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悠扬,初时殿中声音嘈杂众人还未察觉,渐渐外头喧闹起来。里面的人注意到了,还当是皇后娘娘安排的歌舞助兴,便也纷纷往外去看。
白嫣然和齐思敏本就走到了门口,此刻一见有热闹,齐思敏顿时精神大震,硬是拉着白嫣然冲到了最前面。
有人在湖中亭里,一身白衣俊逸非凡,手持长笛横于唇边。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能瞧得那身姿挺拔如松,长身玉立,端的一副书中翩翩公子模样,便惹得一众小姐们心头小鹿乱撞。
白嫣然注意到那位挡在小径前的公公已经不见了,又听得这笛声莫名有些耳熟,再看那人更觉几分眼熟,心头一阵悸动。
笛声婉转动听,声声入耳仿佛敲打在人的心弦上。
殿中还有不少自持身份端坐席前之人,顾月瑶原也没什么兴趣,周遭之人往来谈笑,她却径自沉浸在思绪之中。直到那笛声入耳,她才如梦初醒,起身往殿外走去。
齐思敏已经听出此曲的由来,嘴里不禁轻声跟着哼唱了两句。
“佳人入我心,我心照明月。不见长相思,悠悠月难眠。见时才相思,盈盈入梦来……”
齐思敏的声色清亮,此刻却更多几分柔情婉转,一旁也有上了年纪的夫人听了出来,掩唇笑道:“这是先祖当年向皇后求爱时所做的《君心照》,也不知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吹给心上人听呢。”
正说着,头顶突然垂下一幅幅画卷。众人都惊了一跳,这才惊觉方才头顶的树梢上一直悬着画卷,此刻有宫人们一起打开,一张张美人图便印入众人眼中。
初始只觉这一幅幅上的女子虽然神态各异,却都长的是同样的模样,画的竟是同一个人。
再来便是惊诧于作画之人,画中女子一颦一笑间的风情皆铺于纸上,惊鸿一瞥,栩栩如生。都说左相的公子是京中有名的丹青圣手,但此人的画技绝不逊色于左承安。
而后惊艳过去,众人这才看出些许端倪来。目光纷纷往白嫣然身上看去,四下里一片嘈嘈窃窃私语声。顾月瑶似有所觉,咬着下唇看向厅中那人。
正是此时,厅中之人转过身缓缓走来,四周齐齐一阵抽气声。
有人惊呼出声,“是安王殿下!”
“不想安王殿下的笛子竟吹得这么好。”
这声音中满含春心萌动的娇羞,身边立时有人接口,语气中不乏酸意。
“而且还这般有心,白家小姐当真是有福了。”
说话间季凌云已越走越近,一双眼睛直直盯着白嫣然,周遭人自发让开一条道来,齐思敏与素心一道在旁掩唇偷笑。白嫣然的睫羽轻颤,抬眸便对上季凌云热烈的目光。
一曲终了,尾音悠长。
此刻两人之间只隔着几步之遥,季凌云的脚步顿住,然后冲着白嫣然伸出了一只手,眼中含笑灿若星辰。白嫣然也展颜粲然一笑,缓缓走近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中。
既然天不亡我,涅槃重生,何不争个焕然新生!
双手交握,彼此皆是心跳如鼓,她心头的不安与彷徨却渐渐沉淀下来。
白嫣然心想,这个人是我的了。
季凌云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嫣儿,你笑起来真好看。”
两人往湖中亭里去,亭上连着阶梯,已经备着一艘小船了。
古方同素心都被留在了亭子里,季凌云先上了船,而后伸手去接白嫣然时使了个坏,白嫣然就身形不稳的跌进了他怀中。
白嫣然双颊羞得绯红,又听见季凌云低声闷笑。还不待她发作,季凌云已经识相的后退一步将人放了下来,白嫣然脑中闪过一丝恍惚,突然想到了一桩旧事。
前头的宫人缓缓摇着船桨,小船在阵阵涟漪中晃晃悠悠驶离湖中亭,也远离了这一场喧嚣。
碧波荡漾,水光潋滟。
季凌云替两人各斟了一杯酒,笑道:“这是朱果酿,寻常女子略饮两杯也不碍事。”
白嫣然浅浅喝了一口,果真入口尽是果香绵甜,几乎不觉酒水的辛辣。放下酒杯再看桌上几盘糕点,也全是自己素日喜欢的,不禁微怔。
“那些画……你何时画的?”
