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广天罪行累累,又以浮生醉祸乱朝广,已经触及了元和帝的逆鳞。然而如今更重要的,是要揪出所有藏在京城的隐患,否则终究是心头大患。
大理寺牢狱之中,郭妈妈神情木然的靠壁而坐,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神色却越发憔悴不堪。
虽然自前日交代了之后,大理寺便给她找了大夫,但郭妈妈到底年岁大了受不了这罪。
若非她是习武之人,身体较常人更强健。若是个寻常老妇人,这一顿刑法便会要了她的老命。
但对郭妈妈来说,身上的痛楚尚还可以忍受,最折磨人的却是心底的煎熬。
虽然当日暴露身份时她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这世上人谁不畏死。即便心如磐石,可但凡有一线生机,她自然还是想活着。
远处有脚步声渐渐响起,而后是狱卒的开门声。
郭妈妈知道这是大夫来给自己问诊了,这些人如今可舍不得她死,还指望着从她嘴里再套出些话来。她心里转着这些念头,嘴角不禁勾起讥讽的弧度。
果然不出所料,的确是狱卒带了大夫来,进来后吆喝道:“郭氏,大夫来了,你可给我老实点。”
郭妈妈能在蓝家蛰伏多年,最后还能做蓝老太师的近侍,自然深谙人情世故。如今自己已经招供,自然不能再如从前那般冷硬,对自己可没好处。
她赔笑看着狱卒道:“官爷说的是,如今都到了这部田地,老妇人岂敢不老实。”
狱卒冷哼了一声,但也不敢大意,招呼身后的大夫道:“任大夫,就是这人了,你来给瞧瞧吧。”
郭妈妈眼皮一跳,打量着眼前白净的年轻人。年轻人似是有些腼腆,对郭氏一点头道:“鄙姓任,家师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我来给你问诊。”
狱卒嘟囔着“跟个犯人啰嗦什么”,郭妈妈听到此言却是心头一跳,似是想到了什么,身子不禁紧绷起来。
那任大夫也不再多言,诊了诊脉,又掀开袖口看了看郭妈妈小臂上的鞭痕,便从随身的医药箱中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
那小盒子里是褐色膏状的物什,味道极冲,一开盖子那刺鼻的味道便冲了出来。别说郭妈妈,就连一旁的狱卒都不禁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
“嚯,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股味儿?”
郭妈妈也被熏的别过头去,只有任大夫脸色如常,歉意的冲那狱卒笑道:“这是我自制的生肌膏,不比那些贵人们用的都是好药材,但效用却是一点也不差。你瞧她身上这伤痕,只用内服汤药怕是不够,还得外敷愈合伤口才行,否则等到皮肉溃烂了可就麻烦了。”
那狱卒看了一眼郭妈妈手臂上久久未愈的伤口,他自然能认出那是用浸了盐水的鞭子抽出来的,的确是不容易好全,且他也真怕郭妈妈有个三长两短。
“那行那行,只是你快把这药盖上,这味真叫人收不了。”
说着那狱卒实在受不了这味道,转身去牢门外面透透气。就在这片刻功夫,原本温和老实的任大夫突然脸色一变,凑到郭妈妈耳边极轻的说了两句什么。
就见郭妈妈眼前一亮,身子都因为激动在微微发颤。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因为那狱卒已经停下转身看了过来,她只得压下心头的激荡不敢露出马脚。
任大夫背对着狱卒,在将生肌膏交给郭妈妈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郭妈妈接过那小盒子,只觉得手心一凉,还有一颗小小的药丸顺势也滑到了自己掌中。她迅速握紧手,将那救命的药丸藏了起来。
狱卒带着任大夫很快离去,郭妈妈的心绪却久久不能平静。果然,主子让人来救她了,她终于能出去了。她看着手心里的小小药丸,背过人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
身子渐渐冰冷,郭妈妈倒在了地上。她奢望着等自己再醒来就能自由了,只是京郊的乱葬岗那般地方,也不知主人会不会亲自来接她……
外头又下雪了,郭妈妈的思绪渐渐飘远,身体也彻底冷了下去。
雪越下越大,到了次日天明还没有停歇的样子。然而这一片冰天雪地里,建王府的众人却都是浑身冷汗。
季司宏狠狠将桌上的东西“哗啦啦”扫到了地上,双眼赤红的看着眼前的众人,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谁?到底是谁偷了东西,给我站出来,我就饶她一条命,否则等我查出来,便叫人死无全尸。”
底下的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就连钱婉儿也不禁被吓得抖了抖。季司宏的目光随之看过来,火气减了几分,压着怒意道:“婉儿,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钱婉儿闻言脸色煞白,跪下不敢抬头去看季司宏的面色,惭愧道:“王爷委以重任,将府中中馈交由妾身打理,妾身却这般没用,连姐姐的遗物都看护不好。都是妾身之过,还请王爷责罚。”
一旁的芝兰也跪了下来,忍不住替她辩驳道:“王爷息怒,我家姨娘并非是不尽心尽力。只是姨娘心善,念及侧妃走的早,便日夜替侧妃抄写佛经,难免心力憔悴,力有不及之处。”
季司宏闻言顿时火气消了大半,上前爱怜的扶起钱婉儿叹道:“罢了罢了,你本就是这般温婉的性子。府中杂事烦乱,让你打理府中中馈的确是辛苦你了。”
钱婉儿却是红了眼眶,泫然欲泣道:“都是妾身无能,姐姐留下的念想本就不多,尤其是那只凤头钗。
妾身原听姐姐说过,那是姐姐与王爷的定情之物,所以姐姐素来甚是珍爱。如今姐姐不在了,竟有人连这凤头钗也不放过,此人实在时可恶至极!”
