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宫宴照例是要一直入了夜方才散席,席间都是王公贵戚,后宫妃嫔,算得上是真正的皇家家宴。
两位公主与蹒跚学步的四公主t与六皇子暂且不提,宁王一向不与人交恶,也不同谁亲近,素来是最不起眼的。
余下太子殿下与安王殿下自是一派,建王虽是单枪匹马,却偏生最得皇上偏宠,又有岚贵妃这个宠冠六宫的母妃,也能与太子和安王分庭抗礼。
除却舒妃因出身自入宫便攀附皇后,其他嫔妃们对岚贵妃是敢怒不敢言。然而如今宫中流言如沸,便有些个平日被岚贵妃打压的恨了的开始蠢蠢欲动。
一曲歌舞毕,怜贵人起身举着酒杯遥遥敬了皇上一杯,岚贵妃冷眼看着,眼中满是不屑。
这怜贵人是去年入宫的新人,随着元和帝年事渐高且龙体抱恙,宫中已许久不见新人。元和帝自然图新鲜,所以怜贵人初入宫时很是得宠了一阵子。
然而好景不长,岚贵妃圣宠不衰有专横跋扈惯了,连皇后都不大放在眼里,怎会让一个小小贵人爬到自己头上。借着御花园怜贵人冲撞了自己的名头,让人狠狠掌了嘴。
怜贵人不禁挨了打,更是丢了颜面。她正是得宠,又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当即便盯着红肿的脸去元和帝那里告了状。
虽然元和帝一向偏袒岚贵妃,但为了安抚新欢便传旨让岚贵妃禁足梓晨宫。怜贵人到底是新人,初生牛犊不怕虎,还觉皇上罚的轻了。
但岚贵妃却深觉受到了奇耻大辱,她到底在宫中经营多年,着人悄悄给怜贵人的净脸水中下了药,让怜贵人起了满脸的红疹,险些毁了容。
怜贵人断定此事定是岚贵妃的报复,但净脸水早已泼了,这一盆净脸水又不知经过了多少双手。事情做的干净利落,让人抓不着把柄。
后来怜贵人因脸上红疹许久不能侍.寝,岚贵妃那头哭一哭元和帝便心软解了禁足,自是越发打压怜贵人。待怜贵人终于恢复容颜,早已君恩不在。
怜贵人是个心气高的,同岚贵妃倒是有些相似。容貌绝丽却家世不高,性子更是倔强的很,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如今她一逮着机会,便想要好好出口恶气。
怜贵人饮了酒,却未落座,目光扫过岚贵妃和建王季司宏,笑魇如花道:“妾身也听说了建王殿下替皇上寻来神虞草,又亲已自身精血为引献上汤药之事,实在为建王殿下的一片孝心感怀。”
季司宏此时最不愿提及的就是此事,偏生大庭广众不能发作,只得在起身众目睽睽之下开口道:“怜贵人谬赞了,儿臣不过是尽了为人子的本分。”
怜贵人面上笑意不变,目光一瞬不瞬钉在季司宏面上,突然说道:“其实细说起来,建王殿下的模样长的真是与岚贵妃相像,却不似太子殿下与安王殿下,长的更像皇上呢。”
季司宏眉角一跳,却只能引而不发。岚贵妃却是脸色一变,指尖蓦地收紧,用力到指甲几乎要刺进肉里却不自知。
大殿中一片寂静,众人自然都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却没想到怜贵人竟然当众说出来。季凌云挑眉看向身旁的季承煜,季承煜却摇了摇头。
白嫣然看着怜贵人与岚贵妃五分相似却年轻许多的容貌,不知为何心中隐隐生出一股怪异感。不知是否因为怜贵人不受宠,白嫣然并不记得前世后宫里有这样一个人。
收回视线时白嫣然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旁的季钰仁,只见他面色如常的自斟自饮,好似周遭之事全然与他无关,当真是个淡泊之人。
岚贵妃的席位就在元和帝下首,但此时她亦是众矢之的,偷眼去觑元和帝,却见他面上神色仍是一派沉稳,难辨喜怒。
她心头一沉,皇上果然已经听到了那些流言蜚语。岚贵妃深知元和帝的多疑,否则也不能因此让皇上对皇后疑心不定,致使帝后离心。
她当机立断,突然起身走到殿前跪下,抬头时已然红了眼眶。
“皇上,你一定要为妾身做主。近来不知有人是何居心,在宫中散布对臣妾不利的谣言。流言如沸,若皇上不能还妾身一个青白,臣妾便当真活不下去了。”
上首的元和帝沉默片刻,大殿中一时极静。除却岚贵妃的哭泣声,余下便再没有一点声响。
白嫣然的目光扫过岚贵妃委屈的模样,心中感叹这个女人能够宠冠六宫果然是有道理的,这绝色容颜哭的梨花带雨果真惹人怜爱。
能够多年来圣宠不衰,自然并非愚钝之人。岚贵妃知道元和帝心中已然生疑,索性当机立断将事情摊开,反而显得坦荡。
只是这世上之事讲究因果,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片刻后元和帝果然面色稍霁,命德安下去将人扶起来。德安素来收了岚贵妃不少好处,且宫外的家人全都仪仗岚贵妃和建王,自然替她说话。
德安让岚贵妃身边的竹玉和洛儿将人扶起来,而后说道:“贵妃娘娘放心,你侍奉皇上多年尽心尽力,受了委屈皇上自然替你伸张。”
元和帝看着德安眼中划过一丝冷意,随即看向岚贵妃,问道:“爱妃有话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岚贵妃却只顾着哭的委屈,一言不发。身旁的德安有眼力见,开口道:“皇上有所不知,近来宫中竟有人在传大逆不道之言,污蔑贵妃与建王殿下,实在可恶!”
