他们打倒的敌人还在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c·h邮政公司的几人无动于衷地继续进行着作战会议。终于会议结束,顺便给那些挣扎着爬起的萨尔瓦多邮差们补上一刀,让他们再也动弹不得后,几人离开了那栋建筑物。

        用火点燃烟卷,就这样衔在唇间,霍金斯率先走在前面,几人紧随其后。

        那一日,莱顿沙夫特里希国内,在首都莱顿等地响起了不和谐的枪声,可对此没有任何一个人前去取缔,无论接到了怎样的通报,军警们都按兵不动。

        黑幕沉沉压下的深夜。

        在繁华街道一角的小酒馆灯火辉煌。店前的今日菜单一角被人贴上了一张纸,简单粗暴地写着今日包场。招牌上画着一名妖艳舞女,看样子,在店里享受美食的同时也能欣赏表演。就算不进门,也能远远听到店内满溢的人们的欢声笑语与激情昂扬的音乐。似乎,某个公司的宴会气氛正酣。这里男性与女性的比例约是一半对一半,年龄大相径庭,皮肤眼睛头发的颜色也是各式各样。

        其中有几人格外引人注目。像个女人一样穿着高跟靴子的青年站在桌子上展示着自己华丽的舞步,与他一同的舞女们随心所欲,无邪地随他晃动身体翩翩起舞。另一张桌子上,与一个满脸凶相肌肉虬结的男人掰手腕的美人一边笑着,一边秒速扳倒对方。若只是看到这里,大概会认为男人在刻意放水。可反观输掉的那人,却正在以一种莫名严肃的神色搓着手腕。

        脸颊顶着一张硕大的纱布,一名银发的年轻少女正与她那个拥有一头金发,衣着却破烂得不像样的对手玩纸牌游戏。大概是扑克吧,完全读不懂对方表情的她露出了十分为难的神色。

        在其他人开怀畅饮不醉不休的气氛中,只有她们两人面前摆着茶杯,作为夜生活的辅佐。而周围都已沉浸在胜利的陶然中,开始大闹一通了。

        「啊——!赢了!正好能买一双好靴子的小赢了一把!啊,勒克斯这牌赢不了的。」

        「果然能一起跳舞的女人不错啊——薇,你玩游戏很烂的吧。」

        跳尽兴的贝内迪克特与玩够了掰手腕的嘉德丽雅相安无事地硬挤到桌子边坐下。勒克斯本在用手上的纸牌挡着嘴角,见状将牌放下。

        「不玩扑克了好吗?薇尔莉特。」

        「也是呢。纸牌也被第三方看到了。」

        被打断了也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不如说,勒克斯很享受回到这样与伙伴们什么也不做的日常生活,她不由开心地笑了,不知是不是被笑容牵动了受伤的部位,又发出一串小声痛呼,蜷起身体。

        「还好吗?还是早些休息比较好……」

        「唔——但我想今天和大家在一起会比较安全……霍金斯社长也还在这里,我也不会回去的。」

        嘉德丽雅被吓得跳了起来,气势惊人地向勒克斯那边看去。

        「这么说——?」

        「今天我会和社长在一起。你看,社长住在公司兼自宅的三楼,所以今天不是就没有睡觉的地方了吗?我也是,总是离不开被人掳走的命运……因为担心我,所以社长就在街上的旅馆定了房间。霍金斯社长也会暂时在那里滞留一段。等到这场乱七八糟的纠纷结束,我也会在那里上班的。今天就会一起去那里,所以不等他可不行。」

