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福安所想,元和帝当真将虎符藏在了未登基前的府邸。
此事绝密,为了不引人瞩目,从前的王府里虽还留着宫人洒扫,却未有侍卫看守,季凌云轻而易举便无声无息的潜了进去。
彼时已是半夜,王府里的几个宫人早早便歇下了,眼下睡得正熟。也是不曾想过还有人敢胆大包天闯入王府,警惕松懈也是情有可原。
下了决定后季承煜便给他找出了王府的地图,白日里他有特地让马车绕路来转了一圈,所以并未如无头苍蝇般兜头乱转,摸索着便进了元和帝从前的院子。
一般王府这等地方为了以防万一,都会留着什么密室暗格,尤其书房这等地方。就好比当初白宗林藏证据的暗格,所以季凌云先进了书房。
宫人们不敢偷懒,书房里干净整洁,面上连个落灰处都没有。可季凌云举着火折子将书房摸了个底朝天,暗格倒是翻出来几个,却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彻底放弃书房后,季凌云站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最后进了寝室。
既然连书房都洒扫妥当,寝室更是一尘不染。房中甚至还残留着淡淡的熏香味,大约是为了防止屋中物什生潮发霉。
不但如此,但看清房中陈设,季凌云更是脚步一顿。
佟氏是元和帝登基时一同迎娶的皇后,而当初元和帝还是王爷时的王妃则是后来的岚贵妃,所以如今季凌云身处的这间是当初元和帝和岚贵妃的寝室。
后来元和帝登基立后,岚贵妃入宫为贵妃,其余人也都跟着鸡犬升天,王府自然空置了。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间寝室中却一切如旧,没有半分颓败之势。桌上供着葱郁鲜花,梳妆台上摆着几支珠钗,仿佛主人家随时都会推门而入。
宫人们自然不会自作主张,这是谁的吩咐不言而喻。
季凌云自小就知道父皇对岚贵妃和季司宏的偏爱,儿时也曾替母后愤愤不平。然而随着年岁渐长,明白了父皇的愧疚后所有的情绪便沉寂下来了。
但直到眼下看到这一幕的这一刻,季凌云才深刻体会到了父皇深深的愧疚。也是在此刻,他心中突然升起疑窦,父皇从前是否当真动过将皇位传给季司宏的心思?
这个念头一起,更多的思绪汹涌而来,霎时间他脑中思绪万千,一时间竟犹如身处千军万马之中四面楚歌,后背生生惊出一身冷汗。
当年父皇有意提拔季司宏,但季司宏却是个扶不起的,可即便如此,仗着父皇撑腰他仍能与皇兄一较高下。
若非他们釜底抽薪揭穿季司宏的身世,以岚贵妃的心机深沉和季司宏的阴狠毒辣,再加之元和帝的纵容,皇兄能不能坐稳储君之位还两说。
但揭穿季司宏身世之事是否太过顺利?一切顺理成章到甚至让季凌云此刻开始生疑。
岚贵妃并非无人问津的冷宫嫔妃,她在布满眼睛的宫里做的这一出狸猫换太子,这么多年来父皇当真毫不知情吗?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狸猫换太子,他们以为的真相不过是父皇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罢了。
若是季司宏当真就是父皇的血脉,那么当初被皇兄手下留情的季司宏如今在何处?梓晨宫的那一场大火里又当真有岚贵妃的尸身吗?
甚至从眼下的局面来看,怜嫔是如何在重重监视中给父皇下毒还能逃出宫,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但若这一切根本就是父皇在暗中策划呢?若怜嫔不是廖广天的人而是父皇的人,甚至廖广天的谋反是否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这一系列荒谬但又让人毛骨悚然的想法,激的季凌云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疯了,下一刻却又觉得自己此刻无比清醒。
那么福安又是谁的?皇兄的还是父皇放在皇兄眼下的细作?虎符当真藏在这里吗?他当真是无意间得知还是一个陷阱?
