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渚莲后,我确实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我重新担起了上仙的职责,统管守备军。
昆仑也一直很好,平静、安宁,从春末完好的度过了一整个夏日,然后迎来了初秋。
然后……
这世间,慢慢起了变化。
西王母和众主神隐瞒不死城的存在,在世间遍布老秦这样的眼线,将意外发现世间真相的人抓入不死城中。
这件事从我回来后,昆仑内外,便一直吵吵闹闹,争论不休。
最开始,坊间在争论,而后,上仙们也开始有了分歧和不同的看法,有的仙人认为,主神们没有做错,而有的仙人则认为主神们无意间也杀了许多无辜之人,他们的过错,堪比邪神。
我从来没有在此事上议论过一句,也责令守备军中,不得议论此事。
我见过不死城中的惨象,以我一人之角度,无法评判主神和谢濯当初隐瞒全天下的举动,是对是错,我只能让守备军们,固守着现在的和平。
但分歧,不会因为沉默而消失。
昆仑或者说这世间情况突变,是在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午后。
西市里的小贩与一个顾客因为分歧而动起了手来。小贩失手,将那顾客,打死了。
小贩从愤怒之中冷静下来后,又陷入了惊惧里,然后他便……
疯了。
他接连在西市打伤了数十人,我接到报告时,本还奇怪,一个普通的小贩,为何能在西市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还没有被旁人制服,毕竟前来昆仑的,也都并非小妖地仙。
而当我带着守备军赶到的时候,我明白了。
小贩被人群团团围住,人们都戒备的看着他,但却无人敢上前一步,因为那小贩此时双目漆黑,形容可怖,他身上散发着的黑色气息是所有人都再熟悉不过的……
邪祟之气。
小贩被诛杀了。
我动的手。
他在我剑下,化作一缕黑烟,眨眼消失,而我握剑的手,却久久不能将长剑收入鞘中。
我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
邪祟之气,又重回世间了。
我将此事禀报了西王母。
西王母听闻之后,神色也有些变了,她让我重启昆仑结界,虽无盘古斧镇守,但昆仑结界也可经由围绕着昆仑的无数阵法相连,临时撑出隔绝外部的屏障。
她让我严禁昆仑之外的人进入昆仑,也命其他上仙,严查下属所有人身体里的魂力内息。
然后她告诉了我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前些日子,北荒主神霁,曾传来讯息。”西王母望着我道,“他说,不死城的外城墙上,出现了新的尸首。”
我牙关猛地收紧。
只觉胃中发寒。
“他本以为,是有对主神此前行事不满的人,做了这样的事,如今看来……是邪祟重归。”
我垂下眼眸,身侧拳心握紧:“邪神,没有彻底消亡。”
我定了定神:“渚莲,定知道些什么,我去会会他。”
西王母点头:“叫上秦舒颜。小心些。”
于是,我又一次带上老秦,来到了那熔岩洞窟,上次离开时,我本以为我此生不会再踏入这个地方。
待得我们到了山洞门口,我便隐约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熔岩洞穴门口,传来的气息,竟然远比之前要清净许多,这清净的感觉……便好似之前,那冰雪树林,将所有的杂质都剔除掉了。
我与老秦对视一眼,立马往洞穴里面走去。
再见渚莲,我愣住了。
他如今,浑身雪白,从头发、睫毛到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几乎都是透明一样的白。
我能清晰的看见他皮肤之下,涌动的鲜血。
真神奇,他的血竟然还能是红色的……
“渚莲。”老秦冷着脸,迈步上前,他隔着牢笼,用扇子一扇,渚莲蜷缩在地上的整个身体便被无形的力量牵扯开了,老秦打量了他一眼,“你做了什么?”
“不是我做了什么。”
渚莲一脸萎顿,话音也有气无力,眼看着便像是快要消失的模样,但他嘴角还带着笑容,“你们应该问,邪神做了什么。”
“不要废话。”老秦面色如冰,千年的狐狸,在此时竟现恶相,“我知道你一心求死,但在我手里,我也有的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
渚莲闻言,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干咳着笑了:“不用逼我,我也会告诉你们的。”他看向了牢笼外的我,“弟妹,来。”
老秦回头:“小心有诈。”
我给自己掐了个护体的诀,上前了两步。
渚莲道:“谢濯脖子上有块石头,你知道吧?”
我沉默,我当然知道,谢濯从不离身的东西,甚至在他决定斩姻缘的时候,痛定思痛,有一次决定动用那个石头,还引发了不少事情……
“数千年前,我族族长召回邪神的那个上古禁术,便是借助山河之力,将那片山河,所有污浊尘埃,全部聚于一处,唤回了那一点点的邪神灵魄。于是,那方土地,便成了这世间最干净的净土。以至于,此后千年,任何邪祟伥鬼踏上那片土地,便会被那清净之力,灼烧驱逐。”
我看向身后的熔岩洞窟,只见洞窟地面,色彩也才慢慢退去,一如渚莲现在的身体状态……
我咬牙看向渚莲:
“你想学那雪狼族族长,献祭自己和这片土地,换回邪神灵魄!?”
渚莲轻笑:“我哪来那么大的本事,我说了,是邪神。”
他继续道:“谢濯脖子上的石头,便是从那片土地里取出来的。他借助石头的力量,做了不死城外的风雪结界,也借助那石头的力量,将我封印在此处。
“后来,他将天下邪祟之气尽数纳入己身,然后,将所有的污浊还于山河。所以,天下的邪祟之气消失了。那块石头也消失了,他的封印自然也消失了……”渚莲瞥了一眼旁边的牢笼,“所以他们才用这破铜烂铁,囚困住我。”
“这破铜烂铁既然能困住你,便证明你确实废人一个。”老秦冷漠道,“我在问你,如今的邪祟之气,是如何来的?”