        薇尔莉特直率地回答『这样就安心了』,嘉德丽雅则通红了脸。看脸色,就知道她究竟在心中脑补了什么。抓住勒克斯的双肩,她激动地使劲摇着。

        「你呀!明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诶、诶?房间是不同的哟?」

        「嘉德丽雅,勒克斯是伤员哦。」

        「喂我说,再过多少年也不会明白的吧!那个家伙也不至于这么没有节操。」

        「你才是干什么!不要随便插入女孩子的对话啦!」

        「啊,说出口了。那以后我和大叔说话时你也绝对不能插嘴啊。」

        在两人十年如一日的例行吵嘴开始前,勒克斯和薇尔莉特把两人丢在一边,重新整理了对话。

        「这么说起来……薇尔莉特才是没关系吗?难得,今天打扮得这样可爱……难道说没能和那个人……和少佐先生见到面吗?」

        在听到她的疑问时,薇尔莉特的视线恰巧落在小酒馆门口。

        「没关系的。」

        有谁向这里走来了。

        那个人过于行色匆匆,呼吸也略显不稳。布满汗珠的额头显示出,为了赶到这里他有多么竭尽全力。虽然中途被霍金斯胡搅蛮缠打断了步伐,他也视作过眼云烟,径直奔赴心之所向。

        在酒馆门口时,他就一眼捕捉到了薇尔莉特的身影,而薇尔莉特也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就死死将目光钉在门口。宛若某种引力将两人拉近一般,薇尔莉特顺其自然地起身,跑到那人身边。

        ——啊,薇尔莉特。

        勒克斯蓦地明白了。

        ——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那是只要靠近,立刻就会明白的事情。

        ——这样的两人,已不需付诸任何语言。

        自从他到来的那一刻始,仿佛瞬息之间,天地为之改变。

        「大佐。」

        在那里的,是所属于莱顿沙夫特里希陆军的基尔伯特·布甘比利亚大佐。

        似乎今天并不当班,他身穿做工考究的黑色开襟短外套与衬衫。在酒馆内大声吵闹的人们也一齐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薇尔莉特。」

        那个为保护薇尔莉特·伊芙加登而在陆军工作的男人,如今在公司内已经变成了某种传说,也难怪他会引起这样的注目。而他的存在为众人所知,是在曾几何时的那场横穿大陆的铁道劫车事件之后。

        当然,这仍是绝不外传的机密。对外正式公开的信息,则是由霍金斯所主导的一场激烈大战。在那一天,为营救她而聚集的众人都亲眼所见,他将那个女孩像孩子一样抱在手臂下走来的情状。

        同时也包括那时,贝内迪克特接过托付给他的薇尔莉特后,那副张大嘴的恍惚样子。

        「大佐,十分抱歉……我打破了约定。」

        失去用武之地的,轻飘飘的卷发;身上精心挑选的,却变得一片狼藉的衣服。为他准备的一切现在都化为了乌有。

        即便如此,基尔伯特也为眼中她的一切而小鹿乱撞。

        「很……」

        很漂亮——想要脱口而出时,从旁边射来的那道视线却太过气壮山河地黏在他身上,注意到这点的他不得不停下了。

        贝内迪克特似乎在用某种无趣的眼神打量着他,视线相撞时,咂了一声舌。

        「什么……?」

        「没什么。那件事以来,总——有野男人在薇身边打转,有没有那种让他得不了逞的法律啊?」

        「那个时候能将薇尔莉特交给你帮大忙了。对此我表示感谢……然后就是,虽然不知道这种法律条文,但扮演看门狗角色我比你可要擅长得多。」

        两人之间,某种电流穿过一般的气氛噼里啪啦地蔓延着。

        直到现在,贝内迪克特还尚未能收住对基尔伯特的猜疑心。而对于心上人所在的职场中,那个疑似是情敌的男人,基尔伯特同样相看两厌。

        两人都没有开口,就在那时。

        「……这正是,胶着苦战拉开序幕之时!」

        霍金斯见缝插针地掺和进来解说道。

        「……」

        「……」

        不约而同地,两人用某种深表遗憾的眼神瞪着霍金斯。当事人则把基尔伯特和贝内迪克特两人挤开强行站在中间,两手分别搭上各人的肩膀一拢,大声笑道:

        「请不要为我反目成仇!——呀~我早就想说一次这句话了。」

        「烦死了大叔!」

        「离远点霍金斯。一身酒臭。」

        很有爆发力的漂亮对话。基尔伯特和贝内迪克特虽然互不对盘,在对待霍金斯的态度上倒是如出一辙。

        「大叔,喝过头明天可会很难过的,毕竟上年纪了。」

        「亲爱的……说这样的话不还是在担心我吗~」

        「喂,停下。别做了,我又不是女的。」

        绕过噘着嘴凑近贝内迪克特的霍金斯,基尔伯特终于脱身,碰上了薇尔莉特的视线。仿佛在说让你遭到这种事是我失责,他脸上一副低沉的糟糕神色。

        「有受伤吗。」

        「只是轻伤。擦破膝盖的程度。」

        「这样就好……」

        千真万确的,发自肺腑的话语。接着,对坐立不安瞄着两人的嘉德丽雅和勒克斯,基尔伯特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

