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实放心不下,便扭过头对自己的心腹侍卫说道:“温竹,你带着几个人,去将关押灵仪队的地方看牢了,万不能让任何人有机可乘。”
江呈佳低着头,偷偷抬眼望着,只见那名被邓陵唤为温竹的人拱手抱拳道:“属下这就去。”他当着自家主公的面,亲点了几人,江呈佳所扮的这个兵士也在其中,这样以来便恰好遂了她的心愿。
温竹领队,肃静整兵,调头而上,小步朝良田东侧的矮坡奔去。江呈佳跟在队伍最后面,在经过邓陵身边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一卷案录丢在了邓陵的脚旁,而后跟随温竹跑出了田埂。
一众人爬过山石与斜壁,又翻过两个小山岭,一路爬到平村最高的地方,才停下脚步。还未靠近那里侧的农家矮屋,江呈佳便已瞧见里面透出的隐隐烛光。
她始终低敛着眸,埋在人群中,不敢轻举妄动。温竹逐一站在兵士面前嘱咐。他所带的这十几人,皆是邓陵的心腹死士,个个身强体壮,高大威猛。此刻,没有武力的她,全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每行一步,她都如履薄冰,谨慎至极。
待温竹站至她面前,嘱咐她看守矮屋后墙时,江呈佳学着自己观察到的细节,模仿着她装扮之人的声音与神态答道:“属下遵命。”
温竹顿住眼神,紧缩目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江呈佳紧绷心神,攥起拳头,时刻做好逃跑的准备,额上冷汗淋漓。不过片刻,眼前的这名高壮大汉终于放弃了对她的审视,转而朝下一个人走去。她只觉背后森寒,冷飕飕刮过一阵凉意。
江呈佳依照温竹的吩咐,与另一名兵士一同守着后墙,瞧不清这矮屋中的具体情况,只能倚靠墙根聆听里屋动静。然而,这座矮屋的门窗封的极牢,只留了侧面的一个小通口换气,隐隐地从此处透出些光来,摇摇晃晃,微弱渺小。
她自大病之后,不仅没了玲珑耳,便是连一墙之隔,都听得不是十分明显。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想着她与沐云会合之事,便有些着急,正思索着,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叫声。这个时间点,她居然有些饿了?
江呈佳颇有些无语的抽了抽嘴角,低头靠在泥墙上,忍着饥饿之意,继续打探情况。若无法知晓此屋之内的状况,她便不能随意出手。假设眼前矮屋是邓陵的陷阱,那么一旦她不小心陷入其中,凭她现在的羸弱之体,想要逃出去,根本毫无可能。
她揉着肚子,变了变脸色,十分无奈的望着眼前的一片漆黑。这时,在她右侧一同监守的兵士向她开口问道:“阿英,你是饿了么?我这里有几块早上带出来的馍馍,你拿去吃了垫垫肚子吧?恐怕,我们要在这矮屋后墙守一夜呢!”
江呈佳一怔,扭头望向此人,神情僵硬。
那人从怀中掏出几块用帛缎包起来的干馍馍,朝她递了过去。江呈佳略蹙眉尖,伸手接住,有些哭笑不得。她急忙言谢道:“确实是有些饿了...多谢了!”
她不知此人唤作什么,不敢多说半个字,只稍稍抱拳作了谢礼,便打开了帛缎,掰了一块吃了起来,顺便将剩下的大板块递了回去,嚼着馍馍,含糊不清的说道:“你也吃些吧?”
那人重新将她手中帛缎捧了回去,表情有些古怪道:“倒是奇了。平日里,你再怎么饿,也不会吃干馍馍的,怎得今日竟然吃了?我以为,你会拒绝呢!”
江呈佳吃在嘴里的碎渣突然卡在了喉眼,令她猛一阵咳,心肺难受至极。那人赶忙走到她身侧,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慢点吃,怎么还噎着了?”
她学着糙汉子的神态,匆匆摆了摆手,放宽声道,哑着嗓子道:“这馍馍果然难以下咽,才吃一口,就把我呛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那人干笑两声道:“我还以为...你终于肯吃了,却没想到,还是原来的老样子。罢了罢了,你便吃一口垫垫肚子,这里没有水,恐怕你要暂时忍一忍喉中干涩了。”
他似乎放下了心中的疑惑,向墙根另一侧行去,继续站岗。
江呈佳倏然松下一口气,只觉得心脏快要蹦出来。
她歇了半晌才稍稍缓了过来。少顷,她突然想到,或许自灵仪队被囚禁以来...也未吃过任何膳食。她可以借着送食的机会,入屋向卜事传递消息。
想定此事后,她清了清嗓子,向侧边的人望去,试探着问道:“咱们都饿成了这样...矮屋里的人,不知怎么样了?温护卫怎么不向主公提提意见,为里头的人弄些吃食来?”
