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要带我去哪里?”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男生嗓音低哑,一路上女生已经问了不下五六遍,回回他都采取这种敷衍的方式。
赵暄和觉得这人在玩她,她还有一道题没解出来,还想着早点回家做数学题呢。
“我再给你三分钟,还没到我就回去了。”赵暄和说。
可话音才落,沈长风就停下脚步,他头一偏,指着前面的墙角笑道:“到了。”
杂草丛生的墙角处,有一团鹅黄的和一团雪白的东西缩在那里,听见动静后迅速一闪,扎进灌木丛后不见了。
赵暄和眼里亮起两盏小灯笼,惊喜道:“小猫!学校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两只小东西的?”
“是流浪猫,从校外跑进来的。我喂了一周了,好不容易把它们养得好看些,就想带你来看看。”
他说完俯身朝灌木丛里喵了两声,立马探出两只毛茸茸的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还不赶紧出来。我跟姐姐给你们带鱼干了。”沈长风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两小袋鱼干撒在地上。
两只小猫立马连滚带爬地从灌木丛里拱出来,扑在地上咬鱼干。
沈长风眉梢带笑,手摸着它们的脑袋,鼓励赵暄和:“你也来试试,多熟悉一下它们就不怕你了。”
“我也行?”
“行。”他轻笑。
赵暄和俯身,小心翼翼地抬手上去。
应该是沈长风在的缘故,两只猫崽只稍稍躲闪了两下就任凭她撸毛了。
“沈长风,沈长风!你看,你快看!它们在舔我的手!”她乐不可支。
赵暄和头发有些长了,发绳因为刚刚走路松动了,几绺发丝从里面跑出来。
赵暄和就蹲在沈长风旁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头发被风吹得撩上了沈长风的脸颊。
他嗅见浅淡的薄荷味,还有几许栀子香。
头发的主人还在欢快地笑,唇红齿白,好像一束明媚耀眼的光亮强势钻入沈长风心底最隐秘的一块,嚣张着陆。
于是,他着了魔一般轻轻俯身,凑过去——
“沈长风?”
赵暄和忽然转过头来,见他突然靠自己这么近,奇怪道:“你做什么?”
“没什么。”他悄然退开,直起身子,随意地将地上一块石子踢飞,漫不经心道,“看够了吗?看够了回去吧。”
“哦,好的!”赵暄和连忙把怀里的猫崽放下,依依不舍地告了别。
夕阳顺着墙头爬上来,两人并肩走过操场。可沈长风恹恹不乐了一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眼一语不发。
“沈长风,你心情不好?”赵暄和问。
他的视线不禁又落在女生的侧脸上,没由来地,一阵烦躁涌上,他别扭地加快步子把人丢在身后,扔下两个字:“没事。”
赵暄和后来跟徐时提起这事,徐时道:“我天!他是准备跟你讲什么‘秘密’呀!”
徐时一边撑着下巴听女人讲,一边搅着面前的咖啡。
“应该不是吧。”赵暄和心领神会,明白了徐时说的“秘密”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青春期的男生和女生的那些事,笑着摇摇头,“我们处得好靠得近一些也正常。”
“似乎是那么一回事,沈医生看着就是个不太容易接近的人。”徐时垂头抿了一口咖啡咽下,“所以,你跟他的冷战……”
“也不算是冷战……”赵暄和抓了把头发,似乎很难描述,“就是,家里气氛挺别扭的,沈长风整个人都别扭。”
“哦——具体说说。”
“说不出来……”
今早两人一起出门上班,电梯里,沈长风需要去负一楼地下停车场,而她要去一楼大厅。
男人靠按键近,按了自己的楼层后转过身客客气气地朝赵暄和招呼:“赵小姐是去哪一层?”
“……”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后来她被逼急了,在他喊她吃晚饭时来了次绝地反击,温和又客气地称赞:“谢谢沈先生的晚饭,碗放着我来刷吧。”
沈长风立时就愣了,随后微微一笑:“不客气,赵小姐。”
徐时听完扑哧一笑,接收到赵暄和的冷漠视线后,使劲憋住,严肃地点评:“嗯,两个三岁小孩同居过日子,确实不容易了点,辛苦你了!”
