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嫣然面上看似镇定,心中实则也是一团乱麻。即便已经亲眼目睹,可当真听到章太医所言还是不免心头一紧。
顾月瑶也平复了心绪在旁听着,闻言急忙问道:“那灵希可还有治?”
章太医斟酌着答道:“失心之症症结于心,百草可医身却难医心。如今只能开了镇定安神的汤药先喝着,却要确切医治,唉……”
殿中一时寂静下来,只有灵希在旁的痴痴呓语。
须臾,佟氏问道:“那依章太医之见,公主之症可有旁人加害之嫌?”
章太医的身子一颤,只是他原本就抖如筛糠,佟氏倒是没瞧出来,只是跪在他身后的孙明哲却是看的分明。
章太医谨慎答道:“回禀皇后娘娘,若是如此广从脉象上看不出,需得从公主近段时日的衣食用度查起,这一时半会儿微臣也不能确诊。”
佟氏面沉如水,一槌定音。
“查,一定要查。即便是倾尽整个太医院之力,也定要查清此事。”
既然皇后发话,太医院自然是要倾力而为。章太医带着孙明哲退了下去,准备赶回太医院做安排。
行至半路,四下无人,孙明哲突然问道:“院首大人,你方才是否看出了些什么?”
章太医的身子一顿,转头意味不明的看了孙明哲一眼,意味深长道:“明哲,你于医术一道是个可造之材,可这是宫里,凡事需先记得谨言慎行,否则一不小心就是大祸临头。”
孙明哲似懂非懂,却也没敢再问。
灵希偏生在要和亲的这个紧要关头出事了,若是自己想不开便也罢了,但若是当真有人加害,那其心思便是大逆不道。
皇后知道干系重大,让谢公公去请了皇上。
元和帝来的很快,也是面沉如水,身边却还跟着怜贵人。皇后难免目光不善,好在皇上还未被冲昏头脑,让怜贵人避退了。
但怜贵人出去了不到一刻钟,便又被请了回来。
元和帝来后听罢来龙去脉,头一件事便是让人将方才侍候琉璃宫的宫人们带下去审问。然而人才带下去没多久,一个宫人便被压了上来。
今日当值的领头侍卫道:“启禀皇上,此人正是今日在琉璃宫侍候的宫人,也是亲眼见了公主发癔症的。但方才将人带下去审问,却得知此人并非琉璃宫的宫人。”
元和帝眸色一冷,看着战战兢兢的宫女问道:“你既然并非琉璃宫的宫人,怎么会在琉璃宫当差?”
那宫女已然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答道:“回、回皇上的话,奴婢原本的确并非琉璃宫的宫人,只是前两日琉璃宫有个宫人害了风寒,掌事姑姑这才将奴婢调来顶上,此事皇上可以让人去问掌事姑姑。”
如此听来倒也合情合理,元和帝打发了人去核实此事。白嫣然却突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当差?”
那宫女身子一颤,瑟缩答道:“奴婢、奴婢索香,是、是采薇轩的宫人。”
采薇轩可不正是怜贵人的宫里,可方才怜贵人却对这宫女视而不见。
白嫣然又问道:“你既然在采薇宫当差,又如何能来琉璃宫顶替差事?难道怜贵人也知晓此事?”
佟氏闻言面色微变,索香也是陡然变了脸色,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佟氏呵道:“皇上面前还不从实招来!”
索香叩首哭道:“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奴婢、奴婢的姐姐索乐在琉璃宫当差。她着了风寒实在起不得身,可掌事姑姑推脱人手紧不许她休息。
奴婢见姐姐实在病的厉害,才用银子贿赂掌事姑姑,这两日便顶替姐姐来琉璃宫当差。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没有旁的心思,还请皇上明察。”
宫人们也是人,自然也有病痛难当之时,按规矩是可以酌情休养的。但这些琐事谁又会上心,便全由掌事姑姑做主了。
推脱人手不够不许休养,也是看出如今宫中人人都当三公主已经失宠,越发不将琉璃宫的差事放在心上。
可眼下更要紧的是公主出了岔子,说不得便有奸人混在这些侍奉的宫人当中。偏偏此人这般可疑,又是采薇宫的宫人,少不得要叫来怜贵人审一审。
直到被在此请到了琉璃宫,怜贵人见了那跪在地上的宫人也无甚反应。佟氏开口,问道:“怜贵人,你看看,此人可是采薇宫的宫人?”
怜贵人模样生的伶俐,站着便是顾盼生姿,一双眼睛有意无意勾着元和帝,闻言只是不甚在意的看了一眼,随口答道:“瞧着倒是有些眼熟,大约是吧。”
佟氏忍不住一拍桌子,冷声道:“怜贵人,如今三公主害了病,你宫里的宫人形迹可疑,便是连你也牵扯其中,怎能这般含混其辞!”
怜贵人却是丝毫不惧,反唇相讥道:“皇后娘娘这话妾身便不乐意听了,什么叫做妾身也牵扯其中。
妾身不是皇后娘娘,要掌管后宫自然事事周道。采薇宫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宫人,可妾身能叫的上名字不过尔尔,大多只觉得眼熟罢了。
采薇宫中人也是后宫中人,都是受着皇后娘娘管教的。若是依着皇后娘娘所言,岂不是你自己也牵连其中了?”
