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霁催动着术法,鹊山的草木山石都逐渐变成了“不死城”的坚壁。
不一会儿,连我们所在的鹊山主殿,都已经被“掏空”了,身下只剩下了主神霁的阵法还在轮转,我与主神霁便坐在这光芒阵法之上,几乎悬浮在了空中,四周围绕着谢濯的结界。
整个鹊山与北荒彻底“融为一体”,在北荒之上,环城慢慢显出了它未来的壮阔与巍峨。
我看着撕碎鹊山的主神霁,眼眶隐隐发热。
我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不停在心中吟诵昆仑的静心术法。
在此时此刻,我只想尽快祛除灵魄里面的邪祟之气,我不希望因为自己,再给北荒或者说这个世间,增添任何一缕邪祟之气。
而就在我渐入正轨之时,忽然间,我听见下方地面传来了诡异的风声,风声越来越大,几乎已经到了无法让我忽视的地步。
我睁眼一看,骇然发现!此时,在空中竟然漂浮起来了无数身染邪祟之气的人!
这些人,并非陌生面孔,他们都是……
鹊山的子民!
当真如主神霁所说,短短两日之内,邪神便控制了所有的人。
邪神现在的手段,比在雪狼族故乡,明镜林时,要高明了许多。被他控制的人,已经完全没有自我意识了。
他们被黑色的邪祟之气拉扯着,犹如提线木偶,飞上了这半空之中的阵法,宛如飞蛾扑火,又好似飞蝗过境,铺天盖地的铺上前来,“轰”的一声撞上了谢濯的结界!
结界挡住了他们的第一波攻击。
而他们狰狞的、愤怒的面容,在透明的结界上让我看了个彻底。
他们攻击着谢濯留下来保护我与主神霁的结界,有的用邪祟之气,有的用刀剑,有的用手、用牙,无所不用其极的攻击。
他们想撕开着结界,冲进来,将我和主神霁……或者说,只是将主神霁撕碎。
操控他们的邪神似乎知道了主神霁的意图,他在尝试阻止不死城的建成。
谢濯的结界很坚固,但谢濯不在,他的结界也无法持续抵挡这毫无空袭的攻击。
我看见,有一处结界出现了破裂的痕迹,而那些被控制的人似乎也发现了。
他们一窝蜂的涌过去,疯狂攻击那个弱点。
我知晓,谢濯一定是在下面被更多的邪祟缠住了。
主神霁还在专心施术建城,他无法分心,在这里,只有我能守住主神霁。
不死城,一定要建起来。
我站起身,拔出了少年军士腰间的剑,我挡在了主神霁面前,全神贯注的盯着那结界破碎的地方。
我调动自己身边能调动的所有魂力,将其充盈四肢。
“咔”的一声……
在谢濯的结界破出一条缝隙的那一瞬间,一股黑色的邪祟之气便立即冲进了阵内。
我将魂力灌入剑中,斜斩而下,一击斩断第一缕邪祟之气!
随后,没有任何可以喘息的时间,谢濯结界的缝隙破得更大了一些,我凝神,守住主神霁,又是一剑,斩掉了从缝隙里挤进来的一个小孩。
我没有时间因为他是个小孩而动恻隐之心。
我只知道,在这里,若守不住主神霁,那么未来,不知有多少小孩,会变成这样。
阵法破得更大了,我护在主神霁身边,来一个斩一个。
我只觉,在这一日,我斩的人,比之前在昆仑的任何一天都要多。
他们死后,没有鲜血,全是邪祟之气,充盈在我周围的空间。
我感觉我身体里本没有清除干净的气息也在躁动,但我一力压下。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挥了多少剑,斩了多少人,我几乎已经快撑不住,这少年军士的身体也快撑不住了!