元和帝似是全然不知,问道:“哦?是何流言?”
怜贵人总算逮着了机会,抢先说道:“皇上有所不知,近来宫里盛传,建王殿下并非皇上血脉,乃是岚贵妃与人私通生下的孽种!”
季司宏勃然变色,不待他发作,便听“哐当”一声,是元和帝盛怒之下摔了酒杯,呵斥道:“胡说八道!”
龙颜大怒,众人纷纷惶恐起身,就听元和帝声音森冷道:“德安,你身为宫中总管,竟然放任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四处流传,朕看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德安忙跪下磕头请罪,哆嗦着唇道:“启、启禀皇上,奴才的确罪该万死。但奴才并非玩忽职守,只是查到最后,发现流言似乎是从皇后娘娘宫里传出来的,奴才、奴才实在是不敢……”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显然是暗示皇后娘娘执掌后宫,他这个大总管也不敢与之冲撞。
岚贵妃立刻借机行事,转头看向皇后,哭诉道:“臣妾自知因受宠素来不得皇后喜欢,但不想皇后娘娘竟这般恶毒,要将臣妾与宏儿置于死地。
可怜我的宏儿竟要背负如此污名,臣妾身为母妃,实在是心痛难忍。”
季司宏面色煞白,起身出席也在跪了下来,朗声道:“请父皇替儿臣做主,还儿臣一个清白,否则儿臣宁死不肯受此折辱。”
元和帝转头去看皇后,皇后缓缓起身,面色平静说道:“皇上明鉴,臣妾冤枉。”
岚贵妃立即开口道:“德安总管所言不虚,后宫素来管教慎严,若非皇后娘娘默许,这般大逆不道的流言怎会甚嚣其上?”
德安在旁附和道:“奴才所言句句属实,还请皇上明鉴。”
皇后与岚贵妃剑拔弩张的关系早已是人尽皆知,若是岚贵妃出事自然是皇后收益最大。如今岚贵妃主动坦白流言,反倒让皇后陷入被动。
佟氏与元和帝对视,再次开口道:“臣妾是冤枉的,还请皇上明察。”
事已至此,季承煜与季凌云自然也起身为佟氏求情。白嫣然看向被人忽视的德安,突然开口道:“儿臣不知德安总管素来是如何管教宫人们的,但德安总管所言干系重大,事关皇后清誉。敢问德安总管,你是如何得知流言是从凤仪宫传出来的?
若是单凭德安总管一张嘴,便定了皇后娘娘的罪名,儿臣心中惶恐。前朝便有宦官欺上瞒下,玩弄权术的先例,难免有人也起了这等歪心思。”
德安不料白嫣然的嘴竟这般利,不禁汗毛倒竖,他不敢去看皇上的面色,不住磕头道:“皇上明鉴,奴才对皇上一片赤诚之心不敢有丝毫欺瞒。奴才侍候皇上多年尽心尽力,绝不敢生出半分妄念,还请皇上明鉴!”
元和帝面色晦暗不明,一时无言。德安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他却全然顾不上,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口来。
白嫣然心想不就是挑拨离间吗?
她接着开口道:“既然如此,还请德安总管细细道出是何人,何时,在何地听何人所言?周遭可有人证?”
德安被问的哑口无言,片刻后才讷讷道:“流言传于口舌之间,宫人们闲暇时随口之言便被口口相传,哪里还会记得这些细枝末节了。
但老奴私下问了许多宫人,都说流言一开始是从凤仪宫传出来的。若是王妃还是不信,奴才这便传人进来问话。”
白嫣然冷笑道:“可我只听见德安总管之言,却不知这记不得细枝末节的许多宫人,是偏偏如何得知消息一开始是从凤仪宫传出来的。
倒是德安总管身为宫中总管,管着宫里许许多多的宫人。都说县官不如现管,想必你的话比皇后娘娘的凤谕都管用。”
德安恨得咬牙切齿,却再无言以对。元和帝终于不耐烦的摆手道:“好了,都起身吧。”
沉寂许久的怜贵人这时又开口道:“其实事情倒也不必这般麻烦,只要皇上与建王殿下滴血认亲,是非自然分晓。”
岚贵妃心中对怜贵人恨极,但事到如今已无回头之路,只得咬牙赌一把。她开口道:“臣妾自知得皇上宠爱让许多人眼红嫉妒,但不想人心竟如此狠毒。为证清白,臣妾愿让宏儿与皇上滴血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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