佟氏气结,道:“你这简直是胡搅蛮缠!”
元和帝终于开口道:“行了,都住口。怜贵人,你逾越了,还不快向皇后请罪。”
元和帝虽是斥责了怜贵人,却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回护之意。怜贵人也不是个蠢人,闻言便不甚情愿的请了罪。
佟氏脸色难看,一言不发。如此一来,不单是怜贵人,连打圆场的元和帝也跟着受了挂落,自然面上过不去。
他冷着脸道:“虽说这采薇宫的宫人形迹可疑,可也不能牵连到怜贵人身上。怜贵人入宫时日不长,不识得底下的宫人也是情有可原。
且她与灵希素日无仇无怨,何必处心积虑加害于她。反倒是后宫出了这等差池,是皇后你的失职。”
皇上金口玉言,自然不会有错,错的只能是旁人。佟氏咬牙起身行礼,沉声道:“皇上训诫的是,臣妾定当自省。”
那采薇宫的宫人又被带了下去,元和帝也没心思再呆在这里。佟氏一时怔然,竟突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方才章太医临走前给灵希施可针,她这会儿已经安静睡下了。如今元和帝也走了,顾月瑶和白嫣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良久,佟氏终于开口道:“罢了,你们也都先回去吧。灵希这里本宫会让人看牢了,绝不会再让她出事。你们知道事情轻重,不能传出一点风声。”
方才桑从姑姑已经回来了,见到灵希的模样后哭的伤心欲绝。有她在白嫣然也能放心,和顾月瑶一道退了下去。
两人都是心事重重,一路上无话。白嫣然见了齐思敏才想起腰牌一事,却发现方才一场混乱时不知丢到了何处,此时方才察觉。
齐思敏见白嫣然面色不对,她为不算是外人,且此事定然不会瞒着太子,齐思敏早晚也会知道,白嫣然便告知了来龙去脉。
齐思敏听罢也是唏嘘,顾不上在意那块腰牌。两人行了一会儿拐到前庭,便见到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孙明哲。
孙明哲给两人行了礼,对白嫣然道:“章院首叫我们回家收拾细软同家中知会一声,即日起便都住在太医院日夜搜查。微臣知道王妃心中定然有许多疑虑,所以特地等在这里。”
白嫣然眸色微变,道:“依你之见,灵希如今这般模样可与浮生散有关?”
白嫣然今日见到灵希的疯掉模样那般失态,一来的确是心中悲痛,二来也是想到了当初疯癫行刺的柳杏儿。
当初柳杏儿被缪雨下了浮生散,便半夜发作胆敢行刺。而今这个紧要关头灵希突然得了失心疯,白嫣然难免心中生疑。
孙明哲缓缓点头,沉声道:“方才给院首公主施针,微臣借机探了公主的脉象,的确与当初中了浮生散之人有些相似。”
白嫣然的呼吸一窒,骤然一阵心悸。
后宫已然暗潮汹涌,但前头的百花宴却是一切如旧。
佟三夫人待到天色将暗,宫宴散去时,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人回去了。回了佟家,佟三夫人便直奔着佟老夫人的院子去了。
今日佟三夫人在白嫣然面前扬眉吐气,其中一句话却是说的不假。姜氏的确是佟老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心腹,佟老夫人心思深沉多疑,可信之人不多,姜氏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即便是佟三夫人,对姜氏素来也是看重三分的。顾忌着她是老夫人的人,一路上也没多问什么,这会儿人交还给了老夫人,她这才笑吟吟的说道:“今日姜妈妈这一趟跑的不冤,好歹还见了女儿一年。要说朱玲如今也算是长进了,能在王妃身边说的上话,只是你们母女反而生分了。
许久不见,今日见了女儿,姜妈妈觉得如何?”
佟三夫人说的虽然委婉,问的却是一点也不含糊。姜氏神色如常,答道:“许久不见的确是有些生疏了,叫三夫人见笑了。”
佟三夫人讨了个没趣,看向佟老夫人。佟老夫人谁也不看,只半眯着眼盯着手里的佛珠,老神在在道:“母女至亲,血肉相连,有什么生不生疏的。朱玲这丫头的确比朱永要争气,但她既然是从我们佟家出去的,根就在佟家,错不了。”
见姜氏并未反驳,佟三夫人的心便放了下来。又想起秦如画之言,笑道:“老夫人说的是,只是既然说到这里,我便也多一句嘴。朱玲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许配人家了。
就如老夫人说的,她是我们佟家的人,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若就收进文光房里,虽说是个妾氏,但也绝对不会亏待了她。”
佟三夫人自以为是个好主意,不料姜氏和佟老夫人却是齐齐色变。姜氏直接跪了下来,颤声道:“三夫人,这、这使不得呀。玲儿是什么身份,怎能入的文光少爷的眼。”
佟老夫人也难得沉下了脸,道:“此事以后再说,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若只是姜氏惶恐,佟三夫人倒也还能理解。但如今见了老夫人这般反应,她不禁暗暗生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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