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腿伤之事, 不止对林家人是个打击,对跟随林鸿数年征战的副将们也是一个重击。
那个人在滂沱大雨中一击得逞, 随后就遁入大雨中失去了踪迹。
其后因为敌方主将被杀, 本就因为连战疲乏而散落在各处的敌军将士更是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在当时那样混乱的情形下, 自然会将那个偷袭林鸿的人的行动踪迹给遮掩掉。
对于追击那个人的踪迹便是十分困难的了。
对于那个人的身份,当时的猜测也有很多,不少人下意识的都认定那就是敌方派出来的偷袭林鸿的刺客。从某个方面来说,这种猜测是说得通的。
可是,也存在疑问。
如果那个人是敌方主将派出来偷袭林鸿的刺客,那么在一开始,或者说之前与敌方的数次交战中,这个人为什么都不出现呢?又及,这个人为什么偏偏在林鸿斩杀敌方主将之后出现呢?
如果他是敌方的人, 难道不该以保护敌方主将为主吗?何以偏偏要等到敌军全线崩溃大势已去的时候出现袭击林鸿呢?这样做只能泄愤罢了, 却丝毫不能改变敌方败颓的局势。
还有疑点。当时敌军的实力与他们交战数月的岭南军中最是清楚了, 敌方将士的路数根本就不同于偷袭林鸿的那个人那样。若有这样雷霆万钧的人物,敌军又怎会藏着掖着直到大决战时才放出来呢?
当时林鸿重伤不支昏迷过去,他并不清楚之后的情景。然他身边的亲卫和不远处的几个副将却看到, 大雨中,那个伤了林鸿的人在得手后提着大刀从敌方几个兵卒身边走过, 那几个兵卒伤重,其中有人甚至伸手想要这个人拉他们一把,这人都无动于衷, 连看都不曾看过他们一眼,直接冷漠消失,毫不过问眼前任何事情。
这显然是有问题的。
在事后,林鸿被送回军中救治,他的副将们为林鸿受伤之事群情激奋,众人达成一致,一定要去找到那个人为林鸿报仇。
即便此战得胜,战后的副将们却因为主将受伤昏迷不醒而无半点得胜的喜悦,他们的血性被挑起,因此不顾军中回营各自休整的军令,纠集自己部下还能再战的兵士们,就浩浩荡荡带着人出去找寻那个偷袭林鸿的人了。
但是搜寻没有结果无功而返。
林鸿伤重昏迷截去残肢,之后苏醒,待身体稍微好转后即回都中,在这期间岭南军中一直都在休整,不顾军令擅自出营的副将们还是带着各自兵丁在各自营中休整,林鸿当时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
而在林鸿卸任回都中后,沈戍接任大将军,沈戍一来,就处置了这些不顾军令擅自出营的副将们。副将们将情况说明,他们也并未得到轻判,依旧是按照军法一一处置了。
林鸿后来得知此事,但也无权置喙,毕竟副将们确实是违例了。
沈戍一方面接手岭南战事,一方面对于林鸿遇袭之事的调查也没有松懈。在按律处置过林鸿的副将后,沈戍派人着手调查林鸿遇袭之事,最终调查出来的结果就是敌方派人来伤了林鸿,事件详细经过都写在了当时的奏章上,上面有敌方副将的证词,只是未能找到那个伤了林鸿的人。
沈戍任大将军期间,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此人下落,但这么多年也没有消息,后来随着沈戍的离任,岭南局势重整,又到了沈峤任岭南将军的时候,这件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其实也有人推测,那个人要么就是藏起来了,要么就是死了。但究竟如何,还是不得而知。
沈戍当年的这份奏章,承圣帝细看过,如今仍有印象。
他对林鸿十分看重,自然对林鸿身边信重的几个副将也是有些印象的。
承圣帝记得这几个副将被贬谪边地后,这些年里,他从未见过军中将士升迁的名册中有这几个人的名字,沈家一系是四王八公中的势力,林鸿与四王八公中的那些人,在过去的年月里表面上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内里也是暗流涌动并不平静的。
后来沈峤做了岭南将军,这几个副将也从未被重用过,后来更是籍籍无名仿若消失了一样。这就算是当初有错已有惩处,他们能力不差,何至于这么多年都不能出头呢?无非是新任者有意打压罢了。
可是,他们仅仅只是打压了这几个副将吗?他们有没有再私下做过别的事情呢?