我开始受伤,被咬,被斩破手臂,还被邪祟之气撞击了胸膛,但我勉力支撑,愣是没有让任何一个邪祟,碰到主神霁。
可我知道,我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我……
我被一道黑色的邪祟之气击飞,我狼狈的摔倒在地,几乎滚到了结界的另一边,在我身后,尚且完整的结界挡住了外面不停拍打嘶吼的邪祟。
而我抬头一看,一个少女,手持长剑,直直刺向阵法中心的主神霁。
我双目惊瞠,几乎没有给我喊出声的时间,我只觉身边一阵风起。
身后结界光芒大作,补上裂缝的同时,一柄剑刺穿了那个少女的胸膛。
还是谢濯,及时赶到了。
他挡在了主神霁身前,手里的剑,穿透了少女,还未拔出。
我挣扎着站起身来,向谢濯走去。
我以为他会很痛快的抽出剑来,但直到我走到了谢濯身前,他也未曾将剑抽出。
我看着谢濯,随后将目光挪到了那个少女的脸上……
是一张熟悉的脸。
我借用过她的身体,我用她的手,握住了鹊山城门下的一只笔,写下了“谢濯”两个字。
而这个少女,如今到底还是被邪神控制了,成了毫无意识的邪祟。
谢濯亲手杀了她。
“谢濯。”我嘶哑的唤他的名字。
他瞳孔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用剑撑住身体,一步一步走到了主神霁身边,我没有站到谢濯旁边,我背对着他与主神霁,持剑面对被挡在结界外的狰狞邪祟。
我说:“他们的性命,已经被邪神夺走了。”
我全然不忍心去看谢濯的神色,我强行命令自己,冷静,克制,我声色几乎毫无波动的开口。
“纵使煎熬,也要继续。继续战,继续爱。”我咬牙,不让自己露怯,“爱自己,也热爱这世间,会好的。我们会赢的。”
这一次,一定会赢的。
谢濯没有回应我的话,但我听见了他抽出长剑的声音,少女的身体被撕裂,邪祟之气从她身体里涌出,又一次在谢濯面前变成了黑色的烟雾。
一如他之前所有的族人一样。
“守好他。”
谢濯留下三个字,我看到空中结界光芒一闪,骤然缩小了一圈,而在这一瞬间,谢濯也从结界里面冲了出去。
在外面的邪祟都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在里面大开杀戒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但这一次,他手中斩下的,都是曾经给过他温暖的鹊山子民。
这些人,远远多过雪狼族的人。
远处,不死城似乎已经快要建成,环城城墙的高度,与我记忆之中已经很相似了。几乎要与这处本来是主殿位置的高度平行。
而在铺天盖地的邪祟之气背后,我隐隐看见有晨光即将破晓。
原来,我们已经鏖战一夜。
原来,不死城是主神霁一夜而成。
最后,当巨大的城门落成,我看见主神霁身前漂浮着的鹊山之心倏尔光芒暗淡,随即一声脆响,当即在主神霁面前分崩离析。
主神霁身型微微往旁边一偏,我立即上前,扶住了他。
“神君,城,建好了?”
主神霁面色煞白点了点头。
而就在此时,之前外面一直疯狂攻击结界的邪祟,忽然之间全部都停止了下来。
他们诡异的飘在空中,模样更比刚才的疯狂更骇人几分。
我拿不准邪神要做什么,只得继续守着主神霁,身体微微挡在了主神霁前方。
结界中,光芒一闪,谢濯也回来了。
邪祟不再攻击,他也觉得奇怪。
他回头看了我与主神霁一眼,见我们都没有异常,他便戒备的看着外面的邪祟。
而主神霁却并没有停下来,他虽虚弱到了极致,但他仍旧调动内息,于手中掐了一个诀。
他开口:
“鹊山之心已毁,鹊山灵脉尽断,北荒中,此城里,再无魂力,幸存鹊山仙者,不得出此城。遇邪祟,必斩之。”
他声音不大,但我知道,他却通过手里的诀,将这话,传遍了整个北荒。
他在告知北荒中,还没有被邪祟之气掌控的修仙者,他们作为修仙之人,以后的使命。
而在主神霁的话语传出去之后,围在结界之外的那些邪祟,却都诡异的咧开了嘴,他们盯着结界里的我们,桀桀怪笑了起来。
他们的笑容与声音令我看得毛骨悚然。
我正脊梁发寒时,但见他们又异口同声的开口道:“霁,你以此城困我,你们也永远出不去。”
这场面,实在是令人悚然,而谢濯与主神霁却并无半分退缩。
主神霁微微推开我,自己坐直了身体。
但听邪神操控着所有人继续道:“我的邪祟之气,不死不灭,而你主神□□,纵使长寿绵延,却也终将消亡。这场困兽之斗,我迟早会赢。”
主神霁神色淡漠,全无人色的脸,却更添了他的几分神性。
他微微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留恋鹊山的最后一缕气息。
“那便,不死不休。”
随着主神霁话音落下。
下一瞬间,他的身体发出了与鹊山之心一样的光芒。
谢濯错愕回头。
邪神似乎也被光芒灼伤,无数邪祟在空中尖利的嘶叫。
炼化神的肉身,成为灵魄之体。
与邪祟,不死不休。
这一幕就这样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在我眼前发生了。
神明炼化己身的光芒穿透我的身体。
在这一刹,我感觉我灵魄之中,那些无意间滋生出来的邪祟之气,瞬间就被击溃了。
少年军士的身体与我的灵魄在我粘黏,我的灵魄像是被一阵清风从他身体里刮了出来。
光芒穿过我的灵魄,我却感到了比阳光更温暖的温度,比春分更柔软的轻抚。
在这一刻,和着远处朝曦之光,仿佛涤荡了世间所有黑暗。
结界之外,所有变成邪祟的人也在这光芒之中全部消散。
而在这一片光芒之中,我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飞快的从所有邪祟身后蹿了出去。
那个背影!
是渚莲!