赵暄和:“别笑了你,我最近真的快被烦死了。”
徐时要回去继续赶稿,拍拍她肩膀,鼓励道:“不怕,我精神上跟你同在。三岁小孩有什么难哄的,回去买个东西送他,保准听话!”
虽然徐时整天嘴里没个正经话,但最后这句竟然听着还有几分道理,所以赵暄和一下班就跑去逛商场了。
同住这么久,沈长风似乎也没露出什么特别的喜好,那就只能看有什么东西他能用得上。考虑到医生职业的特殊性,沈长风一天要洗好多次手,赵暄和最后决定给他买套护手霜。
特地挑了套不便宜的高级货,她指望沈长风那家伙能看在人民币的份儿上见好就收。
晚上,她拎着大包小包回去,没想到家里一片漆黑,沈长风还没有下班。
她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回来的大致时间,顺便强调了下合租期间的门禁条款,随后洗手钻进厨房忙活。
她要搞一个满汉全席,等沈长风回来吓他一跳。
这么想着,赵暄和充满斗志。
锅里“咕嘟咕嘟”冒泡,袅袅热气顶着锅盖上下翻腾,食物的香气外溢,门铃在这时响了。
赵暄和小跑过去开门,发现沈长风拎着公文包笔挺地站在门外暗处,身上沾了夜归的寒气。
她可没忘两人之间尚未终结的别扭,抬头客气一笑:“沈医生这班下得真够晚的,辛……”
未说完的话瞬间堵在喉咙里,因为沈长风突然抱住了她。
公文包从手上滑落,沈长风长臂虚虚圈着她,将人按进怀里,却没有用力。赵暄和这才嗅见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他的手在抖。
“怎……怎么了?”她不敢动。
此刻的沈长风脆弱极了,好像现在推开他,他就要沿着墙壁瘫倒在地一般。
不知维持这样的姿势安静了多久,沈长风才将人从怀里推开,站定。
“赵暄和,我饿了。”沈长风说。
他眼里满是血丝,看着疲惫极了。
“饭已经做了,还不赶紧去洗手。”移开视线,她转身往里走。她没问什么,甚至见到他脖颈上一道划痕,上面的血迹未干,也没多问什么。
沈长风极其听话地往洗手间去,出来时已经把身上那件沾了血的外套换掉,他坐在饭桌上,安静又认真地看赵暄和把菜碟一个一个地往桌上放。
吃饭之前,赵暄和拿来一瓶医用酒精和一包棉签坐到他旁边,耐心地说:“先把伤口消一下毒好不好?”
沈长风点头。
他任凭她摆布。
赵暄和动作轻柔地用蘸了酒精的棉签在沈长风的伤口上来回擦拭,皮肤刺痛,他也不管,光专注地盯着她的侧脸看,眼神认真又茫然。
最终他还是主动说了:“今晚快到下班时间时,宇龙高架桥上发生了一起车祸,伤者被送到医院,”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摊开手掌,垂眼,“但失血过多,没抢救过来,他在我面前断了气……”
如果只是这些,倒不会把沈长风打击成这样,赵暄和撕开创可贴,接道:“所以家属打你了,并把伤者的死因归到你身上。可是沈长风——”
她扶正男人的身体,认真道:“这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学医很多年了,比谁都清楚医生没有起死回生的神力,你不用为尽力去救而没救回来的任何一个生命承担责任。他们这是在无理取闹,道德绑架!”
“可这是,从医以来……第一个死在我手上的病人。”沈长风哑着嗓子,忽而扯出一丝苦笑。
医院里每天都有生命的降临和消逝,当医生当久了,便以为自己早已看惯生死,可当沈长风真正亲手送走一条生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断气,手脚变凉……
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家属朝自己扑过来,沈长风才感觉到一阵茫然无措。
赵暄和看见他的迷茫与纠结,轻声问:“那你后悔当医生吗?”
她记得沈长风高中时画画特别好,还拿过好几次奖。
可一双画山画水画世间恣意与美好的手,怎么就去拿手术刀了?