“你这多管闲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只听那人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似乎很是不愿他提及这些:“矮屋里的人怎么样,都与我们无关,哪怕是饿死,也是他们的命。阿英,做好自己的差事,其余的不要多问。”
眼见这人并不上道,她也没有打听出什么可以利用的消息,便忍不住焦灼起来。
按着时辰,此刻沐云应当已经将邓陵的亲兵们引到了常祁山庄,该是脱身之时,悄悄退出重围,返回林中等待与她回合了。
烦闷之际,侧边人的肚子也传来了咕噜一声。
只听他喃喃自语道:“待你吃完,我也有些饿了,夜这么深了,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休息的机会。”此人再次掏出包好帛缎的馍馍,抱着啃了起来。
许是他们二人在后墙的动静闹得属实有些大,前屋严加镇守的温竹寻着声音找了过来,一眼瞧见她侧边之人正吃着馍干,便训斥道:“什么时候了?长谷...你竟还有心思吃东西?不好好守着后墙,若出了什么问题,我唯你是问!”
这人被突如其来的训话吓了一跳,忍不住颤了颤,动作迅速的将手中干馍收了起来。
他有些委屈道:“温护卫...您...不饿,不代表旁人不饿。您在主公身侧,自有机会充饥,可兄弟们却是从天微亮时,便开始执行主公交待的任务,一路饿到现在。您总得给弟兄们一些休息进食的机会吧?”
温竹眉头紧凑,绷住脸色,义正言辞道:“你从何处知晓我已进食?我同你们一样,饿着肚子,饥肠辘辘。但主公交待下来的任务,我们并没有完成,此刻有什么资格进食?”
这被温竹唤作长谷的人冷哼了一声,仿佛很是不服气。江呈佳便在旁趁机说道:“温护卫...长谷兄说得...也不无道理。兄弟们劳累一日恐怕都已疲倦不堪,若能吃些膳食稍作休息,便可养足精神,继续严加看守。倘若...再这么熬下去,恐怕会有疏神之际。”
江呈佳刻意捂着肚子,露出虚弱难受的表情,靠在身后泥墙上眼巴巴的望着温竹。
站在她身侧的长谷微微一愣,神情古怪的朝她望去,一脸的疑惑不解。
她之话,也并非毫无道理,温竹听了进去,遂垂头认真思索此事。他沉默良久,在反复犹疑后才缓慢开口道:“罢了...你说得也有些道理。正好,矮屋里的这些人自被抓进来以后,便没进过食。我们便与他们一同用膳,也好时时刻刻看着。”
温竹思来想去,认为一同用餐乃是最稳妥的办法,同意了江呈佳的恳求。
女郎心中一喜,不由在心底连连感谢温竹,谢他给了一个天大良机,让她有机会递消息入屋。
她颇为高兴,一时间并未注意站在身侧的长谷,只专心盘算着递出消息后,该如何从侍卫裙中溜出去,悄悄逃出平村。
此刻,那名唤长谷的兵士,握着挂在腰间的长剑剑柄,正一脸凝重的盯着女郎看,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漆黑的眼珠不断转动。
温竹采取了江呈佳的意见,命一人前往良田稻丛向邓情禀报此事,并让招来的村中农妇前往偏房厨灶,生火做饭。
后墙的砌堆石上,再次余下江呈佳与长谷两人。
趁着氛围静谧安宁之时,长谷脚下无声,默默朝她身边靠去,在她沉浸思考时,突然出声问道:“你今夜...怎么如此会说?往日,要是温竹训斥,你可是半句话都不说的。”
他倏然冒出的问话使得江呈佳心中猛地一惊,下意识跳开,后退三米,一脸惶然的望着他道:“长谷兄...你...靠这么近作甚?吓我一跳...”
长谷更觉得奇怪,一脸莫名的盯着她道:“你为何一惊一乍的?还有...作甚称呼我长谷兄?平日里,你不是都叫我阿谷么?阿英,你怎么了?难道是不舒服么?”
江呈佳心中咯噔一下,再后退几步,强撑着笑容,尴尬的说道:“在温竹面前...我不是一向都唤你长谷兄?方才只是一时没改过来罢了...至于我方才出头,只是因为...我真的腹内不适。干馍馍吃不下,总不能真的继续饿一晚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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