大约是进来洒扫的宫人开了窗想透气,关窗时却不慎留了一条缝,此刻正好一阵风自窗子里吹进来,恰好吹熄了季凌云手中的火折子。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绕是季凌云也不禁吓了一跳。
但他站在黑暗中却无端冷静了下来,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无论如何,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虎符。
等季凌云摸索半晌,最后在梳妆台的一处暗格里找到虎符时他不禁又是沉默半晌。但此地不宜久留,好好收了虎符便打算再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然而他方才走了两步,突然面色一白,强忍着出了寝室才将口中的一口鲜血吐在了花圃里。
季凌云赶紧封住了自己的经脉,让毒性蔓延稍缓,而后跌跌撞撞到了后墙边,撑着最后的力气跃上墙头,随即便眼前一黑。
好在古方就守在外头墙下,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坠落的季凌云。他面色一沉,将季凌云放进马车里便驾车疾驰而去。
夜色如墨,掩盖了一切行踪。
季凌云到底是大意了,元和帝既然将虎符藏在王府的寝室中,虽然不宜招眼派人守卫,但也不会全然没有一点防范。
寝室里焚的香中被动了手脚,幸而那日的宫人关窗时不慎留了条缝隙,加之季凌云身体强健才躲过一劫。
不是什么高明的招数,却胜在让人防不胜防。
幸而府里有胡太医和韩大夫,省下了来回请大夫的功夫。绕是如此,季凌云也还是在床上昏迷了一日一夜方才醒来,可见那毒根本就是冲着要人性命去的。
好在毒性虽烈却能解,季凌云醒来后便没什么大碍了。虎符已经送到了季承煜手中,随着季承煜一起来的还有南阳的消息。
廖广天果然已经私下筹谋多年,这些年整个南省早已是他的一言堂,暗中竟屯兵三万。
加之南省周边如邯城等地也立场不明,与朝廷虚以委蛇,竟是打算当个两头倒的墙头草,随时可能背后放冷刀子,这场仗竟是比他们想的要更难打。
短短一日间朝堂上的风向骤变,从之前拼着老脸也要挣着领兵到如今一个个缩头缩脑想一窝鹌鹑,好似生怕冒头就得接这苦差事。
季凌云早就看透了这群趋利避害好逸恶劳的阁老们,倒也不以为然,只道:“护国公乃是当世名将,麾下还有八万大军,廖广天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只要护国公见到虎符必然不会再推脱,也不必那些人推三阻四。”
季承煜点头,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他道:“只是虎符非同小可,眼下的局势又复杂不明,我只怕虎符被送到护国公面前之前出什么事?”
季凌云反应过来,道:“你是担心廖广天会派人半路抢夺虎符?但虎符之事暂且无人得知,他又怎能预先派人拦截?”
话落却又沉默下来,因为他又想到了当时在寝室中的臆想。
季承煜却道:“怜嫔至今下落不明,此事我仍未能有头绪,但虎符非同小可,还要多做打算才是。”
季凌云动了动唇,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点了点头。
季承煜接着道:“所以我欲派人以监军之名假意带着父皇的圣旨护送虎符前去,但此人选需得慎重,你以为宋时阳如何?”
季凌云暂且摒弃脑中其他杂念,只思量片刻便道:“如今来看,宋时阳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宋时阳是元和帝的心腹,又不似左右丞相位高权重惹人注目,且也是如今情况不明时,能够全然信任的少数人之一。
季承煜点头道:“既然你也是同样的看法,那么此事就定下了。”
兄弟两人又商议了些朝中政务,但季凌云到底才死里逃生,季承煜见他面露疲倦之色便告辞了。
季凌云心中烦闷,原想去看看白嫣然,但又怕被她看到自己这般模样跟着担心,只得作罢。
季承煜政务缠身,从安王府出去便进了宫。廖广天蠢蠢欲动,护国公却还没有出兵,护送虎符之事事不宜迟,当即就将宋时阳召进宫。
宋时阳从宫里出来时时辰已经不早了,待回到家中天色已暗,他心头装着事,被从暗处转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你可是宋时阳宋大人?”
宋时阳定睛一看,发觉眼前是个年轻女子,看衣着打扮似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头。那女子见他打量自己,有些慌乱的低下头去,定了定神才低声道:“奴婢、奴婢是王妃身边的丫头阿阮,王妃如今有难,还请宋大人念在同王妃往日的情分上施以援手,否则王妃怕是性命不保。”
宋时阳心头一紧,脚下却下意识退了一步,目光也犀利起来。阿阮咬了咬唇,从袖中掏出来一个物什递过去。
“奴婢的话大人可能不信,但王妃说过只要你见到这个东西就会明白了。”
宋时阳当初刺杀过,心下警惕,并不去接那手掌大小的木匣。阿阮见他防备,索性自己将那木匣打开,待看清木匣中的物什,宋时阳顿时目光一凝。
木匣里没有什么暗器毒物,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有一支蓝色翡翠蝴蝶鎏金簪静悄悄的躺在其中,正是他当年在白嫣然大婚前赠予她的。
宋时阳直勾勾的盯着那金簪看了半晌,直到阿阮已经紧张的心跳如鼓,方才抬头看着她问道:“王妃到底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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