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休息间,夏夕脱下了那身洁白的婚纱,换上了一袭大红的Z国旗袍,本该欢喜的脸孔失了笑,神思游离的模样,令韩筝很是担忧。
“好了,我们出去敬酒吧!”韩筝拍拍夏夕的肩,把她的神思拉回来,“你还好吗?”
夏夕安静摇头,微笑:“没事。”
“也真是神奇,卓樾怎么会在今天突然冒出来?”陆嫣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韩筝使了一个眼色,让她不要提卓樾。
夏夕看到了,道:“其实,我之前见过他了。”
“什么,你早知道他还活着?”两个好朋友齐声惊呼。
“可那时我不知道他是卓樾。”她低着头,语带嘲弄,眼睛隐隐发红。
陆嫣然和韩筝面面相觑,没错,现在的卓樾和她们记忆里的人完全不一样,但还不至于会认不出来啊!
“你倒是快说啊!你们到底怎么回事?”陆嫣然急死了。
正当她想要解释,门打开了,夏誉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大姐,不好了,卓樾哥刚刚在休息间浑身抽搐,晕过去了,姐夫已经送卓樾哥去医院,他让我过来告诉一声,你想要去的话,就让老江送你过去。婚宴那边景家人会应付的,卓爷爷已经跟过去了……”
夏夕脸色一变,站起来就往外冲。
韩筝和陆嫣然对视一眼,忙跟上。
她们就知道,她不可能轻易放下的。
一个小时后。
医院急救室门外,一袭大红旗袍的夏夕在走廊上和身着黑色唐装的景尧遇上。
“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她双眸赤红,气息不稳,声音急切。
来的路上堵了一会儿车,以至于晚到了好一会儿。
“在急救。”景尧扶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肩,“休克了……你先冷静一下……”
“我怎么能冷静得了?他身体那么差,为什么你没有派人好好护好他?为什么没有医生24小时随身照看?如果你对他够仔细,他就不会出现今天这种意外……”
这大约是这段日子以来夏夕第一次冲景尧大吼大叫。
此刻的她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皆挟带着无法遏止的急怒,这一路上,无数个不好的念头在她脑子里闪过,她是那么的害怕,在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永永远远失去卓樾。
景尧由着她发泄,英俊的脸孔难掩发白,他知道卓樾于她的重要性,可当她因为卓樾而迁怒于他时,他内心难免会有点难过。
“景太,不是景律师不够仔细、不够上心,而是没料到有人会知道卓樾的存在。卓樾的治疗一直很保密。”说话的是赛恩,他忍不住替景尧说了一句公道话,“这段日子以来,雷奥一直尽心竭力救治卓樾,可医生再厉害也不是神仙,没办法把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治好。如果今天,卓樾没能救回来,那代表他终于可以解脱了。他一直熬着,就是想看你和景律师举行婚礼,眼下,他已经如愿以偿,就算真的死了,也算此生无憾了,do you understand(你明白吗)?”
夏夕心头那团难以发泄的愤怒,在听了这番话后一点一点平息了下来。她抓着景尧衣服的手也松开了,紧跟着强烈的内疚翻了上来,她的眼神一下变得极度复杂。
“对不起……”她捂住自己的脸,“我知道我不该发脾气的,可是我今天有点混乱。其实我知道的,只要事关阿卓的事,你都有尽心尽力。我相信你,一直都信……可是……”
可是卓樾的出现对她的冲击真的是太大太大了。
“我知道。”景尧抱住了她,轻拍她后背,“今天时机不合适……”
他能理解的,她的内心会混乱是肯定的。
“本来我该早点告诉你的,可是……”景尧用下巴蹭着她的发顶,“阿卓哥不愿意,他希望你记住的是他最美好的一面。如果今天没有景弗搞出这么一出,他不会和你相认。”
韩筝和陆嫣然就在边上,因为这句话而越发心疼卓樾——那个陪着夏夕,陪着她们一起长大的温润少年,自始至终这般善良贴心。
夏誉眼红红的,想哭。
夏夕捂住了嘴,泪水簌簌直淌。那个傻瓜,怎么可以为了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做出这样的决定。
好一会儿,她才问:“他……他真的救不回来了吗?”
景尧沉默,一边给她抹泪,一边轻轻道:“接下去这段日子,你好好陪陪他。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妈妈,我想睡觉……”就在他们身后,侠秋抱着若若,若若困了,喃喃了一句,引来了夏夕的侧目。
“那她们呢?”她低低问着。
“这事说来话长。来,坐下,我慢慢和你说……”他扶着夏夕坐下,把他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他先说了说自己是怎么把卓樾救回来的,这事自然提到了霍千雪。那日,夏夕就是因为霍千雪才被气回渭市的。一经说明,夏夕才知道,韩筝遭绑架自己给他打电话没打通,是因为他去救卓樾了,关于这件事,他一直没和她说起过。
然后他又说:“罗格尔被重创后,非洲那边雇用了赛恩,并派了人布下天罗地网,要把罗格尔和罗蒙找出来。其间,赛恩把小若若找了回来,送回港市。我见到她时,她叫我爹地。阿卓哥觉得自己会吓到孩子,就让我做孩子的干爹。小若若身体状态不是很好,一直在医院治疗。有一天她情况危急,我向你撒了个谎去了医院,谁想被人拍下了那个画面……”
“那景弗和景媛的事你是怎么查出来的?”她静静地听着,偶尔会发出疑问。
“其实我老早就在关注他们了。我爸对自己家人都很好的,可就这两个他很不待见。爷爷看景弗也不是很顺眼,逢年过节,景弗从不回老宅,我总觉得这底下有诡异,就使了个把戏,找人渗透到他们身边。
“至于那视频,只能说是他们自己作。景弗为了控制景媛,每次见面都会录下一些东西,景媛也是。两个人你防我,我防你,我的人找到了这些东西,它便成了罪证……”
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夏夕叹息着,景弗想搞掉景尧这个被老爷子看好的继承人,却不想反把自己送进了法网。
“至于另外一个视频,是景弗某个手下干的。在景弗和景媛见面时,那人在房里装了个监控,把这个画面给录了下来,本是想在我们婚礼之后用这个来威胁景弗,谁料今天赛恩把阿卓哥救出来时,那人被赛恩打了一顿,意外供出了这份视频,还愿意做证人,所以这一次,景弗算是彻底玩完了。”
曝光这件事,他唯一怕的是爷爷会受不住,婚礼一完,他就看到爷爷去了休息间,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卓爷爷呢?”她突然发现老爷子不在。
“老爷子有点血压高,我让医生给他吃点药,开了间病房让他休息。”
夏夕看着景尧。事发如此急,他却把事情有条不紊地全处理好了,这本事,世间几人能有?
