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是不可能休的。
在赵铁匠看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与周桂琴无关,看到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两步上前,抱起门板关了铺子。
屋中昏暗,众人都不想被人看了笑话,一时间都没吭声,外面的人见没有热闹可看,渐渐散去。
赵母只要想到为了周桂琴丢了五两银子和孙二翠母子三人,心就痛得直抽抽。
赵冬青也一样。到了此刻,他总算有些明白妻子的担忧,父亲把这个女人看得太重,对他们没好处。
周桂琴抽泣着道:“我拢共就二钱银子,全都拿出来了……呜呜呜……我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谣言……我刚进门,怎么能被休?”她不停的擦着脸上的泪:“你们若是要休,我就……我就去死!”
她说得又狠又绝。赵家祖孙都有些被吓着。
赵铁匠上前将人拥入怀中:“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错。”他抬眼看向赵母:“娘,八两银子是我说的。”
赵母早就看出来了,听到儿子承认,气道:“你还好意思说,张口就骗家里人,只为了让这个女人进门。还觉得自己很有本事,是不是?”
赵铁匠哑然。
赵冬青心头乱七八糟,他满心慌乱,下意识地问:“那我的宅子怎么办?”
“不买!”赵铁匠斩钉截铁:“依我看,孩子就放在江家,比接回来好得多。”
“胡说!”赵母狠狠瞪着面前相拥的男女:“阿铁,孩子得尽快接回来。大不了,我们卖了村里的宅子和地……”
那是祖宅,卖了就是败家子。
赵铁匠自认为还算勤快,哪里肯卖,恼道:“为了个别人家的血脉闹得家里日子都过不成。娘,到底谁才是你的亲人?”
“这宅子我买定了!”赵母推开两人,奔出了铺子。看到祖母怒气冲冲而去,赵冬青定了定神,倒没那么慌乱了。
想要卖祖产,说得容易。真到了卖的时候,赵母心里还是挺难受的。还有,小山村偏僻,地还好,随时都能卖,可宅子一时间找不到人接手。
赵铁匠不卖,一家人吵得不可开交。
姚雪玉这个时候缩在了屋中,一副听之任之随便赵家人做主的模样。
赵家人吵吵闹闹,另一边的柳纭娘带着兄妹俩将这一次的货物出了小半,手头有了几两银子,也开始着手买宅子。
有银子的话,想要买宅子很容易。柳纭娘很快敲定了一处位置和大小都不错的,价十三两,先付一半,剩下的半年后付清。
母子三人开始着手搬家,这在村里算是一件大事,搬家那日,孙大树生意都没做,一家人跟着去了镇上的新院子暖房。
赵母正在心疼自家的祖产,听说这事后,立刻就有了主意。搬家的第二日,她带着赵冬青登了门。
现在柳纭娘已经请了一个人帮忙,母子三人每日轮流放一个人在家里休息。她打开门,看到门口的祖孙俩,有些意外:“有事?”
赵母本来就打算把地卖了后在镇上置办宅子,便也想看看别人家院子的模样,门开后,她眼神就在院子里搜寻。感觉这处虽不大,但看起来挺精巧的,还挺干净……与此同时,心里又泛起了浓浓的悔意。
要不是儿子拎不清,这已经是自家的宅子了。她脸上挤出一抹讨好的笑:“二翠,是这样的。冬青那个孩子被江家接走,雪玉天天在家哭,眼睛都快哭瞎了。这么下去也不是个法子,还是得把孩子接回来,可江家那边提了要求,非得是咱们家在镇上安顿下来才肯松口……能不能借你这个宅子的名义?”她大概也知道前儿媳不答应,急忙道:“冬青是你一手养大的孩子,又不是外人,他们只是暂住几天糊弄江家,最后还是会回村里。”
她眼神里满是期待。
赵冬青看着院子,心里满满都是羡慕。想到孙二翠以前对自己的好……兴许,这宅子压根就不用买。
柳纭娘扬眉:“想搬进来住?”
祖孙俩点头又摇头。
“白日做梦。”柳纭娘伸手推了一把赵冬青:“你碰着我家门槛了。”猝不及防之下,赵冬青被这么一推,狼狈地噔噔噔后退好几步。他面色顿时难看下来:“只是借而已!”
“我凭什么借你?”柳纭娘一步跨出门槛,顺手关上了门,这才逼近他,质问道:“你一个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的白眼狼,哪里来的脸再占我便宜?”
她伸手指着自己鼻尖:“我就那么像冤大头?”
赵母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二翠……”
柳纭娘扭头,眼神凌厉地瞪着她:“还有你个贪得无厌的老婆子,老娘伺候了你们十几年,为你们生儿育女。你们赔不起,我自认倒霉。是不是我以前太好说话,所以你觉得可以继续占我便宜?我孙二翠是掘了你们赵家的祖坟吗?”