季司宏面色又是一冷,附和道:“你说得对,这贼人的确可恶至极,简直罪该万死!”
他一挥手,吩咐道:“来人,给我搜查府中上下,一根针都不要漏下。”
花厅中的众人一阵骚动,一众姨娘们自然心中不满自己房中被外人搜查,私密物什岂不是都被人看光了。只是看着眼下王爷的样子,谁也不敢吱声。
时间就这么渐渐过去了,宋红玲怀中的婴孩儿都已经睡着又醒了。终于何管家带着那失而复得的凤头钗过来了,脸色却很不好看。
季司宏神色一变,上前一把夺过那凤头钗。只是原本精美的首饰,如今却成了一捧碎片。
季司宏咬牙切齿的问道:“是谁干的?”
何管家擦了擦额间的冷汗,眼睛往人群中瞟了瞟,答道:“回禀王爷,这些是从祝姨娘屋子里的床底下找到的。”
原本内心还因钱婉儿挨了训斥有些幸灾乐祸的祝柔芸瞬时脸色一变,随即便迎上了季司宏冰冷中含着杀意的目光。
她惊慌失措的摇头道:“不、不是我,王爷,王爷你要相信妾身,妾身没有偷……”
然而她的话还未落,愤怒的季司宏已经大步上前狠狠甩了一巴掌,骂道:“你这个贱人!贱人!”
钱婉儿也被这变故惊到了,忙上前拦着季司宏还要再打的胳膊,求情道:“王爷,祝姐姐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你先别急,也许姐姐是被人诬陷的也不一定。”
震惊中的祝柔芸被这么一提醒也回过神来忙道:“对,对。王爷你相信我,妾身是被冤枉的,妾身真的是被人冤枉的!”
说罢她的目光看向身后的人群,怨毒的看过府中的一众姨娘,最后指着抱着孩子冷着脸看过来的宋红绫道:“是你,一定是你!”
不怪乎祝柔芸一下便疑心到了宋红绫身上,便是因为她最是清楚宋红绫的狠毒和心计。
从前白悦妤大着肚子进府不但分走了自己的宠爱,更是娇纵跋扈的厉害。若真让她生下个小世子,恐怕谁也不会好过,所以她和宋红绫两人联手除去了白悦妤的腹中子。
却不想宋红玲心思歹毒,竟是想要一石二鸟,不但害了白悦妤腹中的孩子,连带着还算计了自己。当日若非正好贵妃娘娘宽恕,恐怕自己也就没有今日了。
如今这栽赃嫁祸的手段与当日简直一模一样,祝柔芸顿时认定定然就是宋红绫的诡计。祝柔芸恨得牙痒痒,顿时扑了过去就要与她撕扯。
然而季司宏如今盛怒之下,根本已经听不进任何辩解,只想找一个发泄口。他冷冷的看着祝柔芸,目光已经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钱婉儿心头一惊,忙劝道:“王爷喜怒,且不论祝姐姐是否真是贼人。但如今宋侧妃身去了不久,不宜再造杀戮,以免折了姐姐的福气。”
季司宏虽不信这些神鬼之说,但到底顾忌宋侧妃,思虑片刻后狠毒道:“将她带去侧妃的院子里锁起来,谁也不准将人放出来。就让她好好在侧妃面前忏悔,直到她以死赎罪。”
祝柔芸心头一凉,扑上去抱住季司宏的大腿哀求,却被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开。她转而又去抓钱婉儿的胳膊,却还是被人拖走了。
钱婉儿一咬牙,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消息传到安王府时,白嫣然正亲手打理着挨盆中的一小株绿梅,闻言唇角的笑意越发深邃。
季凌云看了过来,问道:“如何?”
白嫣然答道:“这边的火候已经差不多的,王爷那边呢?”
季凌云也是勾唇一笑,道:“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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