“莫急呀。”渚莲只盯着我,轻笑,“在谢濯带你穿梭时空之前,无论是谢濯、西王母还是众主神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们没有办法解决天下的邪祟之气,但谢濯回了一趟五百年前,便找到了办法,你不好奇,他是什么时候找到的吗?”
我望向渚莲,闹钟却不停思索着我与谢濯回到五百年前的这一路,都折腾了些什么。
一回想,我便发现,我们这一路以来,基本上都是在一起的,唯一分开的……是他二次劈开时空时,他比我先一步找到了谢玄青,然后布局、受伤、紧接着来坑我……
谢濯在那几天里,安排了吴澄来拦我,联系了秦舒颜,让秦舒颜带了个女狐妖去救谢玄青。
以及……
他受了伤。
按照原本该有的时间,应该是谢玄青追杀渚莲来到昆仑,谢玄青与渚莲一战,两败俱伤,但他还是将渚莲封印在此处。然后他去了雪竹林,与我相遇。
但因为我们回到了过去,改变了过去。
所以,谢濯为了完成自己不让夏夏与谢玄青相遇的目的,他插手了谢玄青与渚莲的战斗。
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他成功的把谢玄青弄到了一个冰窟窿里,又成功的封印了渚莲,而后还受了伤,跑到雪竹林里面来,与我相遇了……
谢濯唯一没有与我在一起的时间,便是这短短几天。
他是在那段时间里,参透了什么吗?
渚莲看着我深思的神情,他嘴角的笑越来越诡异,“你想到了嘛?是什么时间。”
我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五百年前,谢濯与我一战,紧要关头,有一黑衣人参战,他用的招数,却与谢濯,如出一辙。我若与谢濯一直缠斗,我便没有机会反击,但黑衣人来了,他打断了谢濯,给了我喘息的机会,我听从身体里邪神灵魄的指令,借大地山河之力,凝出邪祟之气,攻向黑衣人。那是唯一一次,我用了邪神的术法。”
我静默的盯着渚莲,心中的迷雾仿佛在渚莲的话语中一层一层即将慢慢拨开。
“但我身体,到底承载不了邪神之力,黑衣人虽被我重伤,但他还是趁我力竭,将我封印在此。”
然后受伤的黑衣人,也就是五百年后的谢濯来到了雪竹林,与我“重逢”。
而谢玄青在谢濯的安排下,被那个女狐妖所救,但最终,天意引导,谢玄青还是遇见了夏夏。
“我被封印之后,我不知道黑衣人是谁……”渚莲的话,将我拉了回来,他咧着嘴,恐怖的笑着,“但你以为,我身体里的那位,也不知道吗?”
他身体里的那位……
邪神,那时候便知道了,黑衣人是五百年后的谢濯?
“他早便知道了!那个时间,这个世界上,有两个谢濯,一个是普通的谢濯,一个是来自未来的谢濯。他一直在等,一直在等今天!”
渚莲近乎疯癫的说着:
“邪神知晓,谢濯看见了邪神禁术之后,一定会参悟到,如何让天下邪祟之气消散的办法。所以,他一直都在等,五百年里,他一直都在等谢濯回到过去,他知道,一旦谢濯回去了,再回来时,他一定会选择牺牲自己,消除天下邪祟之气!”
但闻此言,我与老秦皆是浑身一颤。
邪神早就知道了谢濯会做什么,他早就料到了谢濯会与天下邪祟之气一同消失,那也就是说,他比谢濯,多做了五百年的准备……
“这五百年里,我在这封印里,时时刻刻,都想死,不是因为我输给了谢濯,是因为邪神,一直都在更改我的身体。他借由外面的邪祟之气在逼疯谢濯,又在我灵魂里,折磨我。他想的可周全了。谢濯疯了,便用谢濯的身体,回归人世。谢濯没疯……他死了,那就由我……”
渚莲说着,面色更加苍白了起来,在他身体里,流动的血液,在我与老秦的眼皮底下开始便白。
忽然间,我感觉脚下大地一颤,外面传来轰隆之声,我腰间的昆仑守备军的腰牌忽然碎裂。
我知晓,是昆仑临时搭的结界……破了。
“由我便成他重回人世的契机……只要有一点……”渚莲声音变得干涩,仿佛生机即将被抽干,“邪祟之气便永不会消失,它在你们心里……只要一勾,便没人能逃过邪神的劫难……”
老秦收回折扇,但牢笼里面的渚莲已经通体便成了白色,随着他脚下站着的土地,四周洞窟,所有的颜色都在退去。
这里逐渐变得与那冰雪森林一样干净。
“所有人都将成为他的容器,而这世间,却再无谢濯了……”
空中,渚莲留下最后一句话,终于,再无声息。
我望着变成好似冰雕一块的渚莲,心中五味杂陈,难言心绪,只任由老秦一把拉了我的胳膊:“不能在这里呆着!”
老秦拉着我,将我飞快的带离了那洞穴。
我们御风飞到洞穴外,只见眼前昆仑,结界从空中开始破碎,而在昆仑结界外,已有漫天沙尘一样的邪祟之气,铺天盖地而来。
渚莲最后一句话,仿佛诅咒一般,在我耳边一遍回响。
“所有人都将成为他的容器……”
“而这世间,却再无谢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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