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日出东升,薄雾弥漫。
府内管事来报,说是萧氏两个仆役在门口候着,萧钦之打着呵欠去见,原是赵大赵二两人,带着萧氏的一艘船停在了朱雀航,前来请示。
船上装的是拜见的货礼等开支行度,萧钦之托管事,遣几名尚书府仆役,与赵大赵二一起去朱雀航,将货礼搬运至尚书府。
隔壁的徐邈与赵芸菲也醒了,三人简单洗漱后,在后院房内用着早餐,小声聊着事,接下来的几天,赵芸菲要去建康的几间赵氏店铺巡视,且需寻找用以专卖高档清茶的店铺。
茶,未来将会与丝绸并列,成为大宗的消费奢侈品,高档清茶专卖店的目标群体是有钱人,而建康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这将会带来十分厚重的利润,不容小觑。
早餐吃完,萧氏的货礼已经陆续搬入尚书府,大部分是用来送人的清茶,以及精美的特制瓷器,还有不少供使用的钱财,用于萧钦之在建康的开支用度。
其中有两份礼单,一份是尚书府,另一份是已故谢豫州,萧钦之一看这字迹,就知道是阿姐亲拟的,特别是谢氏的礼品中,有几株罕见的兰花,以及不少的女子饰品、青黛、妆粉、胭脂......
萧钦之会心一笑,心想:“还是阿姐想的周到。”随即叫来了管事,将尚书府的礼单交付,命赵大赵二钦点礼品,林林总总不下几十件,单明前清茶至少一斤,珍品中的珍品。
而后,又拜托管事的,寻来车辆,准备去谢府登门拜访,徐邈品着茶窃笑道:“时间还早,不若巳时动身,顺便蹭个饭吃。”
萧钦之义正言辞道:“谢玄还能少了我一顿饭吃不成?”
徐邈昂着头,眼一瞥,笑道:“我若是谢玄,必定让你出糗!”
萧钦之道:“我登门拜访,乃有感谢豫州蒙恩,是为客,他岂敢不以礼待之?”
徐邈提点道:“连我都看的穿,谢玄岂会看不穿你的心思?小心着点吧,此行必定要出事端。”
这么一说,萧钦之还真有些不安,心想:“谢玄会出什么招呢?文的,随他挑;武的,他干不出来,除此之外,他还能怎么刁难呢?”
......
昨日来建康,被一众妇人逼的跳秦淮河脱身的江左萧四郎,初晨向谢府递了礼单,欲登门拜访,这个消息如一阵清风刮过,阖府上下皆知。
薄雾浮空临台湖,六月中的莲花微翘,晨风掠过小轩窗,露滴兰花笑,灵台小镜又梳妆,倩影绰绰,美目流盼,远山如黛,近水含烟。
得知他要来,谢道韫早早起来了,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着女装,女为悦己者容,花费许久,才上好了妆,引得轻絮拍手称赞道:
“小娘子,真真好看的紧呢!可是为了见萧四郎?”
“平日里,可见不到上妆呢!”冬令接上一句话。
“多嘴!”谢道韫恼羞道,却是眉梢一扬,笑面如花,又不免暗生忧虑,心想:“也不知,能不能见到呆头鹅?”
“阿姐!可起来了?”谢玄在门外,张着脑袋喊道。
“小娘子,可让七郎君进来?”数月来,谢玄求见而不得,全府上下都知道,也不知因何事惹了谢道韫,故冬令怯生生的问道。
谢道韫揽镜自顾,全然当做没听到,冬令与轻絮,知谢道韫脾气,相视一眼,皆摒气摇头,也不敢多问。
谢玄又扣了门,见无人应答,数月来积攒的怨气,齐齐泄出,气道:“阿姐,你若再不见我,他今日休想进我谢氏大门,且看他可长了翅膀。”
沉默半晌,谢道韫无奈道:“进来!”
冬令与轻絮很有眼力劲,同去开门,随后守在门外,然而此刻心中大惊,已然明白,小娘子为何平日里素衣薄妆,独独今日盛装。
谢玄轻舒一口气,步入房内,见阿姐坐于镜前,冷落自己数月不见,却为一外人着盛装,心中很是不愤,连步上前,愠怒道:“阿姐,你......”
谢道韫回眸,啐道:“我怎了,《晋律》可有规定,不许如此?”
谢玄结声,心情不平道:“没有,但......”
谢道韫对谢玄的擅自做主,显然余怒未消,不去争执,却是低眉沉吟道:“他此次,携重礼登门,已逾矩,可知为何?”
谢玄鼓噪道:“还不是为了讨你欢喜?”
“视短!”谢道韫凌厉训斥,思索道:“昨日叔父与王文度,登尚书府,见刁彝对他甚是看重,以子侄礼待之,故今日他登门拜访乃次之,代表尚书府,递送善意为主,切勿横生事端,不可怠慢。”
谢玄陡然间惊喜,暗道:“若不是阿姐提醒,险些误了事。”,心有余悸道:“阿姐,我已知晓了。”
谢道韫又道:“他代表尚书府登门,阿父已去,你去请叔父出面,午时宴请,需好生准备。”
谢玄道:“嗯,我亲自嘱咐。”说完了话,却是不愿离去,踌躇不定,终是致歉道:“阿姐,我错了,不该假借你之名。”
谢道韫轻叹一口气,又训诫道:“啊羯,我与你置气,不止于此,而是你行事松散,行无周密,一看就破,着实令我失望。”
谢玄惊呼道:“啊?”
谢道韫道:“我素日与他写信,他方才回信,一去一回,历来如此,你却告知他写信与我,而我不曾写信与他,你教我如何相信?”
原来如此,谢玄明白了,点头表示受教,迟疑道:“阿姐,你明知不可能,何苦呢?”
“啊羯,我时常与你说,做事需谨慎,看事需长远,琅琊王不过余威蒙荫,王右军七子,不及阿弟你一人,于我谢氏何用?”
能得到阿姐如此高的赞扬,谢玄不敢置信,随即心花怒放,喜不自禁,心想:“王凝之迂,王徽之散,王献之寡,哪里比的了我呢。”却谦虚道:“阿姐谬赞了。”
“阿弟,我谢氏虽风光,但处境危矣,阿父已去,四叔上任豫州,遭桓温觊觎,朝廷拟用兵北出,凶险难料,若四叔再去,豫州难料,则三叔必出,届时,何人来帮衬我谢氏?琅琊王之今日,便是我谢氏之明日。”
谢玄被吓了一跳,当即道:“阿姐,我们兄弟可助三叔。”
“内衬外帮,晋吴一体,无兵无势却有钱,有他们助我谢氏,事半功倍,万事可消。”
“萧氏不过一末等士族,岂能引导晋吴助我谢氏?”
“纵观晋陵五姓,年轻子弟中,除他外,无一中兴者,而萧氏近来动作频频,步步暗藏深意,单清茶一项,便可日进斗金,萧氏腾飞,指日可待,不出十年,必将引领晋陵,届时,将是我谢氏一大助力。”
信息量有点大,谢玄有些捋不过来,深思良久,不确定道:“阿姐,他真的可以么?”
谢道韫反问道:“他若不可以,再加上我呢?”
“呼!”谢玄无话可说,心中虽信服阿姐的话,但这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事,无奈道:“阿姐,我最多不反对,可你也知道,我等生于大族,许多事非我们所愿。”
谢道韫沉声道:“世间多难事,我自巍巍独笑,去留着人定,非天也。”
知阿姐心意已定,不可改,谢玄规劝无望,心甚忧,怅然离去,见此,谢道韫露出一丝诡笑,揽镜自顾,美目盼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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