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四静,不知名的虫儿发出短暂的鸣叫声。枝叶间有风掠过,带起轻微的飒飒声。静静燃烧的烛火莫名跳动了一下,将年轻男子吓了一大跳。
他转过头去盯了一会儿跳动的烛火,才转过头去看年轻人,打着哈哈道:“行了行了别闹了,我们都看见顾四小姐活蹦乱跳的,什么叫做是个死人…..”他打了个激灵,一脸紧张的看着对方,“你你你你是说顾四小姐现在已经死了?!我们来晚——”
“闭嘴。”
沈淮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却又含着几分迫人的气势。男子背后一阵冷汗,触及到沈淮的视线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闭上了嘴默默往后挪了几步。
淡淡的扫了一眼洛风,沈淮的视线这才又重新落在年轻人身上,带着些许审视。
年轻人正在把脉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提起胆子回了个白眼过去:“那么重视不若将人绑了回去,留着这里受冻挨罚叫什么事?你瞪我有什么用,她的身子这般之差,按理来说现在不应该还活着。”
将手拿开,年轻人的目光打量着他怀中的顾明绣,蹙眉道:“这位姑娘的体质十分特殊,存在着我说不上来的奇怪….她心脉气息极弱,平日诊脉应是觉察不出什么,现下受了刺激便诊的分外明显,该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香消玉殒。”
沈淮道:“保住她。”
年轻人瞪他一眼:“我又并非华佗再世,她这亦非中毒生病,乃是长年旧疾,哪里说是我保得住就能保住的?需养,静心养身才可。”
沈淮不语,他低首收拾了会东西,忽而抬头打量了四周,意味深长的看了沈淮一眼:“听闻宅子里头的斗法最为厉害,看她现下被罚跪在祠堂,门外还有那么多人守着,要在此地修身养性,那看着倒是不太可能。”
洛风默默在身后点了点头。
以他的情报来看,顾府就是个虎穴,里头的人都是豺狼虎豹,皆是心怀不轨难以真心相待之人,偏生还不能撕破脸。依他看来,这家事就是比战场难打多了。
怀中少女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沈淮垂眸,眼底浮现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他大氅下的手静静地握住顾明绣的手置于下巴处,眼底清清淡淡的,颇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洛风见状,拱了拱手:“主子,我们先退下了。”
言罢,充耳不闻年轻人的抗议,伸手一拖就拉着对方的领子利落的出了祠堂,在院子中便踏着几块石头轻轻松松闪了出去,不曾发出一丝声音。
祠堂重归于静。
沈淮阖眸,将面上的半块面具取了下来,露出俊美的容颜。
他沉黑的眸色微淡,冷玉一般不含半分感情,掺着冰冷冷的寡情。然当他视线微滑,落至怀中人身上时却将冷意尽数敛去,漆黑眸色腾起几分不明显的亮色与柔情,如美味醇酒一般醉人。
“你记不得我了么?”少年低声发问,指腹贪恋般滑上少女静谧的脸庞,“小骗子。”
像是咬着牙说的,又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颤音。
她的脸庞触手冰凉,沈淮蹙着眉头,周身浮现几分内力展现的气流。
暖意将大氅下的整个人包裹起来,沉睡的有些不安稳的人微微偏动了头,靠在沈淮怀中寻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再度安静下来。秀眉轻蹙,几丝不安掠上眉梢,少女抬手扯住沈淮胸前的衣服,低声喃喃:“殿下…”
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来。
伸手拂去那滴眼泪,沈淮的眸色越发冰冷。
顾明绣在梦中再度回首。
冰冷寂寥的大殿,那人身着华衣站在书桌后,面上带着一贯的温柔。她赤足跪在冰冷的地上,长发未曾梳起随意散在身后,此时滑落垂在地上。地面冰凉,她衣着单薄却浑然不觉,只是轻声乞求:“殿下,求你了。”
“绣儿,他们犯了谋逆的大罪,不是我不帮….”