景尧和夏夕的新婚夜是在医院度过的,就守在卓樾的病房。卓樾戴着呼吸机,这对新婚夫妻坐在边上的沙发上。
一整夜,夏夕什么也没说,只蜷缩着,脑子昏昏沉沉的。
景尧默默陪着,中间离开了一会儿。
天亮,卓樾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清晨六点,夏夕迷迷糊糊中听到景尧接了个电话,走了出去。
她站起,先去看了看卓樾的情况。
门打开,侠秋走了进来。
“早。”侠秋温声地打了个招呼。
“早。”
面对这个女人,夏夕心里有一些难以言喻的滋味。
“卓樾睡得很沉,一时半会只怕醒不过来。你也别太担心,即便他醒不过来,昨日他亲自把你交给了他最信任的人,死也值了,不枉他辛苦熬了这么久……”
侠秋走到床边。
夏夕的目光落在卓樾那张显得无比陌生的脸孔上:“你和他……”
“别想歪,我和他没爱情,虽然我们有了一个女儿。我只是同情他,当然,也有点喜欢他,可不是男女那种喜欢。一直以来,我很清楚他不是我的归宿,他的心长在你那里。夏夕,他是一个好男人,你和他本该有一个好结局的,可惜造化弄人,你们错过了……”
侠秋微微一笑,话说得格外真诚:“现在的他,唯一的心愿是你可以有一个好归宿。景尧就是他为你挑的归宿。我知道我不能替代他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很希望景尧可以在他离开之后,带给你另一段人生旅程,你千万不要负了他的心意……”
夏夕怔怔的,发现这个叫侠秋的女生是个善良的女人。
她突然很庆幸,这些年有这样一个女人陪着卓樾,在他人生最艰难的黑暗时光里,有人愿意全心全意帮衬他。
侠秋没再多说什么,悄悄地走开了。
夏夕独守在床边,看着曾经的爱人变成如今这鬼模样,心如刀割。她恨自己帮不上他任何忙,更恨老天不公,毁他锦绣人生。
“夏夏……”正当她浑身俱冷时,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抱住了。
一转头,正好对上丈夫温存的目光,他低下头,蹭了蹭她的额头,说:“你的面色不太好看。我带你回家休息一下。这边有人会守着,阿卓哥不可能马上醒过来。下午一点我们需要发布记者会。你得打起精神,到时我们一同出席。”
夏夕望着卓樾,心头纵有千万牵挂,最终还是点下了头。现在她穿着这身紧致的旗袍,实在不是很舒服,是该去梳洗换一身衣服了。
“昨天事情闹得那么大,网上现在情况如何?”
“我已经解决了,你别挂心那些事了,眼下你需要休息。走,我们回家。”
他拥着她,从住院部侧门出来,就像做贼一般,事先摸好路线,把某些蹲点的记者调走,然后坐上老江开的车离去。
待回到家,夏夕先去洗了个澡,出来时见景尧不在房间,找去了书房:“你不休息一下?”
景尧正坐在电脑前处理事情。
“我昨晚睡了几个小时,不困,你去睡吧。”
穿着丝质睡裙的女人,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景尧抬头时被她清纯又娇艳的模样给撩拨到了,视线飘忽不定,无处安放。
偏偏他这个表情落到夏夕眼里莫名就变味了。
她突然走上前,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
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倒令他怔忡了:她这是在和自己撒娇吗?
他瞒了她这么大一件事,按理说她应该很生气,会恨他,会甩脸色给他看,可她的反应……
“你……不生气?”他把她拉到自己面前,努力克制想亲近她的想法。
手臂柔若无骨地勾着他的脖子,她把头靠在他肩上,身上幽香阵阵。
“想生气,却没办法发脾气。我不是十几年前那个任性的孩子了。我知道他待我的心,也知道你待阿卓的心,更知道你想努力想把一切做到最好。可你不是神仙,论年纪,你还比我小,我怎能要求一个比我还小的人,去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易位而处,我若在你的位置,肯定没办法把所有事情做到尽善尽美,那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怨你,怪你,生你的气?景尧,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这番话成功安慰到他了。
现在的她温柔体贴到令他惊讶,本来他还在担忧这一关自己不好过,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求得她的原谅。
他抱紧她,心中感叹:昨天,他本来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事态却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这已经是奇迹。
“我喜欢阿卓。”她突然推开他,双手捧着他的脸,轻轻吐出这么一句,“但我也喜欢你……景尧,我是不是很贪心?”
他没问“我和阿卓,你更喜欢谁?”,只是想:没关系,人生这条道,阿卓哥陪了你前一程,后一程,阿卓哥陪不了,我陪。
“没事,我喜欢贪心的夏夏。”他亲了亲她的红唇。
“阿卓就要走了,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她突然有点惶惶不安。
“当然。”这个回答无比肯定。
“生活真的好残忍……”她叹息着抚上他的脸,“景尧,我不瞒你,见到阿卓,我又心疼又难过又愧疚又迷茫。我心疼他受了这么大我罪,我难过我没有坚守下来,我愧疚喜欢上了别人,我迷茫爱情到底是什么?被国学传诵了几千的爱情,不是应该海枯石烂,不死不休的吗?为什么我会……”
后面那个字眼,她没说出来。但景尧懂她的意思。
“别这么想。”他轻轻以手指压了压她的唇,“这世上没有永恒的爱情,被传诵的爱情都是被美化的传奇。世间的感情都有保鲜期,它需要呵护,也不是永远不变的,如果你在得到后不好好珍惜,不好好经营,迟早还是会失去。夏夏,生活本就是这样的。如果在恰当的时间遇上一个待你足够好,足能打动你的人,日久天长,自会生出感情。你没看到我有多努力才得到了你的关注,如果我不是这么的奋不顾身,你会为我心动吗?”
