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寿宴持续一整日, 承圣帝还有政务要处理,不可能在西园待上一整天, 过了晌午后, 承圣帝便带着太子起驾回宫了。
承圣帝离开西园时, 众人又都来相送, 待承圣帝入了銮驾后,銮驾起行,众人方各自重返宴席。
萧煜将承圣帝一路送至勤政殿,从回宫伊始,承圣帝就一直默然不言。
从西园离开,承圣帝入坐天子銮驾,萧煜自在他的太子车驾中,他并不知道承圣帝自上了銮驾后便一直沉默不语,只这会儿见了承圣帝如此, 萧煜瞧不出承圣帝的心思, 心里却为此有些忐忑。
他从一开始就被承圣帝支走了, 水榭中承圣帝同林鸿交谈了些什么他也不知情,他在外头一直同林涧在一处,林涧倒是一如往常, 可萧煜心中却总有些放不下心来。
林鸿陪同承圣帝从水榭中/出来时,承圣帝还是面容含笑的模样,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可离了众人回宫后却是这样。
萧煜心里便忍不住犯嘀咕,难道说他父皇同林老将军在水榭里谈得不好吗?
萧煜心中难安,磨蹭半晌不肯离开, 最终还是忍不住在承圣帝开口撵他之前先开了口。
“父皇,您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萧煜如今做太子倒也做得不错,承圣帝交代给他的差事都完成的很好,政务方面也处理的极好,朝中对他这个太子的评价还是很好的。只不过,他做太子做得也并非那么的顺利,这私底下还是有不少人给他使绊子的。
可他从未将这些事烦扰到承圣帝,都凭借自己的能力一一解决了。
承圣帝其实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不过是想事情想得入神了些,况身为天子,并不宜叫人看出心思如何,因此他沉下脸来,便叫萧煜误会他是不高兴。
自回了勤政殿,承圣帝早将萧煜磨磨蹭蹭的模样瞧在眼里了,承圣帝想歇一会儿,也懒怠同萧煜说话,正要撵他走前听见萧煜这么问了一句,承圣帝不由笑了起来。
他反问萧煜:“小九,朕看你才像是有心事的模样,最近怎么了?瞧着朕总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什么事就跟朕说说,不必隐瞒。”
“儿臣近日听到一些传言。”
萧煜迟疑片刻,瞧见承圣帝鼓励他继续说,萧煜一咬牙,终还是将心里憋了多时的话说出来了。
“父皇,儿臣听到的那些传言说,父皇允准云溪的请求,将都察院的完整卷宗公示出来,是下定了要彻底清剿四王八公势力的决心。父皇如此偏宠林家,又亲自前往西园参加林老将军的寿宴,更是坐实了这一传言。外头人都在言说,父皇要扶持林家,彻底清剿四王八公势力的动作不会停下来了。”
承圣帝看向萧煜:“你堂堂一国太子,也会相信这样不知来源的传言吗?朕倒不知道,你会将这些传言奉若金科玉律。”
萧煜顿了顿,轻声道:“父皇,这些传言并非不知来源,儿臣查到,这些传言都是云溪叫人私底下干的。”
承圣帝闻言没有作声,萧煜也没再开口,他抿唇侍立在一旁没再说什么,他知道,承圣帝是在思索着他所说的话。
过了半刻,承圣帝才抬眸看向萧煜:“今日朕在水榭中与蒙琢说话。蒙琢向朕提出了一个请求,他想要重新入住将军府,朕允准了。朕同他说,不日即有圣旨颁下,将朕十年前给他他却不要的封赏重新赐给他。”
承圣帝道,“蒙琢同朕说,他想要住回将军府,必得要有能够与将军府匹配的身份,否则便不能庇护当年因他贬谪离散的那些故人,也不能庇护云溪了。朕念他对大周劳苦功高,没有驳回他的要求。”
萧煜沉吟道:“此圣旨一下,都中传言必然愈演愈烈。这就坐实了那些传言,便父皇不是如此想法,也会让众臣以为父皇就是这样的想法。”
承圣帝似笑非笑的望着萧煜:“朕这个圣旨一下,既然有了前头那些传言,云溪又岂会不更加以利用呢?若是放过这个,那云溪前头那些所为不是都白费了么?”
承圣帝眸中幽深一片,萧煜不敢看进去,更不敢过多探寻:“父皇的意思是?”