顾明绣摇头:“殿下,你知道的,你知道安将军不是那样的人,求你了殿下。”
手掌触及地面是刻骨的寒意,却远远不及心底。她直起身子,泪流面满,紧紧盯着那个挂着温和笑意的人:“殿下!缪兰死了,我不能保她,只因羽翼不满,如今我们明明可以救下安将军的,殿下你——”
“绣儿。”那人温声打断她,“你知道的,此刻若是出手,会惹怒父皇的,我们之前的谋算便都白费了。”
谋算白费…..顾明绣怔怔的看着桌后的人,此刻却觉得对方那么陌生。她重心不稳,向后微微瘫坐,自嘲一般:“殿下,所有谋算都是我做的,你明明清楚我知晓到底可不可以….你明明知道的,只要你同意,我们定能全身而退的!你明明已经打算逼宫——”
“仪容不整,赤足跑到此处来大吵大闹,你是忘记了你的礼数了么。”
“来人,将太子妃送回宫。”
她眸色微变,恨意迸溅而出。顾明绣撑亦而起,便要朝那人冲过去。四周瞬间一片黑暗,她猛然间动弹不得,身后被人牢牢绑着,眼前是吵杂脏乱的人群,透过人群,她看见数十具无头尸首躺在冰冷的地上。
她看见了安将军死不瞑目的头颅。
心脏一瞬间紧缩,指尖猛然一颤。顾明绣豁然直起身子睁开眼睛,她的呼吸还有些乱,身子在微微颤抖,视线没有焦距与目的的四处乱放。额间有冷汗滚落,打湿有些凌乱的鬓发。
“放慢呼吸,你只是做了噩梦。”一双手放在她的双肩,低沉的嗓音轻声安抚着她。
顾明绣握紧拳头,缓缓将呼吸放慢。她眨了眨眼睛,抬眸往身旁看去,旋即对上一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眸子,眼尾甚至噙着几分恶劣的笑意:“真巧,顾家的四小姐。”
少年正披着玄色大氅,此刻分了一半给她。他懒洋洋的坐在她身边,一条腿盘起,一条腿屈起,手臂随意就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他们之间靠的很近,看状她约莫是枕在他肩头睡了一夜。
心中闪过几分恼怒,顾明绣往旁飞快退开两步。她还没有力气,觉得浑身虚脱无法站起来,索性就那么坐着,面上带着几分冷意:“不巧,萧王殿下,这是我顾府的祠堂。”
沈淮挑了挑眉头:“顾明绣,你就那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见她眸色一沉,沈淮懒懒而笑:“昨夜路过,下来歇歇脚,不想在这里瞧见一个快要断气的人,本王心情好救了她一命,好心守了她一晚…..却不想被那么对待。”
顾明绣蹙眉,她知道自己昨夜是昏过去了,但是并不能确定萧王的用意。
对上对方意味不明的视线,顾明绣淡淡开口:“萧王殿下,你想要什么?”
前一世并没有同萧王沈淮的接触。这位殿下是当今天子的胞弟,排行二十一,天子登基后所有皇子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却是鲜少参与政事,更喜爱长留边关同军作战。
萧王沈淮年少有为,生的却又俊朗无比,京中爱慕者数不胜数,然这个人性格颇为恶劣,冷漠而寡情,从不曾给谁留过什么面子。他活的随意而自在,天子都不曾对他苛责半句,百官对其不喜却又不敢言。
沈淮手下的锦衣卫皆是铁血军人,无一例外。
萧王是天子的人。
顾明绣前一世帮着那人谋害了天子,这一世却必然不会这样做。她跟沈淮并没有利益冲突,也谈不上什么友好相处。若是能少一些麻烦,她必然是不愿意招惹这个人的。
沈淮闻言,嗤笑一声:“顾府最近的动静大了些。”
顾明绣瞬间会意过来,她已经恢复冷静,面上仍是那副淡定的模样。伸手整理了一下鬓发,她道:“顾青元现下还不曾站队,然而跟朝中几位大臣颇为交好,丞相家须得好生注意。”对上沈淮的视线,顾明绣淡声道,“你要动顾府,我可以帮你,但不是现在。”
“你要抽身?”沈淮问。
顾明绣瞥他一眼:“我厌极了此处,却不会将自己陪着一同送死。区区一个顾府,未免太不值得了。”
沈淮扬眉嗤笑:“将军府?”
顾明绣颔首:“此刻将军府跟顾家没有什么关系,过后更不会有什么关系,萧王殿下,你若是要动顾府,还请随意,但是将军府….还望殿下再行斟酌斟酌。”
她说的十分平静,沈淮却听出了底下的威胁之意。
他眸底笑意愈加浓:“你倒是一点都不怕本王。”
“我为何要怕一个…..”沈淮的视线毫不顾忌的落在她的脸上,带着几分刻意的轻薄。顾明绣捏紧膝上的拳头,声音放冷,“登徒子,呢?”
墙的那边猛然扔过来一颗石子,轻轻的撞在了灯柱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二人同时看过去,沈淮起身道:“你想要搏命,我便留了几分力,到底有伤你身子,这药我交给你守在外面的丫鬟,收拾了你要收拾的人记得服下。”
沈淮的眸色幽深,淡淡的落在了她脸上。
“只要你开口,我总会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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