答案自是不会。她会心动,因为他够好,够疯狂。他用他的行动感动了她,撼动了卓樾在她心里的位置。
阿卓给了她青涩而温暖的初恋,景尧给了她惊心动魄的热恋,重新点燃了她爱人的勇气。
事实上,这两种感情都美好。
然,初恋已成往事,而他,是她现在真实拥有的——这样的他,她不愿再失去。
“景尧……”她痴痴唤了一声。
“嗯。”他柔柔应道。
“我年纪比你大,以后,我要走在你前面。”
阿卓会先一步离她而去,已是必然的事,这样的痛,她不愿承受第二次。
“好。”他沉默一下,满口答应。
她低下了头,热烈如火地封住了他的唇,双手笨拙地解他衣扣,纤纤素手轻轻抚上他光滑的背。
他被撩拨的背肌发紧,再也忍耐不了,将她抱回了房。
缠绵过后,夏夕睡了过去,景尧冲了澡守在妻子身边,懒得不想动弹。可不行,还有好多事要做。他在她发顶印下一个吻,去了书房。
一进门才发现手机在震动,他拿过来看,是唐锦的来电,且已经打了十几个。
另有一组未接来电是父亲景安打来的。
他先接了唐锦的来电:“唐姨,这么急找我,有事?”
“老爷子出事了。”唐锦回答,“卓一海那人渣,今天不光卷走了公款,还把所有股权全给抛售了,更让人在网上制造谣言。股市今日已跌停。老爷子气得晕倒了。”
景尧听着心一沉,忙把电脑打开,果然跌停了,不光卓氏跌停了,景氏的几支股票今天也跌停,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
“爷爷现在是在医院,还是在公司?”
“医院。
“我马上过来。”
挂断后,他一边看热搜,一边给景安打电话,却在看到头条热搜后怔住了。
这时,手机内父亲的声音正好传了过来:“景尧,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休息了一下,刚看到热搜,什么情况?热搜上说的是真的吗?”他疑问。
不过一个小时,网上怎么风云大变呀?
导致景氏股票跌停的原因是一条来自热搜上的消息“豪门惊闻,景夫人身世曲折离奇”,竟有人在网上散播谣言说傅湘凝不是傅家女,且说得有根有据。
景安沉默了一下,才道:“这事是真的。七年前,我本来在调查卓樾的失踪,有一天,我被景弗骗去了山里,他把我关了好几天,逼我不再查卓樾的事。我没答应,跑出一个外国人来,这人拿你妈的身世做文章,警告我说,如果我们景家再多管闲事,就让你妈的事见报。我倒也不是在意你妈是不是傅家的女儿……”
“只不过这事一旦爆出来,傅家那些旁系会跳出来大闹,外公和外婆身体不好,可能会受不住。再加上骗你去的人是景弗和景媛,你担心他们和罗格尔有太多牵扯,会影响景家的名誉,也怕罗格尔再找家人麻烦,就没再查下去……”景尧帮他说了下去。
关于这件事,他只查到罗格尔和景弗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却没想到这其中还牵扯到母亲的身世。父亲最在乎的人就是母亲,母亲因为景媛,丢了孩子又没了二胎,事情闹大,情绪肯定会崩坏,所以他生了忌惮,就没再追查。
“嗯。”景安终于把这个憋了七年的秘密吐露出来了,“当时我还不知道那外国人是毒枭罗格尔派来的。后来查清楚了,怕给家里惹来麻烦,所以……”
景尧懂的:“那现在外公外婆那边是不是已经乱成一团了?”
“嗯……傅家的旁系让你外公把继承权收回来……”
所以股市就动荡了,因为景家和傅家早已融在一起,真要拆分,那可是大伤筋骨的。
唉,真是一个多事之秋。
这个消息自然是罗蒙那边传出来的,可罗格尔已经死了,罗蒙也身受重伤,谁还在那里瞎折腾?
“爸,卓爷爷那边也出了事,现在他在医院,我先去看一看情况,等一下我们再商量对策,看下午的记者会该怎么开。”
“好。那你先忙……哦,等一下……”
“什么事?”
“你和夏夕……”
“我们很好。”
虽风波迭起,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反倒坚固起来。
“那就好。”
结束通话,景尧马不停蹄去了医院。
所幸卓爷爷醒了,除面色不是很好看外,倒没有生命之忧,看到他来,招了招手,说:“小景,过来,爷爷有话要同你讲。再不说,爷爷只怕进了棺材都无法睦目啊……”
说得好生严重。
景尧坐到床边,虚心聆听:“爷爷,卓一海窝里反这事我已经听说了,您先别急……”
“今天我们先不说这个。”老爷子突然就打断了。
“那您想说哪个事?”景尧瞧老爷子这么严肃,想不明白除了这事,还有什么事能令他死不睦目。
“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查清楚的。”卓老爷子靠着床背,眼神并没有因为今天的事受了打击而显得颓废,相反比任何时候还要亮堂。
“您查到什么了?”景尧顺着他问。
“之前夏夕和我说,她读了她妈妈的日记,知道你和阮平安曾经被来历不明的人抽过血。那些人通过DNA比较,确定阮平安就是我孙子。”
关于他和阮平安曾认得这件事,其实景尧一点都记不起来了,但这件事他倒是听夏夕说起过,便“嗯”了一声。
“你看啊,爷爷我是A型血,我曾经爱过的阮奶奶呢,据我所知,她也是A型血,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理,两个A型血是不可能生出B型血的孩子来的对吧……”
的确。
“您的意思不会是说,阮玲玲是B型血?”景尧诧异。
“没错。”卓老爷子点下了头,“我和李睿是好朋友,老李喜欢献血,也常常鼓励自己的学生去献血,所以,我特意去查了阮玲玲的献血记录,是B型血。”
“所以,阮玲玲根本不是您女儿,换而言之,阮平安也不是您外孙。”这么一推理,景尧突然闭了嘴,脸上露出古怪之色。
如果阮平安不是卓爷爷的外孙,当年他为什么会被害死?卓翎想弄死他,一定是得了铁证才下了这毒手的吧?