声音颇大,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赵母万没想到,竟然连门都进不去。她满脸的不自在,心里也明白面前的人再不是曾经随便呼来喝去的小可怜,压下心头的怒气,讨好道:“二翠,看在夏青的份上……”
“你怎么有脸提他们?”柳纭娘满脸讥讽:“简直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兄妹俩没占你们便宜,家里的宅子和地都不要了,你们还嫌不够?是不是要让他们割肉卖血骨髓也让你们喝了才算完?”
赵母哑口无言。
柳纭娘又将目光落在了面色难看的赵冬青身上:“冬青,你从小吃最好的,穿最好的,占尽便宜。都已经成了家的人,居然还想从家里吸血,赵家生出你这种玩意儿,简直倒了八辈子霉。”
赵冬青从小到大,就没人敢在她面前说这么难听的话,当即燥得满脸通红。
“你都不说我娘了,凭什么管我?”
柳纭娘嗤笑一声:“你这话敢出去说吗?”她伸手指着大街上:“你大点声,好让人家看看。你们赵家的家风。”
赵冬青哑然。
柳纭娘一字一句道:“你们赵家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但凡知道要脸,就不该再上门来纠缠。尤其是赵冬青,你站我跟前,永远都抬不起头。滚!”
赵冬青恼羞成怒:“你拿了家里的银子,这宅子本来就……”柳纭娘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你若真要胡搅蛮缠,那我也不用讲道理了。”她看向江家的方向:“正巧,我知道一点小秘密。你们家如果真想接孩子,我很乐意帮忙的。”
她眼神里满是恶意,祖孙俩对上后,心里都是一惊。
赵母颤声问:“你知道什么?”
柳纭娘微微欠身,凑近她耳边:“江家要是知道孩子的身世,别说养孩子,怕是即刻就要把人丢出来。”
赵母面色惊疑不定,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话出口,就察觉自己太冲动,急忙伸手捂住了嘴,眼神里惊惧难言。色厉内荏道:“你别胡说!”
赵冬青也听到了她的话,努力镇定,可声音里还是带出了一丝惧意:“大娘,你别听风就是雨。造谣江家血脉,江家不会放过你的。”
柳纭娘站直身子,嗤笑道:“混淆江家血脉,你们以为他们是没脾气的泥人?”
祖孙俩面面相觑。
到了此刻,赵母万分后悔。真不该贪图便宜找来儿媳这里。本来她还想着,等到冬青小夫妻俩住进来……请神容易送神难,反正孙二翠是他们的娘,说不准还能分一杯羹……现在看来,都是妄想。
赵冬青一颗心砰砰直跳,只觉得手脚都是软的,恨不能跌坐在地上。
这么大的秘密,孙二翠从哪知道的?
更吓人的是,这事还有多少人知道?会不会有人传到江家人耳中?
“你……”太过紧张,赵冬青都哑了声,半晌才道:“你从哪听说的?”
柳纭娘轻哼一声:“这不关你的事。本来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可你们非要凑上来找我麻烦,就别怪我多嘴了。”
赵冬青心里很急,一把拉过赵母,压低声音道:“奶,咱们得问清楚消息来处,还有,不能让她把这事往外说。不然江家怪罪起来……我被打一顿都是轻的。”赵母最疼的就是大孙子,哪里舍得他挨打?
她努力定了定神,扭头看向站在门口满脸寒意的前儿媳,简直肠子都悔青了。真的不该太过苛待她,若早知道,一定不让儿子做那些混账事。胡梅花都死了那么多年,搬什么牌位,简直是把人往死里得罪……她轻咳几声,问:“二翠,你到底是从哪儿听说的?”
柳纭娘似笑非笑:“你们真想知道?”
祖孙二人点头。
柳纭娘轻飘飘道:“江家!”
“砰”一声,祖孙俩同时摔倒在地,面露惊骇。赵冬青想要起身,整个人痉挛似的抖动,半晌都爬不起来。
柳纭娘居高临下看着,一脸莫名其妙:“你都敢乱来了,怎会这般害怕?”
赵冬青从来没有直面过江家人,唯二的两次就是梅娘来接孩子还有那天被江家拒之门外。每一次江家都是高高在上,仿佛能掌控人生死。
再说,这事本就是他错,真的越想越害怕。
赵母颤声道:“你何时听说的?江家哪天知道的?”
会不会就是昨天?那江家是不是即刻就要找上门来算账?
他们会不会打人?
越想越怕,赵母哆嗦起来,看向孙子里的眼神满是恨铁不成钢,扑过去就打:“你个孽障,是要害死赵家吗?”
赵冬青不停闪躲,下意识辩解:“我不是,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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