“不后悔。”他说。
这次不用赵暄和再刻意说什么,他就明白了。
沈长风兴致不高,匆匆吃完饭就回房睡了。本来今天赵暄和做饭,就轮到他刷碗,但男人魂不守舍的,她便揽下了这活儿。
直到第二天早上上班时间,男人都没从房里出来。
赵暄和出门之前特意去敲了他的门,隔着门板跟他说:“早饭做好了,等会儿记得出来吃,我上班去了。”
还是没动静,不过她知道沈长风肯定听见了。
到了龙吟社,徐时就乐不可支地告诉赵暄和一个好消息:“之前出实体书时不是跟一家漫画社也谈了版权吗,我们把《你眼里万丈光芒》的漫画版权给了他们家。”
“是有这回事,怎么了?”
“开始在网上连载啦!”徐时说,“就在今天下午两点,现在各大平台在宣传造势,网上热度也越来越高!”
徐时仿佛看见无数长了翅膀的百元大钞朝自己飞过来。
“恭喜啊,财源滚滚,大吉大利。”赵暄和敷衍地拱了拱手,抬脚往办公室走。
徐时跟着人进去:“奇怪了,你一大早怎么这么颓?”
徐涛这几天外派出去谈合作,所以位置一直空着,徐时就在对面坐下,一脸探究地盯着她看,最后得出结论:“沈长风惹你了?”
赵暄和没有立刻回答。昨晚男人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始终在她心里翻转,她也不快活,可身边又找不到能倾诉的人。
想了又想,她决定说出来,看徐时能不能给自己排解排解。
“沈长风昨晚被病人家属打了,回来的时候一身血腥味,我猜是刚下手术台连衣服都忘记换了。”
“被打了?我的天,人没事吧?”徐时瞪大眼睛,差点从位置上蹦起来,“那后来呢,家属道歉了没?”
“人没事,不过家属道歉不太现实。”赵暄和嗤笑一声,“病人去世了,沈长风又是主刀医生,谁会给一个没救回人的医生主持公道?”
“如果是随意哪个路人被打,估计明天不到各大媒体就能报道一通,可换了医生,被打就是应该?救回来就是天使,救不回就成了千古罪人?”徐时无奈地摇头,“太荒唐了。”
“那身白大褂可不好穿。”
“是啊。”徐时又说,“那你呢?你这么不甘,是替沈长风不值,还是心疼?”
感情总是旁人看得清楚些。即使赵暄和本人再怎么否认,怎么自我辩解,时至今日她还是会随着沈长风的一举一动乱了节奏。
无论时隔多久,她不得不承认,沈长风对自己的影响太大,甚至已经到了他们俩只要一见面,她就会对他失去抵抗力的地步。
“我不想他出事。”赵暄和轻声说,“无论如何,他都应该过得很好。”
徐时:“看吧,你其实还是喜欢他的。”
赵暄和第一次没辩解。
徐时笑了笑也不再逼她,能让她主动承认这点,已经是不可多得的进步了。
下午一点多,龙吟社编辑部几个主编全坐在电脑前等《你眼里万丈光芒》连载第一期出来,万分期待之际又有些坐立不安。
实体书大卖是事实,影视那边也在跟上,漫画要是数据不错自然是锦上添花,可如果画风不好,读者不买账呢……
赵暄和说不紧张是假的。她其实也特别好奇,她跟沈长风的故事将以怎么样的面貌呈现。
结果等到两点钟漫画更新的时候,她还是惊得从位置上一跃而起,椅子“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门外几个办公室里传来兴高采烈呼喊庆祝的声音,徐时捧着平板电脑从隔壁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进来就问:“怎么回事?”
她指的是漫画。
“我不知道哇,我也才看到!”赵暄和震惊又茫然,弯腰扶起椅子,两人坐下一起对着电脑屏幕大眼瞪小眼。
外面熙攘沸腾,里头的人却绷紧了神经严阵以待,对比强烈。
赵暄和真的惊呆了。
漫画连载一下子出了十话,点击率直线飙升,好事确实是好事,可问题是,能不能别那么写实啊!