咦?不对呀!外祖父和外孙是不能作亲缘鉴定的,卓翎又不是傻子,不可能弄来阮平安的血做这个鉴定呀!
既然这个血没啥用,那他拿去干什么用了?
难道……
“对,阮平安不是我外孙,你才是。”
老爷子嘴里迸出这么一句,直把景尧惊怔住。
他立刻指了指自己鼻子,难得被惊到:“我……您外孙?您在开什么玩笑?”
突然他又闭嘴了,脑子里忽想到刚刚网上曝光的事——他母亲不是傅家的孩子。照老爷子这意思,难道他母亲是卓爷爷的女儿?这也太荒天下之大稽了吧!
但是,瞧着老爷子那一脸肃容,感觉不是在开玩笑。
“这是真的。”老爷子强调,“我问过卓翎,当年阮筱雯给我寄信时,信里有一撮胎毛,还有一撮阮筱雯自己的头发,他就是拿这胎毛去找人做了亲子鉴定,才确定那封信说的真的,才害怕我会认回女儿,会把所有家产留给亲生女儿,所以才慢慢起了杀心。”
“所以,卓翎想用阮平安的血和阮筱雯的头发做母系亲缘鉴定。那会儿,阮玲玲已死,化作了灰,他没法给阮玲玲和阮平安做亲子鉴定,但是他手上还保留着阮筱雯的头发……”景尧是何等的聪明,顿时想到了阮平安的血用到什么地方了。
“对。”
“结果取血的人可能把血给搞混了,把我的血替了上去,结果正好配上。”
“没错。”卓爷爷一拍手,“我也是这么猜的。可光猜不行,我就悄悄让人采集了你母亲的头发,和我做了对比。事实证明,你妈妈就是我女儿。”
说到这里,老爷子眨了眨泛红的眼,激动得要哭了。景尧也被真相惊懵了。
卓爷爷继续往下说:“网上在传你妈妈不是傅家的孩子,连NDA亲子鉴定都出来了。我猜想,当年傅湘凝和阮玲玲出生时可能抱错了。”
景尧:“……”
真要是这样,那真正的傅湘凝就太惨了!明明可以成为千金小姐的,却被换了一个如此悲惨的命运。
这般曲折离奇的错位,也只有电视上编撰的剧情,居然被他妈给撞到了!最后,因为他的血,还害阮平安替自己惨死。
这也太倒霉了!
重点,当年两个孩子是怎么弄错的呢?
“小景,你妈现在因为身世处境有点艰难,傅家旁支本来不乐意你妈把傅氏当陪嫁带去景家,如今事发,他们肯定想把她赶下继承人的位置。你应该也知道傅景两家在股市受到了冲击,现在,爷爷想请你当中间人,约见傅家和你爸妈,我们私下先谈一下,怎么做才能避免更大的损失……在下午记者会召开之前,我们得有一个一致的说法……”
不得不说,老爷子思虑很是周全。
“可您现在这身体?”他有些迟疑。
“没事。我撑得住。”
景尧点了点头:“那好,爷爷,我这就去安排……”
“哎!”卓老爷子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到地上了。
他之前查明这一切时还在忧心,怎么说才能认回自己的亲生女儿,冒然去认肯定是不行的,牵扯太大,如今有人曝光了傅湘凝的身世,本来是想打击景家,倒是给他寻了一个认亲的机会。
他一老头子,如今命都快没了,能在死前知道自己还有后人,而且外孙是如此优秀的孩子,老怀安慰了。
景尧出去后打了个电话,把自己刚刚得知的惊人消息告诉了父亲。
景安很是震惊,表示傅家那边他会去联系,到时一起坐下商讨。
挂了电话,景尧守着老爷子,陪他吃了一点东西,又打了点滴,然后去看了看卓樾的情况。
本来卓樾都快死了,好在雷奥找人弄了两支还在试验阶段的药物,活马当死马医,给打了一针。药物起了疗效,卓樾的小命算是暂时保下了。
看到卓樾情况稳定了,景尧在边上守了好一会儿。
快到1点时,他准备带上老爷子去记者会——本来记者会定在下午2点,后来由于情况有变,推迟到晚上六点。
在准备进入老爷子病房时,景尧手机响了,他扫了一眼号码,是个陌生来电——他皱了一下眉,按理说他的私人号码是不可能外泄的,小叮当会帮他清除所有不能辨识的陌生来电。
这个电话能打进来,说明对方是个高手,找到了某个漏洞才能渗透进来,看来他的手机安全得升级了。
“哪位?”他到底是接了,想看看是何方神圣。
“我是罗蒙,姓景的,等着,一个小时之后,你会失去世上最爱的人,我会亲自在你面前了结夏夕。你让我一无所有,我也可以让你失去一切……”
惊悚的声音令景尧生出一身鸡皮疙瘩。最可恶的是,不等他说话,对方就挂了。
罗蒙?怎么可能会是罗蒙?这人不是重伤了吗?怎么还能找他麻烦?
他的神经顿时绷得紧紧的,条件反射地直接给夏夕去了电话:“夏夕,你在哪?”
“我快到记者发布会了,怎么了?”夏夕听出他的声音很紧张。
“老江在吗?”