承圣帝淡淡一笑:“云溪要朕公布卷宗表明态度,蒙琢要朕下旨封赏入住将军府,他们这是要朕在明面上同四王八公划清界限。朕不可中立,不可偏帮,要用他们,就必得清剿了四王八公的势力才算完。云溪这是要朕坐实了那些传言,要朕出来当这个靶子,要朕扶持他们林家。”
“小九,近日事情桩桩件件都在你心里,朕不信你看不出来。你心里很清楚,你同朕说说,云溪他究竟想要什么?他是想要清剿四王八公后,让他们林家取代四王八公在朝中的地位吗?”
承圣帝这话就太重了,萧煜都觉承担不起,更不敢接承圣帝的话茬,他怕承圣帝真的因此误解林涧,又怕承圣帝对林家人生了芥蒂,连忙跪下为林涧辩驳。
萧煜急道:“父皇,云溪他是一心为公,绝无私心哪!”
“一心为公,绝无私心?”
承圣帝笑道,“那你同朕解释一下,他为何要在都中散布这样的传言?为何要将这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又去搅乱呢?而蒙琢,又为何要推波助澜呢?”
承圣帝言罢,顿了顿,才沉声缓缓道,“你说他一心为公,那也不对。他是一心为朕,一心为了皖南。四王八公及其势力数年前就主张禁海,那些奏章你不是没有看过,林家根基在岭南,云溪在皖南待过几年,白毅可是很看重他的,朕不允禁海是为长久考虑,他要保住皖南,也是为了大周的长治久安,可他自己,也切切实实获得了好处。”
上回萧煜将林涧带到东宫署去,林涧便明确同萧煜说过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会对萧煜明言,让萧煜不要插手也不要去管。
如今面对承圣帝的质问,萧煜有心要为林涧辩解几句,可是他却猜不透林涧和林家究竟要干什么,他只知道林涧是绝不会为了他自己和林涧去谋取私利的。
林涧散播这样的传言,必有他的道理。
可是,林涧和林鸿,这父子俩用手段逼/迫承圣帝表明态度,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萧煜在承圣帝跟前,始终坚定认为林涧这样做必有他的原因,承圣帝却摆了摆手止住了萧煜的话头:“你同云溪交好,不必在朕跟前说这些。这些事也不需由你来讲。究竟如何,往后看看就知道了。”
“朕现在另有一事要你去做。你如今不是在看往年的那些奏章么?你将十年前关于岭南战事的奏章都挑出来,还有蒙琢受伤前后,关于岭南军中及地方上的人事调动,不论是擢升还是贬谪,哪怕是乡长里长的调动,但凡只要能找到的奏章,你都给朕找出来,朕要看一下。”
萧煜应了,关于林涧的事,他不敢多言,但承圣帝无缘无故要寻十年前的奏章查看,萧煜心中难免疑惑。
承圣帝只淡声答他:“朕有些事情知道的不甚清楚,需要仔细查看一下。如今旧年奏章都在你东宫署里,你翻出来给朕就行,正好也不必惊动旁人了。”
承圣帝自登基伊始,便是个不肯受旁人摆布的帝王。
先帝在位时,四王八公势力煊赫滔天,朝中许多事情先帝都不得做主。先帝只有一小部分的事情能够做主,而那时候的中书省更没有什么权利,余廷隽纵然能干,可他这个丞相也基本上是形同虚设。
承圣帝目睹了先帝所有的窘迫与无能,他的父皇并不是一个昏庸的帝王,却被四王八公硬生生逼成了一个对大周江山无能为力的帝王。
因此,在登基的这三十年中,承圣帝一直都在与四王八公的势力暗中抗衡,就算再一开始的时候他不能事事做主,但是朝中以及地方上的每一件事情他都要弄个清清楚楚的。
即便在一开始,很多的事情他都不能乾坤独断,但是,通过中书省递上来的奏章,他可以了解到朝中的大小事务。
他登基的前二十年,包括他已经可以全权做主的最近这几年,朝中包括地方上的大小事务,不论是官员的任免升迁贬谪,还是地方上的各种突发事件,他都能知道的很清楚。
可是,唯独只有那两年,也就是他同四王八公势力最为胶着的那两年,他要应付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海疆、朝中、北边的事务他都清清楚楚,唯有他最为放心的岭南事务他不太清楚。
他很放心林鸿,也很放心后来接任的沈戍,可是,在水榭中与林鸿那几句闲谈,承圣帝心中不免掀起波澜。
他是个事事都要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人,容不得这天下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从前顾念林鸿腿伤,许多事情有了结果后他都不曾再去过问,可现下瞧来,岭南之事似乎并非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有些他知道的事情,好像并不是他所知道的那个样子。
譬如说,林鸿的那些副将们,他们当初拼尽自己的前程不要了,也要拼了命的去追杀那个伤了林鸿以至于让林鸿半生残疾的人,他真的如后来军报中所说的那样,只是敌方派去偷袭林鸿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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