“谢濯,抓住他。”
谢濯的身影随机而动。
我生怕跟丢谢濯,立即蹿到了谢濯的身边,随他一同追去。
在跟随谢濯离开的同时,我转头看了一眼还在半空阵法中的主神霁,他周身的光芒,如同涟漪一样,在整个北荒荡开。
扫去了那些邪祟,扫去了空中的“黑云”,这是主神霁以主神之身,做的最后一件事。
“邪神在北荒积聚之力已被我清扫。”主神霁的声音似乎从很远处传来,“他若被困此城,便于此城中与他缠斗,他若逃出此城。谢濯公子……”
“我会除他。”
谢濯低声回应。
而后,主神霁再无声音传来。
我只看见,谢濯的石头项链上蓝光一闪,似乎有什么术法隐在了里面。
谢濯一路追随渚莲身影来到了不死城外。
此时,主神霁身上晕开的光芒已经蔓延到了不死城城墙上方。
我看见一个巨大的结界在不死城上方成型。
与此同时,不死城城门上也逐渐出现了“诛尽邪祟,不死不休”八个大字。
字迹清晰,铿锵有力。
不死城外,风雪翻飞,光芒从空中落下,渐渐在不死城的最外围,铺就出了一个透明的结界,似乎将风雪,都挡在了外面。
这便是不死城的第三道防线,将整个不死城罩在其中。
从此往后,这座城,只进不出。
而我却在这风雪结界落成之前,看到了那个人影钻入了外面的风雪之中。
谢濯紧追而上。
在他冲到风雪结界面前的时候,那结界却已经落了下来,彻底接到了地面。
我心道不好,谢濯不会被主神霁拦住了吧!我刚起了担忧,便见谢濯直接闯过了风雪结界,连带着把挂在他身上的我也一起带了出去。
谢濯没有回头,一路追着渚莲而去。
而我,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逐渐被风雪掩埋的不死城。
我看不见空中的光芒了,也看不见主神霁的灵魄,我不知道他现在在何方。
我只知道,未来他会一直在这里。
而我,从离开不死城那一刻,我就一直跟着谢濯。
我不敢再走“捷径”,不敢再借用他人内心的愤怒、绝望,快速的去借用一个人的身体。
如此前所想,我不想再为这世间,增添一分邪神助力。
而我又没办法真的完全共情和理解另一个人。
我只能以灵魄之体,呆在谢濯的身边。
可我也没闲着,我一直在修炼自己的灵魄之体,让自己哪怕只以灵魄之身,也可以稍稍的凝聚一些魂力。
我一直在准备,准备着时间来到我们“和离”前的那一刻,我要进入我自己的身体,我要强过我自己的灵魄。
我要杀了自己,再把所有事情,告诉谢濯,然后,彻底解决邪神!
我怀揣着这样的理想,陪着谢濯追着渚莲,从北荒追到了南海,又从南海追去了蓬莱。
所幸,主神霁的自我献祭将邪神重创,谢濯的紧追不舍又让邪神几乎没有时间发展自己的势力。
在不死城建成之后,所有剩下的主神,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每一个仙山,都做好了结界,为了抵御邪神可能来的袭击。
许多年的时间里,邪神再无法再这世间重现鹊山的悲剧。
而我也知道,为了维持这样的局面,谢濯和主神们付出了多少。
一年,两年,十年,百年……
日复一日,邪神还在,谢濯便一直在继续战斗之中,从未有一日停歇。
我跟着他,跑过了几乎天下所有的地方。
我看着他受伤,也看着他成长,我看着他,与我记忆里的谢濯,谢玄青越来越像。
终有一日,他来到了昆仑。
他在昆仑,与渚莲一通恶战,在最紧要关头,他将渚莲连同他身体里的邪神,一同封印与昆仑一处山洞之中。
然后,他带着重伤,来到了雪竹林。
再难支撑的谢濯,倒在了雪竹林间,他靠着雪竹,闭目而坐,一身的伤带着血,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腥气。
而就是这一天,“我”提着挖雪竹笋的篮子,什么都不知道的闯入了这片林间。
我在空中,看着我们,终于在命运和意外的安排下,相遇了。
在这一瞬间,看见谢濯身边终于站着我自己的身影,我一时感慨万千,却也不是想哭,不是想笑,
我只有以灵魄,发出一声浅浅的喟叹。
“我终于来陪你了。谢濯。”
而当我发出着一声灵魄深处的喟叹之后。
我看见,当年的我,挎着个篮子,在谢濯旁边站了一会儿,“我”一转头,竟然是……
想溜!?
我怎么可以溜!
我怎么敢的啊?
我必须留下啊!
我心头一急,情急之下,啥都没想,直接用这些年学到的,以灵魄之力,调转周围魂力,我就那么用灵魄一甩。
“咻”的一声!
一道银光,瞬间向我“伏九夏”杀了过去!
当然,我也是没有想要杀自己,只是我一时没控制住!
眼看着那银光便要当场把还没变成上仙的我自己穿胸而过!
我心头一紧,却见靠在竹子上的谢濯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抬手。谢濯直接将“我”拉入了怀中。
那记银光便这样从“我”的耳畔擦过,又擦过谢濯的脸颊,最后钉在了他倚靠着的雪竹上,随后将雪竹穿透,直接钻入雪地里,融化了周遭的冰雪。
然后“我”便在谢濯满是湿润、血腥、危险的怀里愣住了。
“我”抬头看他,他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我”在不可思议的呆怔,从他怀里坐了起来,挠了挠头,随后,把他扛了起来。
我在空中看着,看着“我”把谢濯往我们“定情”的山洞带去。
我忽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原来……
万事不求人,姻缘,还是靠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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