里头男女主人公的模样竟然跟她和沈长风神似。
“怎么会这样……这是社里要求的?”她转头问徐时。
“怎么可能!先不说总编不知道沈长风的存在,即使知道想搞个噱头,她也没见过沈长风真人哪!整个龙吟社只有我知道你这桩陈年往事!可我保证谁也没说!”
“怎么可能……”赵暄和喃喃,“赶快查这个画手!”她握着鼠标迅速往下翻,很快找到,“时年。”
“时年……”徐时记起来了,“这是漫画社那边刚签的一位新人画手,据说刚出道没几年就已经有好几部大作了,画风温情又细腻,口碑一直很好。”
那就更不可能认识了,除非打破次元壁。
赵暄和完全没了主意:“不行,绝对不行,就算名字改过,但当年那一批学生稍微留意下也能认出原型,特别是熟悉我跟沈长风的人!”
事发突然,她已经设想了最坏的结果,那就是沈长风知道了一切,知道多年来她对他的遐想,还有那场骤雨初歇,连晴也没来得及放就完结的青春。
他会怎么想?赵暄和不敢确定。可笔下写了无数故事的经验告诉她,男女之间的关系既简单又脆弱,一旦捅破,不成功的话,最后连朋友也做不成。
她不想失去沈长风。
“你先别急,别急。”徐时连忙安抚六神无主的赵暄和,冷静道,“我先打个电话给漫画社那边。你联系一下以前关系比较好的老同学,问问看到底明不明显,你要知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真的不会有多少人记得具体细节的。总之,别慌!”
徐时说完就跑走了。
赵暄和扶着椅背坐下,心里翻江倒海,同事过来给她庆祝也是心不在焉地笑着敷衍过去。
不知道人群里哪个眼尖的突然喊了句:“哎!我突然发现这漫画里的女主人公跟暄和长得好像啊!不过也只是眉眼像,暄和现在是长发,神韵却完全不同,你们见过暄和什么时候咧出一口白牙对人傻笑过呀,哈哈哈哈……”
“是啊。”赵暄和轻轻笑了下,“我不是眯眯眼,她笑起来都快成月牙了,我不这样。”
“是啊!暄和最端庄啦!”大家哄笑。
众人当笑话听,大家的注意力又被今晚的庆功宴吸引过去,商量去哪里吃。
赵暄和趁乱拎着包推门离开。等不了徐时那边的消息,她要亲自去漫画社一趟。
路上,她接到徐时的电话。
徐时的声音急促又着急:“怎么找不到你人,你出去了?我先跟你说时年那事,我问过他们主编,那孙子给我打太极呢,一张嘴跟河蚌一样撬不开。不过我托朋友打听到了,时年去年才从美院毕业,毕业后直接被漫画社挖来了,所以排除是当年的知情人。你不用担心,可能真是巧合。”
“巧合?”赵暄和揉了揉鼻梁,心烦意乱,“徐时,这世上没那么多巧合,我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瞧你这话说得。那你跟沈长风的重逢怎么解释,为什么前几年遇不见,偏偏在你拿他写完小说后,偏偏小说还火了,偏偏挑你签售会的节骨眼上摔了腿,偏偏他是个骨科医生……老天这是把他送到你面前来了啊,我的傻姑娘!”
“然后就是今天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徐时深吸一口气,“暄和,你微博炸了,热搜连上两条,评论区下有一条留言被顶在最上面‘这故事背景好像是我的学校,这男女主人公也特像我认识的两个人啊’,我想了想觉得恐怕是真的……”
漫画社已经到了,赵暄和从车上下来,抬眼看了下头顶烈日,脑袋一阵眩晕。她说:“能不能联系评论者删掉,或者刷其他评论覆盖上去。”
“你徐姐我的公关能力还是可以的,人联系到了,挺好说话一妹子,稍微糊弄一下就同意删评论,然后我随口问了下她就读的高中。”
赵暄和忍住一颗快蹦出胸膛的心脏,问:“哪个?”