季凌云笑意吟吟,支着头一瞬不瞬的看着白嫣然,越看越觉看不够。
“想你的时候。”
那些画中的自己太过真实,或坐或立,或笑或恼,仿佛都是季凌云亲眼所见。白嫣然心中微觉诧异,却也不及深想。
这湖连着城中的护城河,幽幽穿梭在众多亭台楼阁之中,却也只在诺大的皇宫中偏居一隅。
小船渐渐驶离两岸的凌霄阁与乾坤阁,迎面而来的是皇宫的沉寂冷肃,但在季凌云的口中却成了一桩桩的童年趣事。
“你看那棵歪脖树,皇兄说就是因为我小时候总躺在上面才压成这样的。”
“有一回灵希学我藏在上面,等二皇姐找过来时突然跳下来吓她。结果二皇姐被吓哭了,灵希也不小心崴了脚,两人一起大哭起来。”
“原先我寝宫的池子里也养着鱼,后来每次生病我都把药偷偷倒进去,结果池里的鱼都死了,就没再养了。”
“有一次我将母后的凤印偷去玩,结果不小心弄丢了,吓得我藏在那边的假山洞里,结果不小心睡着了。凤印倒是很快就找到了,满宫上下却寻了我一整夜。”
白嫣然原本紧绷的心弦也渐渐放松下来,小船驶过一道弯,一旁连着个不大的莲池,她突然指着那莲池开口道:“那这里,你还记得吗?”
季凌云一愣,随即笑道:“这里?这里我可不常来。”
白嫣然伸手进湖水里轻轻拨动,有银鲤被吸引过来,好奇的绕着她的指尖转圈却不敢凑近。
她仿若漫不经心道:“幼时太后寿宴,我同母后一道进宫赴宴,结果贪玩不慎跌进这莲池里。还好有人将我救了上来,还带我去换了一身衣裳。
那时年幼,以为换了干净的衣裳就能瞒过母亲,可公主那岂是寻常衣裳,结果我还是被母亲发现了。然后我才从母亲那里得知,救我的人是五皇子。”
那银鲤似是终于放下心来,摇着尾巴凑了过来,银色鱼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季凌云突然凑了过去伸手将那一汪鱼水和她的手一道捧住。鱼儿尤还不知,欢快的在白嫣然指尖轻触,那一点酥氧仿佛直接勾在了白嫣然的心尖上。
她的手被裹在另一双宽大的手掌中,侧头看去,正好让季凌云得逞。他的唇恰到好处的贴了上来,动作轻柔的辗转允西,仿佛她就是那只易惊的银鲤。
白嫣然的指尖轻颤,银鲤受惊游了出去。季凌的手却仍握着她的不放,直到两唇分开,才气息不稳的说道:“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爱哭包,早知如此我就该早些让你以身报恩。”
白嫣然也被吻的头晕目眩,觉得方才那杯朱果酿这会儿跟着上了头,脑中一团浆糊,喃喃道:“你当年可没有如今这般无赖。”
季凌云见她眼神迷离,又凑近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嗯,那真是可惜了。”
季凌云带着白嫣然走的潇洒,却不想留下多少伤心人,也许羞愤早退的左锦云还算是幸运的,不必像顾月瑶和蓝媛馨这般黯然伤神。
宋氏也看的艳羡,这世上哪有女子不盼着夫君对自己用心。虽说王爷对自己也算一片情深,却依旧一个接一个的往府里纳姨娘,她也只能故作大度。
宋氏身子不好,尤其不适应这般吵闹,今日是因着祭天大典才勉强撑到现在,此刻便让妈妈扶着回去了。
祭天大典要热闹一天一夜,夜里还有满天烟火才是好看,此刻街上也是人头攒动,宋氏在马车里都开始昏昏欲睡了才到了建王府。
她刚下车,冷不防一个女人扑了上来,抓着她的胳膊红着眼睛哀求道:“夫人,求你帮我在王爷面前求求情吧。我爹爹对王爷忠心耿耿,王爷不能就这样不管他啊!”
身旁的妈妈一通呵斥,那才十七八岁的女子却仍是不想松手,直到府里头的小厮听到动静忙过来把她拉开,刘宗出来呵斥道:“王爷念在你父亲的份上不计较,你可别蹬鼻子上脸,再敢来王府门口胡搅蛮缠,信不信把你也送到牢里头去!”
唬完那女子刘宗又转头对宋氏问道:“侧妃你没受惊吧?”
宋氏起初的确惊了一跳,此刻缓了过来,见那女子发髻散乱,泪痕犹在,不禁心生怜悯,问道:“她是……”
刘宗犹豫了一瞬,说道:“她是户部的钱侍郎之女,钱侍郎获罪入狱,王爷不便沾手搭救,此女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王府,便一直守在门口。”
宋氏叹了口气,虽说有些于心不忍,但她更不忍心让王爷为难,只得硬着心肠视而不见。
光天化日之下不便做些什么,刘宗眼神阴鸷的看了一眼钱婉儿,带着人转身回府。钱婉儿失魂落魄的跌坐在上,一张清秀的脸上哭的梨花带雨。
爹爹突然被抓,府里人心惶惶,母亲本就病的只剩下一口气。大家都说爹爹回不来了,一双弟妹整日哭的眼睛红仲。若是爹爹真的回不来了她该怎么办?
一双精致的绣鞋出现在她眼前,钱宛儿忙抬头去看,见是一个妆容精致的漂亮妇人被丫头扶着,趾高气昂的看着自己问:“你就是钱侍郎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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