“在。”
“你让他听一下。”
“好。”
下一刻,老江的声音传了出来:“喂,景律。”
“罗蒙来了,暂时无法判断是不是他本人,但我刚接了一个恐吓电话,他要找夏夕麻烦,你务必将她看护好,别让她随便乱走动,我马上就到。”
“是。”
“还有,这事你先别跟夏夕说,理由你自己编。”
“是。”
通完电话,景尧冲进病房,看到老爷子已经穿好外出的衣服。
“可以走了。”老爷子显得特别有精神。
可他却要泼冷水了:“爷爷,外头出了点事,我现在不能带您去见我爸妈。您在这里待着,认亲的事,我们择日……”
没有细交代,他让赛恩看好老爷子,自己则另外带人离开了医院。
坐在车上,景尧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车流,心上涌现出一阵又一阵焦灼不安。
敌在暗,我在明,这种当活靶的滋味,令他浑身不舒服。
半小时后,车子在要召开记者会的酒店正门停下。景尧下车后带着人朝休息间飞奔而去,沿途看到不少媒体人,他们陆续往召开记者会大厅的地点涌去。
看到他进来,有些人围了过来,保镖立刻把人拦开。
全程景尧没说一句话,由保镖护着上了四楼,直到VIP休息区2号厅。
门口,老江带人守着,见到他,忙打开了门。
景尧大步流星迈了进去,看到夏夕身穿一套颜色素淡的职业装,正和自己父母低低说话,顿时松了一口气。
“景尧来了。”景夫人道。
夏夕抬头,起身轻唤一声:“景尧。”
她发现他的脸色露着少见的紧张。
“爸,记者会取消,我们马上从这里撤出去。外公外婆那边,我也已经让人先去接应了。”
他大步跨上前,一把将夏夕的手牵在手上,悬着的心总算是稳住了,并且不顾父母都在场,直接就在夏夕额头亲了一下。
景夫人心情本不大好,看到儿子这么紧张媳妇,不觉弯了弯唇角。
“怎么了?”景安从未见过儿子如此反常过。
“罗蒙来了,也许不是罗蒙,但肯定是罗格尔父子的同伙。这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不知道。在他们行动之前,我们必须把他们可以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今天,我们把全港的记者召集在此,万一出点什么事故,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马上离开……夏夏,你跟我出去。爸,您护好妈妈……”他拉上她往外去。
景安因为儿子的话,神情格外凝重,他最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夏夕跟着也紧张起来,关于罗格尔和罗蒙,她曾用小叮当搜索过,知道他们有多可怕。最可怕的是他们现在是来报复的。景尧在非洲做过什么大约是被他们查到了。
门开,守在外头的老江说了一句:“景律,记者会已取消,正门口肯定会有很多还没离开的媒体人守在那里想了解情况,我们不宜走正门。”
“那就去地下车库。”景尧当机立断,“你让人把我们的车停到一处去。”
“是。”
谁知才走出门,没走几步,走廊尽头突然冲出一大帮记者。
“请问景先生,为什么突然取消记者会?关于今天景氏股价暴跌,您有什么看法?”
“请问景律师,听说卓樾昨天送进医院了,他现在情况如何?听说他已经失踪快八年了,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关于卓家发生的卷款私逃事件,您有什么内幕吗?”
“请问景太太,关于前男友卓樾还活着这件事,您有什么感想?您和旧爱会死灰复燃吗?”
“请问景夫人,关于您的身份,您有什么可说的?网上现在全是您的新闻,您真的不是傅家千金吗?那您是什么身份?傅家会撤销您继承人的身份吗?”
咋咋呼呼,七嘴八舌,把他们困在其中。
景尧把夏夕护在怀里,沉着脸四下环顾,感觉这些媒体人能找到这间休息间,是有人故意透露了消息。
他全神戒备,沉声撂下一句话:“你们这些问题,等记者会召开时,我们会一一解答,但今天,请媒体朋友们让让,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我们接到了威胁电话,如果你们为了追求头条新闻,而置自己和他人的安危于不顾,届时所产生的后果,将由你们自行负责。”
景尧平常时候的形象温和讨喜,但此刻,他目光寒冷,态度强硬,一时真把这帮人给唬住了。
很快,媒体让开了道。
四个保镖开路,四个保镖护在左右,四个保镖断后,一行人坐电梯来到地下车库,景家的车已停在同一处VIP停车区。
快到时,景尧的手机再次响起,他看了一眼,面色再次一沉。
敏感的夏夕立刻感觉到,心弦跟着一紧,忙问:“怎么了?”
景安和景夫人也转过了头。
景尧忙道:“没事。你们先上车,我接个电话。老江,你跟着,留下一个保镖就可以。”
“是。”老江答应,但还是留了两个保镖在他身边守着。
景尧目送他们走远,一边打开手机内的反追踪定位系统,一边划通了电话,压低声音厉问:“你到底是谁?有种出来,缩头缩尾算什么男人?你根本就不可能是罗蒙。”
电话内传来了可怕的怪笑:“我是不是罗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了,你说,你老妈和老爸,还是你老婆,这三个你最紧张谁?”
景尧顿时浑身一颤,手机追踪系统已经发来警报,打电话的人竟就在地下车库内,耳畔,那个恶魔幽幽笑道:“我今天就会让你尝一尝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
与此同时,有摩托车发动机加速的声音传来。
景尧猛地抬头环顾,距他不远处,是一个十字路口,他和家人处在同一直线上,父母和夏夕已走过十字路口,此刻,两个全副武装的摩托车手正骑着一黑一红两辆摩托车,从左手边的岔道上飞驰过去,其速度之快,是想要和人玉石俱焚。
“这些人有问题。快闪开!”景尧惊声大叫。
老江已发现情况,立刻领着两个断后的保镖冲了上去,可他们不停,老江想都没想,飞身扑上去,立刻把黑色摩托车扑倒,由于车速过快,老江被拖着在地上滚了十来米远。另一个红色摩托车手见情况不对,掏出了枪,另两个保镖见状,本能闪开。
防线就此被冲破。
最糟糕的是,那人的枪筒对准了不远处的景安、景夫人和夏夕。
而现场,有三个保镖已坐进驾驶座,正在启动车子,另两个左右两翼守望着,一看到这突发的情况,当即冲了上去,一个护着景安,一个护着景夫人,独夏夕惊立当场,眼见得就要当活靶子了。
说时迟,那时快,身手敏捷的景尧飞身上前,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腾空跃出去,扑倒了红摩托车手。
二人倒地时,巨大的惯性将他们推到了一根廊柱上。猛烈的撞击力令景尧一阵发晕,隐隐约约,他听到夏夕惊叫一声:“景尧!”
