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帝这一句话份量不轻,岚贵妃和季司宏当即看向白嫣然的面色便不善起来。佟氏却是松了口气,看向白嫣然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
白嫣然倒是早有所料,宠辱不惊的谢了恩,又道:“若非儿臣因父皇万寿节之际去安华寺礼佛,也不会恰逢其会。此乃天意,是因父皇的一片忧国忧民之心。”
白嫣然此言虽有逢迎之意,却也并非虚言。元和帝虽在对岚贵妃和季司宏之事上总有偏颇,却不失为一位忧国忧民的明君。
济安水患致使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万亩良田毁于一旦。如今虽然已经将灾民安置妥当,但正如宋世阳所言,杯水车薪,朝廷总有顾及不到之处。
前世章穆求见无门,便梗着一口气,干脆在安华寺后院的菜地中种了一片冬麦。来年二月二龙抬头元和帝来去安华寺礼佛,章穆冒起求见,将元和帝引去亲眼所见。
如今自己提前引荐章穆,提前一年在民间普及耕种冬麦。亦如宋世阳所言,提前一季收成,便可救千千万万灾民的性命。
且她记得前世季凌云曾与古方兴致勃勃提及冬麦,产量比之春麦更甚,且还能在收成后再种一茬栗米,让多少百姓得以丰衣足食。
眼看元和帝被白嫣然哄的喜不自胜,已经无心寿宴,岚贵妃忙冲季司宏使眼色。季司宏恨恨的看了季凌云一眼,起身时又换上了一副笑颜道:“父皇说的是,儿臣也甚是羡慕皇弟能有这样一位贤内助。说来也是惭愧,如今连皇弟都已有了王妃,儿臣却至今还未迎娶正妃。”
岚贵妃适时起身,旧事重提。
“皇上,你看在宏儿一片真心的份上就应了他吧。这孩子性子执拗,与妾身说过心仪明珠郡主非她不娶。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定不会辜负了明珠郡主。”
顾月瑶脸色煞白,目露厉色,欲要起身却被佟氏按住了。
佟氏轻轻摇了摇头,顾月瑶先前两度拒婚已然让皇上不悦。如今元和帝还未表态,她若此时再拂了皇上的颜面,反倒适得其反。
元和帝有些犹豫,这些日子季司宏的作为他也有些耳闻。如此他当真铁了心,即便自己不点头,旁人又哪里敢与皇子争,反倒是耽误了月瑶。
岚贵妃见状便知元和帝有所动摇,目光一转,又笑吟吟的看向佟氏亲热的说道:“皇后娘娘,你也替妾身劝一劝皇上吧。”
岚贵妃显然不怀好意,要把祸水引到佟氏身上。
席间的季钰仁看着岚贵妃和季司宏母子,冷冽的眸中闪过一抹杀意。他招手示意身旁的陈恒附耳过来,同他交代了几句,陈恒领命悄悄退下。
佟氏不紧不慢的开口道:“虽说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但到底也要他们自己两厢情愿才好。否则若是成了一对怨偶,反倒坏了皇上赐婚的美意。”
佟氏此言暗指先前佟蓝两家赐婚之事,白嫣然能够想到的事,佟老夫人事后自然也回过神来。如今佟氏这么一提,元和帝便也不再强求。
“皇后此言有理,儿孙自有儿孙福,岚贵妃,你也不必过于忧心了。”
岚贵妃不想反被皇后将了一军,只得悻悻作罢。
元和帝却又道:“说起儿女婚事来,芍晗也到了说亲的年岁。”
芍晗不想这把火突然烧到了自己身上,面色羞红娇嗔了句“父皇。”
元和帝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是人之常情。”
佟氏也附和道:“皇上说的是,咱们的这两位公主确实该打算起来了,不知皇上可有合意的驸马人选?”
元和帝突然看向宋世阳,半是玩笑半认真的说道:“不知宋爱卿可有婚约在身?”
宋世阳心中一惊,面上却滴水不漏,起身答道:“回皇上,微臣不曾有婚约在身。”
元和帝点头,又道:“那你看朕的这两位公主如何?”