“A市城南一中。”
赵暄和再说不出一个字。
“我猜到了。”徐时叹气,“果然从没有不透风的墙,幸亏在漏风前我给堵住了。可防了这一个难保不会再冒出来第二个,毕竟漫画上的人物形象就在那儿,刻意去想总能被揪出蛛丝马迹来。”
赵暄和已经到了漫画社前台,她跟徐时匆匆交代几句就挂断电话,随后抬头道:“你好,我找你们社里现言组的陈主编。”
“陈主编在忙,请问有预约吗?”
“就说是龙吟社的白日暄和来了。”
很快,来了人接待赵暄和。
“是赵小姐吗?请跟我来,陈主编在办公室等你。”
赵暄和被引入一间办公室,里头摆了三四张办公桌,桌后的人全都在埋头苦干,甚至没人抬眼看她一下,最里面的办公桌那里坐了个中年男人,是主编陈立柏。
“赵小姐,你好。”陈立柏咧嘴一笑,客气地请她在对面坐下。
“赵小姐今天来找我的目的,肯定跟徐时徐主编是一样的。不过,赵小姐,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们社跟时年签约前就保证过,绝不会对外透露他的个人信息,这点还请暄和不要为难我们。”
“不是要他的个人信息,只要他的联系方式就够了,我想问时老师几个问题。”
陈立柏沉吟许久,才开口说:“可以。不过时老师最近不在本市,我们不会随意叨扰,等时老师回来我一定第一时间联系您。”
这显然又是客客气气地打太极,赵暄和深知今天肯定再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只得应:“行,那麻烦陈主编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张,帮我送送赵小姐!”
从漫画社出来,想起徐时的话,赵暄和给远在隔壁市的白霜拨了个电话,没想到对面女人的情绪比她还激动,只不过声音刻意压住了,闷闷的,像躲在什么角落悄悄讲电话。
“暄和!你终于知道联系我了!你知道我有多震惊多害怕吗!”白霜企图给她描述师父的情况,但时间有限,只能长话短说,“我现在在工作室的厕所隔间里。你知道吗,师父自从上次从你那儿回来后脸就黑了快半个月,对你只字不提,只知道压榨我们,还不让我跟你通电话!”
白霜倒豆子一样往外倾诉:“我一看见漫画就想跟你联系了,可师父看我的眼神,呜呜呜,我不敢……”
赵暄和连忙打断她:“你觉得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哇,我也很蒙的!既然能按照你的小说情节推测主角是你跟沈长风,并且画了下来的人,那肯定是当年跟你和沈长风都走得比较近的……可除了我,我想不到第二个……我先声明肯定不是我呀!”
“知道不是你,你没这胆子。”
“是啊。”白霜感慨万分,“倒不是怕你,主要是怕沈大佬。他当年多凶多传奇一人,城南一中有几个不认识他的……后来高三下半学期他的成绩又疯了一样往上蹿,考上了重点大学……”
“我挂了。”
赵暄和没空跟白霜叙旧,挂了电话后又急匆匆地往家赶。
沈长风因为昨晚的事没有去医院上班,院长给他放了三天假,说是让他调节一下心情。
其实,沈长风心里清楚,这是院长有意让他避开风头,因为闹事家属必定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沈长风睡到中午才起来,将一周来欠的觉全给补全了,觉得周身轻快不少,然后他又吃完赵暄和给他留的早饭,下楼丢了垃圾。
想起来昨晚那顿味道奇奇怪怪的晚饭,他准备今晚亲自下厨,并纠正一下赵暄和的厨艺。
关了门,他拿了钱包去楼下超市买菜,回来的路上看见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的赵暄和。
他喊住她:“着急忙慌地干什么,家里没着火。”
沈长风穿着一身休闲的衣服,身姿笔挺,即使手里拎着菜,也显得气质干净。
赵暄和见是他,赶紧刹住脚步,乖巧地定在原地等,撑起笑说:“怎么样,在家休息一天了,有没有好些?”
沈长风看了她一眼:“担心我?”