        「你们也是,受伤了吗?啊……你必须要看医生呢。」

        「诶,啊,没关系的。」

        虽然勒克斯已经接受了应急治疗,但看上去,红肿的伤口之后随时都可能发炎。

        基尔伯特从外套口袋中取出时常随身携带的自来水笔与小巧的笔记账本,写下莱顿某地的住址后,将纸片递了出去。

        「这是我家主治医生所在的医院。说出我的名字就可以免除治疗费用,所以日后请来这里。暂时的止痛是必要的。在旅馆也是,有什么需要也请向服务生这么做。作为一直以来有所往来的地方,一定会给予你们亲切对待。」

        勒克斯接过了递来的纸条,动作有点形迹可疑。

        「非、非常感谢。受您恩惠我真是惶恐不尽……难道……准备旅店的……也是布甘比利亚、先生,那个……布甘比利亚大佐吗?」

        对贝内迪克特扭着的霍金斯投去一瞥,基尔伯特点了点头。

        「应那边所托。以及,用你们公司的名义在政府机关提交文件也是,虽说不能声张……现已被处理了。虽说行使超出管辖范畴之外的权力……会使手中的应对非常情况的底牌少掉一张……」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垂下眉笑了。

        「霍金斯对薇尔莉特照顾良多。因此我也会对你们尽心尽力。感到不安时,通过薇尔莉特联络也可,请向我说吧。」

        「好、好的。」

        嘉德丽雅和勒克斯的脸颊默默染上樱粉。

        与霍金斯不同,面对展现出值得依赖的男子气概的基尔伯特,会存在无动于衷的女孩子吗?

        「……大佐,好帅气啊。」

        「大佐,真的好棒。」

        不,并不存在。

        不知不觉,两人都摆出了十指交握的手势。

        基尔伯特则冷静地回答『你们并不是我的部下所以不需要加上头衔』。

        「……」

        薇尔莉特轻轻牵了牵基尔伯特的外套衣角。

        「大佐,请问……要坐下吗?您也感到累了吧。」

        「啊……不用。不好意思,我现在要回去了。你也是薇尔莉特。在布甘比利亚家的两位都很担心。我已经那边联络说要送你回去,所以请跟我来。地方有些远,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走过去就好。勒克斯小姐,你今天也会和霍金斯在一起是吗。嘉德丽雅小姐如何?如果需要也会送你到家。」

        「呐,你知道的吗!我的名字!」

        「自然。从薇尔莉特那里听说了。所以,要怎样做?」

        嘉德丽雅对此太过欢欣鼓舞,用相当大的力气在薇尔莉特背上兴奋地拍了不少下。

        「啊,我的话没关系的!因为我要在这里和大家一起玩到天亮嘛。」

        「人更多些,这样也好。那么,很抱歉在气氛正好的时候打断,我要带走她了。一直以来……感谢你对薇尔莉特的亲切相待。有时间下次再见面吧,至少让我请客招待一次。」

        基尔伯特极其自然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搭在薇尔莉特的肩上,就这样在身边护送着她。