其中意味已然不言而喻,宋世阳是天子近臣,年纪轻轻便已能独当一面,如今与左丞相是皇上的左膀右臂。
能赴这场家宴足以说明皇上的看重,结亲拉拢在情理之中。
芍晗尚且含羞带怯,灵希已然面无血色。她心有所属,即便是前途无量的探花郎也入不得眼,生怕自己要被赐婚。
宋世阳先行大礼,方才恭敬答道:“微臣多谢皇上赏识,两位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微臣不敢高攀。且微臣尚在孝期,要为母守三年丁忧,没有不行婚假之事,岂非耽误了公主。”
元和帝的面色看不出喜怒,片刻后说了句“难为爱卿一片孝心了”,便揭过了此事。宋世阳知道元和帝心中不悦,却不愿在此事上妥协,便知装聋作哑
席上各怀心事,倒也没有再起波澜。
元和帝记挂着冬麦一事,看了一场歌舞后便起身走了,皇后也随之离席。季凌云与季承煜使了个眼色,不多久便带着白嫣然往凤仪宫去了。
临走之前白嫣然看去,还见岚贵妃与左夫人说着话,季司宏也正与左丞相相谈甚欢。她心中突然隐约闪过一个念头,稍纵即逝,快的她尚未能抓住思绪。
进了凤仪宫谷月姑姑早已备好了茶水,笑看着白嫣然道:“安王妃今日可叫老奴吓了一跳,先前还当你是出了什么岔子,原是准备了份大礼。”
佟氏目露赞许之色,显然也很满意这份寿礼将季司宏全然比了下去。白嫣然与季凌云对视一眼,开口道:“不瞒母后,其实儿臣先前与王爷商议,席散之后由王爷带章穆去见皇上。毕竟事关朝政,难免落人口实,儿臣原是不欲插手的。
只是今早起来发觉佛经被人换成了白纸。时间紧急,儿臣也来不及调查此事,便想到用这寿饼顶上,还望母后勿怪。”
佟氏听罢一拍桌子,厉色斥道:“竟有此事,岂有此理!”
季凌云忧心忡忡道:“其实这也非头一遭了,先前还有个丫头往嫣儿的妆粉里下不药,不欲让嫣儿怀上身孕。只是未能让她交代出幕后之人,如今想来也是后怕。”
佟氏的眉头已然紧皱,她久居中宫之位,即便原本性子温润,多年下来也养出了几分凌厉。此刻被触及逆鳞,声音中便多了几分狠厉之色,道:“凌云,你府中乱七八糟的人不少,也是时候该料理料理了。”
季凌云唇角微扬,装模作样道:“但凭母后发落。”
谷月姑姑见到两人神色,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却只装聋作哑。
在凤仪宫坐了许久,竟不见灵希,倒是稀奇。两人出宫时正好在门口与宋世阳撞上,便说起前次遇刺之事来。
此事元和帝查不出个头绪来,便交给了季承煜。但这段时间过去了,季承煜这厢也未能有什么线索,竟是毫无头绪。
宋世阳道:“当日府里缺人,府中管家便从相熟的牙婆那里买了两个丫头近来,那刺客便是其中之一。因说是从老家逃难来的,所以身无文书也无人生疑。
事后衙门去查,发现牙婆已经暴毙家中,显然是被人灭口,唯一的线索便就这么断了。”
白嫣然问道:“这刺客的来历,表哥可另有猜测?”
宋世阳苦笑道:“除了廖广天,我还真想不出还有何人与我有这般深仇大恨,非要置我于死地。
只是我后来细细回想,当日我误入总督府的库房,也不过无意间得到一本账目,何至于他这般恼羞成怒。”
白嫣然追问道:“那表哥可还记得,库房中除了账目还有什么东西?”
宋世阳凝神细想,不慎确定的答道:“当日夜高风黑,我也只点燃了一支火折子,看的不大真切。
库房里却有许多物件,但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是什么货物,倒是能隐隐嗅到脂粉香味,不知是作何之用。”
白嫣然与季凌云对视一眼,觉得隐约摸到了事情的真相。
季凌云正要再说什么,却见府中侍卫匆匆而来,神色凝重的在季凌云耳边说了什么。就见季凌云神色一变,与白嫣然只道自己有急事,让她自己先行回府。
白嫣然心头一跳,不知为何想到了极牢中的缪雨。缪雨也是个硬骨头,罗刹官审了这些日子,除了佟老夫人便没再吐露旁的半分。
春意阁的老板娘亦是如此,据说在狱中多次寻死未果,却一个字都不肯透漏。也不知廖广天到底许了她们什么好处,竟如此卖命。
季凌云匆匆离去,白嫣然与宋世阳一起往宫外走,也不再提及刺客之事。
白嫣然问道:“方才席间皇上赐婚,表哥所说三年丁忧之言可是当真?”
宋世阳的眉宇之间隐含哀色,说道:“自然是真。虽然皇上夺情,但我总念及母亲独自抚养我的艰辛,无心婚事。”
白嫣然叹道:“前些日子蓝盈馨小姐还同我问起表哥,忧心你的身体。若表哥身边能有人照料,想必姑母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宋世阳面露诧异之色,显然是从前并未察觉到蓝盈馨的情意。白嫣然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言,就此别过。
马车回了王府,天色还早,白嫣然沉下脸色,对两个丫头道:“素心,你去告知连岳,封锁王府上下,不许放人出去。朱玲,你去将所有下人都召集到玲珑小筑,本王妃要抓内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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