是啊,担心,担心你刷手机刷到漫画,还担心你一个不小心点进去看了。
不过,赵暄和试探完口风稍微放了点心,沈长风应该还什么也不知道。
她瞥见他手上大包小包的蔬菜,兴奋道:“今晚吃什么?”
“宫保鸡丁、蒜蓉茄子、红烧狮子头、鲫鱼汤……”沈长风报了一串菜名。
赵暄和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忍住笑:“行!”
两人肩并肩往回走。
沈长风厨艺好,赵暄和跟他住在一起的第一天就知道了。白瓷碗里是奶白奶白的鲫鱼汤,上面撒了翠绿色的蒜叶辅料,醇香入口,鲜嫩又养人。赵暄和喝完一大碗,沈长风才允许她的筷子往其他几盘红通通的菜碟里伸。
沈长风是典型的没有生活情调的人,可观察细微又懂得照顾人。她垂眼看着鲫鱼汤,突然没那么有胃口了。
以后沈太太肯定能被照顾得很好,她想。
吃完饭,沈长风坐在沙发上看医学资料,赵暄和在厨房洗碗,中间的玻璃门没关,她探头去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后天。”
“你们领导没为难你吧?”
沈长风镜片后的双眼弯了弯,笑:“没有,我也不是任谁都能欺负。”
“嗯。如果那个家属还去医院闹事,你就报警。再不济你给我打电话,我有朋友在新闻社工作。”
沈长风放下手中厚厚的一沓资料,看着赵暄和。
她纤瘦又单薄,此刻在洗碗池边将碗捣鼓得哐当哐当响,还义正词严地说要给他出头。
他目光温柔且专注,忽而垂眸淡笑:“知道了。”
“你最近有时间吗?”沈长风问。
“怎么了?”
“带你出去玩,请你吃饭。”
赵暄和手里的碗全涂满泡沫,不留神一个没抓住重新滑进池底,她赶紧去捞:“最近没事,有时间。”
才不是!她都快忙疯了,说是焦头烂额也不过分!龙吟社那边还不知道状况,要是那漫画版的《你眼里万丈光芒》热度持续高涨,到时候社里没提前准备公关稿,一定又是一场鸡飞狗跳。还有至今未归的时年大大,估计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给别人捅了个多大的马蜂窝……到处都是待解决的事。
可赵暄和像鬼迷了心窍一样,沈长风发来的邀约她没法拒绝,她心里有个声音使劲喊:你快答应他呀,答应他呀!
“那明天吧。”沈长风笑了一下,“算谢谢昨晚不经你同意的那个拥抱。”
赵暄和:“啊……那个呀,没关系的。”
“它很有用。”沈长风说。
赵暄和又一个不小心,盘子从手里窜出去滑进池底,被溅了一身的泡沫。
她洗完碗正在擦手,沈长风又喊她:“赵暄和,你手机响了。”
女人立马小旋风一样从厨房跑出来,看了坐在沙发上看资料的人一眼,拿起手机跑到阳台接电话去了。
是徐时打来的,她告诉赵暄和:“微博顶不住了,网上书粉热情疯涨,自从知道可能有现实原型后,他们已经开始扒背景,接二连三有人爆料故事地点是在A市城南一中,还说不相信的话可以上对比图。再这样下去,你就要被扒得连底裤都不剩了。”
“龙吟社那边怎么说?”赵暄和抿唇,指甲抠着栏杆。
“免费炒热度哇,总编肯定乐得要命巴不得愈演愈烈。除非……”除非将真相大白天下,发通告制止网上的人扒底。
“不能说。”她将徐时未说完的话堵回去,“就算扒到学校,可七年了,能认出我的只有当初的同班同学,他们……”
这时,白霜的一条语音通话插进来。
这个节骨眼上,白霜恐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她跟徐时说:“等会儿再跟你说,但绝不考虑公布。沈长风是医生,一旦暴露我不敢想象他的生活会因此受到多大困扰……好了,我先挂了。”
白霜见电话打不通又给她发来条语音信息,火急火燎:“暄和!你快看班级群!”