        「啊,你这家伙!给我等等!薇尔莉特可是我的义妹!」

        「大家,晚安。贝内迪克特也是。」

        「等等!薇!喂,大叔!」

        霍金斯压着贝内迪克特反剪他的双臂,对薇尔莉特抛一个媚眼。看来是真的喝醉了。把贝内迪克特从基尔伯特身边拉开大概也是他的策略吧。

        自己被诱拐,从而也夺去了那两人单独共度的时光,或许这就是他的赎罪方式。之后,霍金斯与基尔伯特则简短地交换了两声招呼『之后会联络你』『再见了』。

        「……贝内迪克特惨败了呢。」

        「那家伙呀,虽说想要争一争……却完全没有胜算呐。」

        留下的两个女孩子还在紧盯着酒馆门口处。

        「说实话,薇尔莉特的过去……在那件事后也从听社长那里听说了不少。也不是没有想过,那样的人真的好吗……可见了面后,已经是吧。」

        「……嗯,见到了就知道不是这样了呢。」

        ——只因对她的无比珍惜,无数次犯下无法补救的错误,又为此不惜一切竭力挽回,正是如此,他们才有了如今。

        拉克丝感慨万千地轻声低语。

        秋夜,晚风清冷,在店内暖和起来的身体,也被走在外面的寒意夺去些许温度。

        披着基尔伯特为她搭上的外套,薇尔莉特悄悄地,像是偷看般地凝视着只穿着衬衫的他。视线立刻就被察觉了,目光交合,随即,她不做声地露出浅浅微笑。

        「你冷吗。」

        仅仅,只是这样的语句落入耳中。

        「……不冷,少佐呢?」

        对于薇尔莉特而言,便是尚未习惯的一切,让她不由心跳加速。

        两人见面的次数如今仍稀少到用单手都能数出的程度,或许正是因此,她发觉,由于他漫长的别离而招致的隔阂,如今已化为心中的动摇。

        那却是,在旁人看来绝不能理解的。

        只因她的神情,一向淡不可察。

        「我没问题。今天着实东奔西跑了一番,也出了不少汗,现在还很热。」

        「……十分抱歉,大佐。」

        「这不是需要你道歉的事。只不过是我想要如此去做罢了,薇尔莉特。当然,这也是为了霍金斯。」

        「是,大佐。」

        「再稍慢一点走吧……一旦乘上马车,归程就是转眼之间的事了。」

        「……这样不可以吗?」

        薇尔莉特想要开口,这样要求的不是您吗——可话未出口,便消失在唇边。

        只因他的补充。

        ——与你一起的时间,这样就不够了。

        如此甜美的话语。

        「……是,少佐。」

        那双眼瞳,相比起面无表情的她,要坦率得多。

        薇尔莉特碧蓝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入基尔伯特祖母绿的双瞳之中。

        「再者,也想与你闲聊一会。那个叫贝内迪克特的青年,没问题吧。」

        「您,这样说是……」

        「……看起来他对你怀抱好意。」

        「他有着自己中意的女性,似乎正在交往——本人对此是隐瞒的,但周围的人都知道实情。」

        「是这样吗。」

        「是的。他……他是我的,兄长一样的立场,这样。」

        「你的兄长?那个男人?」

        的确,发色和瞳色都很相似,只不过虽说他是个中性化的美人,言行举止却也与薇尔莉特相差甚远。

        「——这样,他本人是如此宣称的。」

        「啊,确实他说了义妹……若是解释了他这是在疼爱你就好了……不过和他不怎么合得来啊。」

        「是这样吗。」

        「真是困难啊。」

        在听说了霍金斯与基尔伯特过去的故事之后,大概这句话在今后也会被推翻——薇尔莉特如此推测。毕竟,基尔伯特与霍金斯看上去也绝不是那种合得来的组合。

        「……若是和你在一起他会阻挠的吧。」

        露出非常不痛快的神情,只不过,基尔伯特终究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

        「少佐。」

        「……怎么了?」

        听到了薇尔莉特的轻唤,紧皱的眉间骤然柔和。

        「今天,如果我能够与您按照约定相见,会到哪里去呢?」

        「啊啊,事实上我预定去骑马。」

        「马?」

        「你也可以骑马,我想在秋天晴朗的好天气下骑马远游也不坏……不喜欢这样吗?」

        「和大佐在一起的一切我都不会讨厌。」

        「……我很高兴你这样回答,只是,我也想一点点逐渐了解你的喜好啊。……哈哈。」

        基尔伯特忽而出声笑了,薇尔莉特歪了歪头。

        「有什么不妥吗?」

        「……你啊,大概没有注意到吧,在称呼我的时候,『少佐』与『大佐』完全混在了一起。」

        从少佐到中佐,由中佐至大佐,对官阶步步高升的基尔伯特称呼低两级的头衔,可以说十分不敬。薇尔莉特端正了姿势,郑重地再次谢罪。

        「对、不起。对此我万分抱歉大佐。」

        「不、不是这样。我不是在对你生气……从小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叫的吧。第一次从我这里听到的话也是这个吧。不习惯的话叫少佐也没问题,还有……」