当他可以能视物时,赫然看到红摩托车手用枪对准了他脑门。
砰,他开枪了。
第一枪,景尧躲开了;第二枪,也躲开了;在对方开第三枪时,他感觉似有什么灼热的东西钻进了胸膛,紧跟着,剧烈的疼痛撕裂了他的身体。
同一时间,一直守着景尧的那两名保镖奋力扑上前,夺了枪,和歹徒缠斗在一起。
景尧想坐起来,却摸到了一手血水,耳边,夏夕撕心裂肺地惊呼着:“景尧——”
他抬起头,看到她急奔而来,脸上流露深深的惶恐,他想开口安慰,说自己没事,但是一开口,嘴里吐出的全是血水。
看着那些黏稠的血液,他怔了怔,视线越来越模糊。
夏夕忙伸手扶住他。
他的身子软了下去,带着她一起跌坐到地上。
“景尧,你坚持住,坚持住!我们马上去医院,马上去医院!”景尧听到她颤抖的声音。
他点了点头,想抹掉她眼角的眼泪,可手却重得提不起来。疼痛感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夏夕似乎又说了什么,可他听不清了。
这一刻,他突然想到,自己这是要死了吗?
不行啊!
他还没活够,他还想和她过一辈子呢!
夏夕从来没这般恐惧过,血水迅速在景尧的白色衬衣上晕开,也染红了她的双眸。
往日里遇了险,他还能打嘴炮,占她便宜,说说笑笑,可这一次,他张开了嘴,竟说不出半个字,只有血水不断涌出。
这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当他们把景尧送到医院急救后,医生的诊断是:“内脏撕裂严重,出血量非常大,暂时保住了性命,但能不能度过最危险的前三天,之后又会不会醒过来,就现在的医学水平来说是未知数。也许他会因脑坏死成为植物人,也许他会因脏器衰竭临床死亡……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
夏夕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景尧一惯比钢铁还坚硬,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可是医治景尧的医术是业内最权威的,他都说“一切只能靠奇迹了”。然而“奇迹”这东西从来是最不靠谱的,她怎么能把希望寄托于此?
重症监护室内,夏夕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景尧,心头一片惶恐和痛苦。
活了二十八年,她的日子欢乐少,苦难多,如今,她好不容易接受了景尧,放下过去,正视自己新的感情,老天却要把这幸福夺走。
为什么?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要一再失去自己最爱的人?
当她看着景安一脸悲痛,看着景夫人捂嘴痛哭,她的眼泪跟着滚滚落下——全是因为她啊,他是为了救她才扑向摩托车手的。一直以来,他总是在为她受伤。这个傻男人,怎么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呢?
隔着一道玻璃,她不断地祈求着:景尧,你要醒过来啊,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然,天不遂人愿。
景尧虽然度过了最危险的三天,生命体征一直很平稳,可他就是没醒过来,而夏夕除了每天来陪他,给他读文章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法子将他唤醒。
关于那两个歹徒,已经被拘禁,经查实,其中一个叫杰生,一个叫福兰迪,他们是卓一海派来的。
正确来说,他们是罗蒙的女人派来的,表面上他们是卓一海身边的员工,实际上是罗格尔派来安插在卓氏的眼线。
没错,罗格尔不光控制了卓翎,也把卓一海牢牢控制在了手上。
罗格尔死后,罗蒙也已经被解决。可罗蒙有个女人,和他关系很好,还生了个儿子。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女人不甘心败得这么彻底,在知道罗格尔和罗蒙的死和一个名叫“景尧”的人有关之后,就收集了“景尧”所有信息,还唤醒了潜伏者,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景尧,或是景尧在意的家人,制造景氏惨案,令景氏集团乱成一团。
杰生和福兰迪不得不照做,因为他们还有家人在罗蒙手上。
夏夕知道,缉毒人员很容易被贩毒余孽追杀,不管是国内,还是国际上,缉毒者都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怕会引来追杀,而景尧之所以会遭此劫数,正是之前他在非洲做过的事被罗蒙的女人发现了。
此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愿放过一个”,对景家和卓家一起发了难,才有了景弗大闹婚礼事件,卓一海抛售股份、卷款私逃事件,以及傅湘凝身份曝光事件,以及地下车为枪袭事件……
那个女人就是要搅得景家大乱,然后再趁乱干掉景家的人,以泄私愤。
之后,夏夕果然从陆悠然处得到消息,非洲不少参与过缉捕行动的警员都遭了罗格尔残部的毒手。
至于景夫人身世事件,在景尧出事之后,景家、傅家、卓家坐到了一起,卓爷爷道出了一件惊人的秘密,这秘密本来应该在景尧出事那天公之于众的,于是景夫人的身份一下子变成了卓爷爷的女儿。
然后,傅家二老,景夫人的养父养母在接受了这个沉重打击之后,一致对外声称,不管景夫人傅湘凝是不是自家亲生女儿,都改变不了她是傅家继承人的事实,傅家其他旁支想借机夺取公司领导权的想法就此覆灭。
夏夕知道这件事后,呆了好久。
晚上,她和韩筝通电话时感叹了一番,说:“在卓家,卓翎为了得到卓家的财产,机关算尽,杀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把养父的血脉斩草除根,就连自己的前妻和儿子都不肯放过;阿卓和向妈妈却在无意间救下了卓爷爷的亲孙外,最后正是这个孩子反过头来把害人无数的凶手绳之以法。
“而在景家,景弗为了和大哥争权利,残害自己的妹夫、外甥女,致令亲侄子流落在外多年,多年后还要搞垮这个亲侄子的前程,事到结局,却是这个侄子将他揭发了出来,送进了牢里。
“果然是作恶者必有报应啊!”
而他们夏家,因为卓翎的野心,她失去了母亲,失去了爱人;又因为景弗,她遇上了景尧,拥到了另一次爱情。
如此富有戏剧性的人生,竟都被她撞上了。
这与她是幸,还是不幸?