班级群?赵暄和疑惑地去翻群组。因为工作后加的群太多,一天到晚信息提示声吵得她脑仁疼,她索性全部屏蔽掉。
她把高三班级群从底下捞出来,一看,吃了一惊,不知道为什么沉寂了许久的群突然活跃起来。
高三班级群的信息推送还在往外蹦,她翻到最上面一条一条地往下看。
果然,漫画的事情还是没有瞒过这群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不知是谁先提了一句:“你们看了那个校园漫画的热搜吗?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我怎么看都觉得是我们班赵暄和跟沈大佬哇!”
“你不是一个人。”
“加一!”
“同意楼上!”
竟然连班长都出来八卦了,班委标识缀在气泡前面:“知道就知道,可别嘴碎往外说啊!”
“那肯定啊!好歹有同学情,这点轻重还是知道的。”
“放心放心,没人会说的,绝对守口如瓶,暄和跟沈大佬的神仙爱情我们来守护。但凡谁透露消息谁就不是我们小群体的一员!”
“加一。”
“加一。
……
赵暄和数了数,整整四十五个,除了她跟沈长风,都在。
班长:“不过可惜的是,沈大佬后来出国了,这个号再也没用过,头像一直暗着。暄和呢,暄和在的呀,还不出来招供!”说着直接艾特赵暄和。
她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发了个跪地求饶的表情包,解释道:“说爱情的那个别跑,要是被朱霸看见肯定揪着你回去重读高中。”
“哈哈哈!暄和还是一如既往地凶。好,我收回我的话,是神仙友谊行不行?”
赵暄和扬了扬嘴角:“这还差不多。”
热热闹闹地寒暄了一阵,大家又陷入沉默。
良久,有人发了一句:“也不知道现在沈大佬在哪里呀……”
赵暄和下意识地抬眼往客厅看。沈长风长腿交叠,靠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翻看着资料,似乎察觉到赵暄和的视线,抬头朝她轻笑了下。
赵暄和赶紧移开视线。
群里热热闹闹了好一阵子,随后道别各自忙碌去了。
赵暄和收起手机往里走。
沈长风放下书,审视她一会儿才问:“你刚刚好像有话要跟我说。”
赵暄和在他身旁坐下来,状似不经意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高三班级群里那号你是不是不用了,也没见你上过线。”
“在国外丢过一次手机,号没找得回来就重新注册了一个。”
虽然这事现在在他嘴里风轻云淡一笔带过,当时却闹得挺大。沈长风是学校医学部实验室的组长,整个组的科研成果基本都在他个人手机里,结果有一天乘地铁去上课的路上,手机竟然被人给偷走了。在美国科研成果被窃一直是大事,认真处理下来甚至涉及保管不当的沈长风,然后导师就给他想了个办法。
导师跟他说:“这事先不上报,你登上邮箱把手机里重要的东西全拷贝下来再注销,就当没发生过。”
这显然是再好不过的方法,保全了沈长风,最多是推迟几天交材料,让院长数落两句。可沈长风油盐不进,他不仅拒绝了导师的好意,还上报当地警察局,把事情搞得沸沸扬扬。
一部手机罢了,何必搞成这样,朋友们都劝他。
是啊,如果仅仅只是一部手机,他何苦搞成这样。他冷静无比地对警察强调,手机卡,那张从大陆带来的手机卡,无论如何,以一切代价,一定要找回来。
当然,这些赵暄和永远不会知道。
她问:“所以,你跟这边所有同学都断了联系?那如果哪天组织了同学聚会去不去?”
沈长风看着她:“你呢?”
“去吧。”以前很多场聚会她都没参与,甚至连高考后的一次聚餐也因为搬家的缘故缺了席。
直到今天看到沉寂了多年的班级群还能因为一件事几年后重新拧成一股绳,她忽然明白了同学情的意义。
“行。”沈长风笑着点头,算应了这件事。
他把眼镜从鼻梁上取下来,催她去睡觉:“早点睡,明天带你去玩。”
“行。”赵暄和露出酒窝。
“晚安。”
“晚安。”
两人各自回房,客厅的灯“啪嗒”一声关闭。
阳台外万家灯火,树影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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