        「……大佐……dazuo,我不会再搞错了。」

        为了不再忘记,而拼命记住的她的身影,何等惹人爱怜。

        那么纯稚无邪,基尔伯特眼前蓦然浮现了过去的她。

        一切的开始,那个彼此之间无比笨拙的一问一答。

        仿佛同是小孩子之间做出的,互唤名字的那个游戏。

        『shao,zuo。』

        『你明白我说的话吗?薇尔莉特。』

        『少佐。』

        学会语言,记住规律,而后,她成为了他的武器。

        『若这就是少佐的命令……』

        『不是……命令。』

        『若是您的愿望的话。』

        对身为他武器的少女,爱恋萌生了。

        『那里有少佐的眼睛。』

        『这种感情,应该叫做什么呢。』

        没有回应的,单方面的爱恋。

        『我既为您的『盾』且为『武器』。』

        『我会守护着您。』

        『请不用怀疑。我便是您的『物件』。』

        即便如此也无妨,仍旧如一地深爱着她。

        『……我爱你!』

        『我不要你死!薇尔莉特!』

        『我爱你,薇尔莉特。』

        身为武器的她,不明白自己被给予了什么,这样哭泣着。

        『爱、是什么。』

        没有任何人教会她。

        『爱,是什么……爱、是什么。爱是什么?』

        『……我不明白,少佐……』

        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说出那句话,她不明白。

        『爱,是什么?』

        追寻着那句话语的含义,以及消失的他,兜兜转转,再次相逢。

        直至此刻。

        「薇尔莉特。」

        薇尔莉特停步了,基尔伯特握住那只机械的指尖,金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既然如此,要不要试着叫我的名字。」

        将她的手指,引向自己。

        曾经柔软温热的指尖,如今已然不再。

        而基尔伯特的单手也是如此。

        「我是基尔伯特。基尔伯特·布甘比利亚。」

        接着对着薇尔莉特。

        「你是薇尔莉特。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指尖在两人间移动着,告诉她。

        「基尔伯特,薇尔莉特……我是基尔伯特,你是薇尔莉特。」

        身负机械的两人,成长,而后改变了。

        从最初开始便不是父女。

        更不是兄妹。

        如今也不复是长官与下级。

        「……基尔伯特大人。」

        薇尔莉特遵循他的设想般乖乖说了,基尔伯特笑容苦涩。

        「大人就……不需要了。」

        本打算温柔地告诉她的,可他却看到了惊慌失措的薇尔莉特。

        「十分抱歉……让您不舒服了吗……」

        「不,没有。只有对你满溢的喜欢,除此之外,别无他想……你总是有时会……」

        而自己偶尔也会如此,基尔伯特这般想着,如此继续。

        「就是……会变得十分不安,但我绝不会讨厌你的,绝不会。」

        为什么?薇尔莉特如此问道。

        如果能将一颗心剖给她看,又该有多好。

        这就是爱——能够如此展示给她,又该有多么简单。

        可恰恰是因为无能为力,所以,人们编织文字,一遍遍重复着爱意。

        「因为,你是我的一生至爱。」

        「至、爱。」

        浩渺如内心的词语之海,薇尔莉特将它从中寻出,放在眼前。

        「……至爱吗?」

        仅是在舌尖辗转缠绵,便如同梦幻一般脆弱,却情意满载的语言。

        对于基尔伯特·布甘比利亚,绝无仅有的语言。

        「我眼中只有你一人,你是我的唯一。」

        「这就是,至爱吗。」

        「我永远喜欢你,爱着你,如此持续,绝不改变。」

        没能再说出口。第二次的『这就是至爱吗』。

        薇尔莉特的脸颊染上了蔷薇般的色彩,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以至于感受到了痛楚,视野变得一片朦胧,逐渐模糊了基尔伯特的容颜。