林鸿当年,除却军报之外,几乎从不朝着承圣帝诉苦诉说艰难,纵有人为难,林鸿也是一力自己扛着,许多事情如果承圣帝不去询问调查,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事情曾经发生过。
承圣帝曾一度觉得林鸿这种性情十分的沉稳可靠,可如今看来,他还是知道的不够多,也着实于某些方面忽视了事实内情。
他现在就想知道,当年岭南事中,究竟有没有人背着他做了多余的事情。
他得把这一切查清楚。若果如军报上所言,也就罢了,若不是……那就看看实情如何。
西园这边直闹到亥时初刻众宾客方才散去。
林涧同他大哥二哥一起将众宾客都送走了,这才一同到林鸿院中来看林鸿。
林鸿也是刚回屋中不久,见了他兄弟三人一同前来,便问了问如今园中情形,听说园中已收拾的差不多了,便点了点头,叫兄弟三个回去歇着。
“你们都累了一日了,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就先回去歇着吧,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
林鸿眉宇间也都是疲累,林沅林涼两个同乔氏说了几句话,便叫着林涧一道走了。
哪知这林涧同他大哥二哥在园中岔路分手以后,见他大哥二哥去得远了,他又自个儿悄悄返回来,又去屋里跟林鸿说话。
彼时林鸿正坐在榻上,乔氏正给林鸿把腿上的机括取下来。
林鸿装着这机括动了一日,坐着休息的时候有,但动的时候也有,这大/腿连接着机括的骨肉已然是磨得出/血了,虽不及前些时日练习是看起来那么严重,但配着皮肉之上的一片青紫血红,看起来还是十分触目惊心的。
乔氏瞧着心疼,但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的替林鸿将机括取下来,然后又去取了药箱过来替林鸿处理伤口。
不得不说,取下机括的那一瞬间,林鸿还是有一种束缚被去掉了的舒适感的,他轻舒一口气,才撩起眼皮子望着进屋后便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林涧。
“云溪,去而复返,是有什么等不及的话要说吗?”
林涧默默眨眨眼,心说他爹还真是了解他。
但他也没着急开口,等乔氏将林鸿的伤口处理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爹,您今天和圣上,谈得如何了?”
他这话一问完,乔氏也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不过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继续踢林鸿处理伤口。
等乔氏处理完伤口后,乔氏将药箱放回去,又去预备热水给林鸿洗漱时,才听见林鸿答林涧的话。
“还能如何?”
林鸿淡淡道,“圣上见我如此,自然是要问这机括前后缘由。如你先前所料,圣上不曾怪罪咱们隐瞒至今,只是我照着先前同你说好的话聊起当年旧事,几次三番暗示下来,圣上神情都未有什么松动。倒像是聊家常的模样,我也不能确定圣上是否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
“不过,入住将军府的请求圣上应下了,不日即有圣旨下来。这两日,你便可让家里的人预备着了,过不多久,咱们就搬回去。”
林涧道:“圣上纵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叫爹给试探出来的。我让爹试探圣上,也不过是要看看圣上嗣后如何反应。”
林鸿没做声,林涧瞧了林鸿一眼,正要开口时,预备了热水进来的乔氏正巧听见他们对话,她替林鸿挽起衣袖,瞧着林鸿净面的同时她便开了口。
乔氏道:“依我看来,圣上待你们父子也是宽仁了。”
“圣上可不知你们近日的举动都是为了试探他。云溪在朝会上强行要求圣上允准都察院公示卷宗,你又大办寿宴,在寿宴上不打招呼的让圣上瞧见你又站起来了,还用人情过往裹挟圣上要他允准你入住将军府,朝他要了当年不要的封赏。圣上若是什么都不知情,你们父子的行为可说是逾矩了。”
“就这样圣上还好脾气的应着,实在是偏宠你们。”
林涧闻言忽而凉凉道:“娘这话是不错。可若是圣上知情,我同爹的所为,那就是在触碰逆鳞。就这样圣上还能沉得住气,那就是心机深沉难以揣测。到了撕破脸的时候,爹这十年的委屈隐忍,就算是找到债主索要偿还了。”
“偿还?”
乔氏忽而伸手点了点林涧的额头,“放眼这天下,也就只有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敢问皇家要偿还!”
乔氏瞧着林涧额头被她用劲点出来的红痕,不由轻叹两声,目光柔和几分,怕弄疼林涧,自己又伸手用指腹轻轻给他揉了两下,“你们此举是一步险棋,但愿你们是赌对了,也走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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