夏夕在夜深人静时曾思量:如果人生可以选择,她只怕不愿遇上卓樾和景尧,只愿这种可怕的人生巨变不要发生在他俩身上,只愿他们可以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在她从来没踏足过的富贵圈里,幸幸福福过日子。而她愿意在不知名的小镇上成长成一个平凡的女人,简简单单为生活忙碌。
可偏偏卓樾来到了海县,认得了她,她又认得了小楠楠(小景尧),终于故事就不可逆转地发展到了如今。
如今,她唯一的希望是:景尧可以醒来,卓樾可以好好的……
几天后,卓樾终于醒了。
侠秋第一时间景通知了正在为卓家稳定局势的夏夕。
正在公司忙碌的夏夕得到消息后,立即改变工作计划,直接去看望卓樾。
病床上,卓樾虚弱地靠坐着,看到她时微然一笑,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就是瘦得让人害怕。
想到善良的卓樾生命已将走到尽头,而景尧也许会步他后尘,夏夕内心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煎熬。
然而,关于景尧出事的事,是断断不能和卓樾说的,这是雷奥特别交代的,他说:“卓先生受不得刺激。万一他受不住,大限就逃不掉了……”
“新娘子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卓樾凝睇着,调侃着,“是因为担心我吗?”
“对。我担心你担心得好几天都没睡好了。阿卓,你既然愿意让我知道你还活着,那就不可以这么吓我。你得好好的,得让我和你说一说话,怎么可以一睡再睡?”
夏夕坐在床边,握着他细瘦的手腕,眼底酸涩,热泪总想要涌出来。
如果景尧好好的,至少他们现在也算是团圆了,可现在……唉!想要重现当年欢聚一堂的情景,怎么就这么难?!
“抱歉,吓到你了。”卓樾望着那双白净的素手,以及手指上那枚素净的戒指,“是我太自私了,到底还是想见你最后一面……”
不是他太自私,而是他想彻底成全——他公布自己在失踪时期有了女儿,也算是彻底和她划清了界线。
这个道理,夏夕懂的。
“阿卓……”她说不出半句话来。
曾经,她以为,再见时她会有很多很多话想和他说。
如果他是故意抛弃她,她想打他几个耳光,就此一刀两断;如果他是被迫,她想问一问原因,然后互诉别来衷肠,两情若还在,那就再续前缘;如果他成了一抷骨灰,那她就奉上祭品,好好哭一场……结果,再见,他竟参加了她的婚礼,送来了祝福,且命将归西。
这是何等的残忍。
“阿尧呢?还在忙吗?”
卓樾终于发现房内只有他和她。侠秋刚刚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告诉他已经睡了三天,并且有人在攻击景家和卓家,现在两家人忙着应付公关危机。
“外头乱成一团,他在忙。”夏夕抹了抹酸涩的眼睛,撒了谎。
“哦……”卓樾点头,信了,“八年不见,你越来越好看了。而我……”他一脸平静,“之前不敢和你见面,怕吓着你,让阿尧撒了谎,你见谅啊,不要怪那孩子……”
“我不怪他。”夏夕又想落泪,连连摇头,强颜欢笑道,“景尧做事一向知轻重,我也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不会再这么斤斤计较。”
“那就好那就好。”卓樾现在只盼他们夫妻和睦。
“你这些年,受苦了。”夏夕打量着他,难以想象他曾遭受过多大的罪,才把当年玉树芝兰一般的少年折磨成了如今这副鬼模样。
卓樾一阵沉默,随即怅然一笑,叹息:“若人生可以重新来过,若知道结局会这样惨淡,当年我或者不会去非洲,不会去查清母亲的死因。这些年,我无数次假设着,希望一切只是一场噩梦,梦醒,我们可以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消磨时光……”
话里的追悔,何尝不是一种深情?
夏夕的心颤了颤,泪水猛地就落了下来。她连忙别过头擦了去。
如果这是真的,也许就没了如今种种,再见景尧,他就仅仅只是她的小叔子,她以姐姐的身份自不可能再和景尧有任何牵扯。可残酷的现实却是,卓樾失踪了,她遇上了景尧并爱上了他,卓樾又回来了。
世上很多女人,在感情上会遇到不可饶恕的渣男,而她遇上的这两个则都是情深似海的好男人,好到能让人难以取舍。
此刻,面对昔日的恋人,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歉疚。
“阿卓……”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既心疼他,又牵挂景尧。难道是老天爷怪她用情不专,所以才致令这两个一心一意待她的男子接连出事吗?
卓樾轻轻为他抹去眼泪:“世上没有如果,我和你早已过去。这些年,我想得很清楚,在我离开这么多年之后,你若有了别人,那也是寻常事,唯一让我挂心的,就是怕有人待你不够好,所幸那个人是小楠。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
放眼这个世界,除了姥姥,也只有卓樾才会这般在乎她过得好不好了!这样好一个人,为什么命运要待他如此不公?
“你不恨我吗?”眼底全是泪水,轻易就迷糊了视线。
“我有什么资格恨你?”卓樾苦涩一笑,“这一切的一切,全是我父亲造的孽,若非他鬼迷心窍,也不至于死了那么多人?夏阿姨会惨死全是他害的。父债子偿,夏夕,我才是那个需要求得宽恕的人……”
不是的,不是的。
夏夕摇头,大叫道:“这一切与你无关。”
“不管怎样,我都得替我父亲,向你跟姥姥和你弟弟妹妹说一声对不起……”那双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亏欠。
夏夕心疼,对卓翎的恨突然之间膨胀:因为一己之私,他毁了多少人本该圆满的人生?改变了多少人的人生轨迹?