        来不及思考,他垂下头,凝视着这样的她。

        两张脸庞,贴近到近乎嘴唇相触,呼吸交缠。

        今夜,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人。无论做什么,也不会有任何人看见。

        或许神明大人,会悄悄地出现也未必。

        「喜欢这种事,是有程度的……从我恋上你的那一刻开始,如今,你已是我的至爱。……明白吗?」

        「……不会减少的吗?」

        「喜欢吗?」

        「是爱。」

        「会怎么样呢。只是我不希望变成那样,而一次次地在心中确认我爱着你,或许是因为如此,爱才会有增不减吧。是你填满了我的心。」

        「……我的,爱?」

        「没错。每当我思及对你的爱意,你就会将这种感情赋予与我,就是这样的。」

        从他那里,从他人那里。

        只是一味学习着的薇尔莉特·伊芙加登,从那句言语中,收获了某种意味。

        「……我对少佐?」

        称呼,再一次回去了。

        那样的事已经无所谓了,基尔伯特想着。

        「是你,对我。」

        相触并不是在脸颊上。

        依旧紧握在手中的那只指尖上,寂静无声地,一个吻落下了。

        「……」

        机械的手指,没有任何触感。

        失去的她的手臂,也再不可能复归从前。

        在那里就算亲吻,想要传递的感情,也丝毫不见。

        可情不自禁的他,仍旧万分怜爱地,吻上她的手指。

        这便是基尔伯特的爱恋。

        仿佛燃烧一般,在薇尔莉特的瞳中热度升腾,不觉之间,泪水满溢。而她想要将泪水拭去,这毫无来由的眼泪,为什么要在现在落下?一定,这会让眼前的他无比困扰的吧。

        只是一滴泪从湿濡的眼眶盈出,不由自主地流下了。

        从那只单眼中坠落的,晶莹的泪珠,毫无疑问强烈地动摇了基尔伯特。

        「薇尔莉特。」

        看到她的反应,那只指尖立刻被松开了。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薇尔莉特没能回答。

        她挂着尚未擦去的眼泪,茫然若失地看着他。

        看不出怒火,也并不悲伤。

        让人看不出所想的,仿佛身处梦中的眼神。

        长期分离两地,再次相会后,她的表情已经生动许多。只是,一旦默然呆立,便再次变得扑朔迷离。

        从上到下,她挂着仿佛人偶一般的神情,让基尔伯特无比费解。

        只有一件事无比清晰,那便是这样做的他何等愚蠢。

        ——到底在做什么啊,我这个人。

        明明曾说过会等她到地老天荒的,指尖上的亲吻或许就违反了约定。

        明明想要成为于她而言最为有礼的绅士的,如今也失去了那样的资格。

        可只是待在身边,那份可爱就让他无法抑制。

        胸口那份对她的爱意无法抑制,满溢而出。

        「不再,不再会这样做了……我发誓。」

        莱顿沙夫特里希的陆军大佐,在恋慕的女孩子面前,溃不成军。

        自己如今是怎样一副表情?

        而她如今又作何想?

        「……少佐,我,」

        以清脆动人的声音,薇尔莉特呼唤着他。

        重新握住基尔伯特的手指,向前踏出一步。

        一度分开的距离,再一次逼近,然后,更进一步。

        仿佛能拥他入怀一般,呼吸相闻。

        「薇尔莉特……」

        「少佐……拜托。」

        薇尔莉特的视线闯进基尔伯特的双瞳。在那里,栖息着从相遇后便没有改变的美丽,少许不可或缺的悲伤以及那份温柔,是他祖母绿宝石般的眼眸。

        此刻,薇尔莉特倒映在其中。属于他的世界里,存在着薇尔莉特的身影。

        「请不要这样发誓。」

        直截了当的回应。对她的话,基尔伯特难以置信地眨了一下眼。

        「不再这样做、的誓言……请不要说。」

        在那双碧色的双眸中再次浮上了雾气,目睹这一切的基尔伯特在冲动之下向她伸出了手,抚摸着她金色的发丝,安慰着,也神色真挚地聆听着她将要对自己倾诉的话语。

        「少佐您,曾经说过呢。爱,就是守护着……你最想要守护的那个人。」

        他的指尖抚过,带走她的泪滴。薇尔莉特珍重地将那只手心贴于脸颊,泪仍在流,零落不息。

        「……我其实,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

        那个女孩破损的人生如今已被填满。

        不。或许从最初相遇的那一刻便是如此。简直像是为了弥补互相之间笨拙稚嫩的部分一般,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擦肩而过,不停地失之交臂,无法圆满。

        生平首次体会到的温暖之情,充盈在薇尔莉特心中。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虽然说,当时并不明白……」

        这颗心脏的剧烈跳动,欢喜,一切,都因您的举手投足而摇曳——

        「我……」

        想要您在身边,无力哭叫着,祈求着永无别离——

        「少佐……我,」

        此刻,我又为何在哭泣。

        「我,现在……」

        纷扬落下的感情,喜欢,爱恋,如同白雪一般,积在心间。

        倘若没有融化。

        我想向你传达。愿你同我一般。

        「比起之前要更加……」

        宛若祈祷,低声咏吟。

        「清楚地明白了。」

        ——我如此深爱着你。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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