她突然伸手抱住卓樾,眼泪汩汩如东流之水:“你不需要和任何人道歉,阿卓,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卓樾怔怔地,轻轻拢住这具久违的娇躯——他知道的,她这一抱不再带任何儿女私情,只是在怜惜他,但也足矣……
他把下巴靠在她肩头,闭着眼,幽幽叹息,人生没有回头路,他们回不去了。
所幸,岁月的尽头,还能得她相陪,这八年的煎熬也算没有白熬……
卓樾知道景尧出事是他醒来后的第十五天,他的状况不是很好,时醒时睡,人总是迷迷糊糊的。但每次醒来他都能见过夏夕。她的状况也不是很好,眼睛总是红红的。
有过两次,他看到夏夕跪坐在床边的垫子上,头枕在病床上睡着了,脸上尽是抹不去的淡淡悲伤。
这样的她,很令他心疼。
他以为,她担心自己,慢慢地才感觉出不对劲——因为景尧一直没再出现。
每次他问“景尧呢?”夏夕都会说:“刚来过,你睡得沉,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现在发生太多事了,他比我忙多了……”
卓樾想想没错,竟信了。
卓樾的身体状况令他有一大半时间都处于睡眠状态,清醒时,卓爷爷、姥姥、夏誉、韩筝、陆嫣然等人会来看他,和他说话,而陪他最多的是夏夕。
夏夕会推他出去吹吹风,看看日出和日落,陪他吃晚饭,给他读文章,说一说分别这么多年发生的事。
他没有看新闻。因为他知道外头肯定乱成一团了,自己帮不上任何忙,看了只能加重病情,眼下,他只想好好活着。
时间过得很快。
直到第十五天,日益憔悴的夏夕在卓樾的病房服侍他吃了饭,转身要去洗餐具时,竟扑通倒在了地上,吓得他惊呼直叫。
老江很快出现,并把夏夕抱去急救。
卓樾放心不下,坐上轮椅,让侠秋推着跟去。
这期间,他给景尧打了电话——那个电话,他最近一直在打,一般都打得通,电话里,景尧会和他说一说外头的情况。
这一次打过去时,他有点生气,厉声训了一通:“阿尧,你到底在干什么?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不需要夏夕天天来看望我,你们需要过正常生活,夏夕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你没注意到吗?你是怎么做人家的丈夫的?”
电话里景尧的语气很内疚:“对不起,我真是忙昏头了……这样啊,我马上去医院,马上把她接回家……”
卓樾狠狠责怪了一通,心情才算是松快了一些。
侠秋在边上默默守着,目光幽幽,却什么也不说。
“夏夕怎么样?”当医生检查完出来,卓樾急不可耐,立刻询问道。
“没什么,景太太是怀孕了,最近有点营养失调,再上加上心情郁结,疲劳过度,才导致晕厥的,好好养着,很快就能没事。”
医生的回答令卓樾怔了好一会儿,既替她开心,又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失落,对景尧迟迟不出现出了几丝异样的愤怒。
夏夕醒来时,就看到卓樾守在边上,一边在打电话:“景尧,你到底在忙什么,你老婆都现在怀孕了,为什么不来医院?快点!不管你现在在干多要紧的事,马上过来……”
她愣愣的,才记起自己刚刚一阵头晕目眩就失去了意识,原来竟是怀孕了。
“夏夕,你醒了?感觉如何啊?”卓樾看到了她,连忙挂了电话,上前询问。
“我……我怀孕了?”她双手捧住肚子轻抚,惊讶轻呼。
“嗯,你要做妈妈了。”卓樾温柔地点头,“医生说约莫有一个月半大了……”
夏夕回忆了一下,大概是婚礼前夕怀上的,那些日子他没做任何防护,而她也没吃任何避孕药,她对自己说:关于孩子,一切随缘。想不到它来得竟这么快。
“哦!”她笑了笑,手轻轻抚了抚平坦的腹部,既开心又苦涩。
“阿尧最近有点不务正业,尽顾着忙公事,把你扔在一边不闻不问,等一下他来了,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通……”
其实,他知道景尧可能是想让他多点时间和她相处,但是他也和他说过的,他更愿他们夫妻恩爱,让娇妻一直陪前男友,怎么也说不过去。是个男人,都会吃醋的吧!这件事,是景尧好心办了坏事。
夏夕的注意力落在卓樾恼火的脸孔上,心头有说不出来的苦涩,却只轻轻道了一句:“你别怪他,他……实在太忙了……”
“再忙也不能不管老婆。等着,等他来了,我一定骂他一个狗血淋头。”卓樾故作一脸凶巴巴。
夏夕抿嘴微笑,面色白得厉害,心头也痛得厉害。
后来,侠秋把卓樾送回了病房。
在这之前,他没能等来景尧,这令他越想越觉得奇怪。凭着景尧的性子,知道老婆怀孕,一定会飞奔来医院,可在夏夕查出有身孕之后,景安夫妻都来过了,就景尧还在路上。
回房后,卓樾把侠秋遣开,又把守在门口的保镖骗开,自己坐着轮椅去了夏夕的病房,却看她披着一件外衣走了出去,来到了一间病房,推门走了进去。
卓樾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跟了上去,悄悄推开房门,看到夏夕坐在病房边,静静地对床上之人说:“哎,小狐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啊,我怀上小小狐狸了,按着我的年纪,也该生孩子了,再不生,高龄产妇对母体折损太大。
“所以眼下,我真的很需要你。作为一个男人,你得负责啊,得陪着我产检,看着它一点一点长大,在我生产的时候,守着我,不能再睡了好不好……”
就像被雷劈了一般,卓樾惊呆当场好一会儿。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真真切切明白了一件事:景尧出事了。
慢慢地,他滚着轮子进去,在看清床上之人后,双手牢牢抓着轮椅,心痛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夏夕意识到有人进来后转过了身子,在看到卓樾时有点紧张:“阿卓……”
“小楠出事了,那一直在接听我电话的是谁?”他颤着声音急问,呼吸变得极不稳定。
夏夕咬着唇,有点担忧他会承受不住,可到底还是说了:“那是……那是景尧设计的人工智能在模仿景尧的语气在和你说话……”
等她把前因后果道出,卓樾捂着发疼的心脏,面色惨白,立刻就晕厥了过去。
“阿卓,阿卓……来人,快来人!”
夏夕急忙呼救,整个人彻底急了,心下只能不断祈求:阿卓,景尧已经这样了,你不能在这种节骨眼上再有任何闪失啊,你要好好的,好好的,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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