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内一夜无事。
朝中尚无消息回转出来,御林军的人仍旧把守在门外,将军府内多多少少有些许压抑。安亭安静了片刻便有些受不住,跟守门的御林军吵了一架,险些动起手来,最终被安陵给拦住,又被赶来的许氏给呵斥了,现下正一个人赌气在院子里头不肯出门。
安离跟许氏时常在自己院子闲谈,倒也算的难得的安稳日子。
一早有了几分兴致,顾明绣带着缪兰携着小瓷瓶去收集枝上晨露。裙袂被小径丛草打湿,二人回来时墨竹已经在后院摆了一方小炉,正抱着一架古琴细心摆好。拿着帕子擦拭琴身,墨竹见她们二人归来,便先笑了:“衣裳都准备好了,姑娘先去换身衣裳。这天凉还是须得注意些,免得再受凉了。”
“嗯。”将收回来的晨露交给墨竹,顾明绣道,“缪兰先去换身衣裳吧,今日给你们放小半日,我便在后院,无需你们在这里守着。”
“是。”墨竹颔首,又不放心的望了一眼里头的东西,这才跟缪兰齐齐退下。
碧空万里,难见凉风。长空下,白色轻纱微微荡动,池边有锦鲤跳跃,溅起水珠如雨。紫衣姑娘独自一人靠在古树下的小亭内,垂首悠悠望着摊在石桌上的书卷。小炉中正慢慢腾起浅白的烟雾,她纤细的手指拂过琴弦,慢慢的拨动了两下。
清风悠悠搅动烟雾,轻灵悦耳的琴音便在小院中响起。
香雾蒙蒙胧胧,茶香四溢入鼻。紫衣姑娘长衣翩飞,披着软绒的斗篷,漆黑长发披散在兜帽之上。她今日梳着简单的发髻,系着淡紫色的长带,风一吹便在空中肆意展翅。紫衣姑娘十指在琴弦上跳跃,一曲弦音便叮咚不止。
宛如六月暖阳,浮云作闲。
紫衣姑娘垂眸不语,长发沿着肩膀滑落,垂到胸前。她微微偏首,鬓发便在她的脸颊旁轻轻拂动,衬得她眸色清冷而明亮,藏着几点星火般的光,灵气逼人却又冷寂无比。
一曲未了,紫衣姑娘秀眉轻蹙,旋即抚平。她神情温柔而冷静,双手却猛然止住弹奏,十指按住尚在振动的琴弦,琴音登时戛然而止。
顾明绣水眸清灵,语气淡淡:“这琴本来弹得好好的,却忽而音变。既不是弦松,也不是失手,那便是有人在暗中偷听了——好好的一个太子你不要做,要学什么梁上君子做行窃之事,传出去岂不是要丢尽你们大宋的脸?”
最后一句话忽而转凉,含着几分微微刺骨的不喜。
随着她的话语,旁里便响起几声不急不慢的鼓掌声。毫不掩饰的脚步声沿着身后小径而来,青年懒洋洋的嗓音便带着笑响起:“哦?我记得绣儿姑娘是不习武艺的,怎的也比旁人警觉些呢。这琴我都不曾听上一会会儿,便让你止了去,哪里算得上梁上君子呢。”
听闻对方对自己的称呼,顾明绣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还请宋太子自重,莫要胡乱相称。”她将手缓缓从琴上拿起,转首淡淡道,“我现下已经同萧王殿下定了亲,还请宋太子莫要坏我名声。”
说完这句话,顾明绣便已经站起身子,淡淡的抬首看向了身后的人。
隔着一池,摇扇站定的人却正是宋煊。
闻见顾明绣的话,原本笑容温和,神情温柔的人登时掠过一丝阴霾,旋即不动声色将那份不悦藏去:“是了,顾小姐不久后便是萧王妃了,我若是不小心‘败坏’了你的名声,怕是那位萧王殿下不会放过我。”语气带了几分不怀好意,宋煊摇着扇子启步,漫不经心道,“只是....将话说的那么漂亮又有什么用呢。如今将军府受难,你被囚禁于此,可曾见过那位殿下出手帮过你,帮过你们将军府?他连见都不来见你一面,闻见你生病也不曾传唤大夫来为你瞧一瞧。顾小姐,他——便算得你的良人了?”
顾明绣眸色微淡,却没有说话。清风将紫衣姑发上长带吹起,宽大软绒的斗篷从身后的栏杆垂落到她脚边,衬得姑娘身形羸弱而单薄,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倒。只是几日时光,紫衣姑娘又清瘦几分,瞧着便似乎有些许柔弱。
见她不答话,宋煊以为说到对方软肋上,眼底便闪过几分得意。他摇着扇子往她的方向走去,放缓了声音道:“沈淮模样生得好,最是喜欢骗小姑娘。你虽然聪慧,碰上这些情爱之事难免容易受骗,误以为他是真心的......只是世事多艰,若你早些觉察,及时止损倒也不难。”
说到这里时,他已经走到了顾明绣的面前。收回折扇,宋煊抬手摸了一下桌上的茶杯,轻笑一声:“莫要难过,现下抽身总比晚些好。你该是知道的,我....是真心想要娶你的。”
瓷杯在手中把玩,碰撞石桌声音清脆。宋煊笃定的望着面前垂首的紫衣姑娘,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摸一摸她的脸颊——与此同时,面前的人忽而抬首。她面容雪白,眼底噙着几点笑意,嘲讽而又冰冷。
望见她的神情,宋煊登时像是被打脸一般。他有些狼狈的收回手,往后退开,语气中便带了几分恼怒:“我本是为你好!顾明绣,莫要不识抬举!过了今晚——”
“你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前来自取其辱呢。”顾明绣淡淡的打断他的话,纤细的手指按在斗篷系带上往后也退开两步,重新又拂开斗篷坐下。指腹摸了摸琴弦,顾明绣淡淡道,“多说无益,宋太子,请吧。”
“你.........”宋煊登时脸色便沉了下来,冷眼看着紫衣姑娘当他不存在一般又悠悠煮茶,他冷笑一声,“相识一场,我不妨便告诉你一声。若是你愿意,我便在今夜安排你离开大沈,改名换姓成为我宋国太子妃,若是你不愿....顾明绣,你未必活的过今晚!”
顾明绣充耳不闻,只是拨弄着琴弦,眸色微凉。
见状,宋煊冷笑一声,便不再说话,拂袖而去。
待院中再无声音,顾明绣才缓缓抬起头,眼底藏着几分寒意。
是夜,子时尚欠两刻。将军府内一片寂静,烛光微跃。靠近厨房后院两间房屋处,忽而有火光轻跃,而后火势渐大,火苗却迅速往两旁蔓延。片刻后,有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将军府。
“走水了!走水了!!”
“快快快!快救火啊!!”
火势迅猛而激烈,待周围人被惊动时后院已经被吞没了几间房屋。来往浇水全然没有多少作用,反倒是火势越发危险。
许氏等人都被惊动,众人惊慌失措,慌忙救火。
慌乱之中,一个小丫鬟偷偷的藏在假山后,望着手忙脚乱的人们,悄悄地转身往后跑去。安将军书房门口的侍卫都被喊去救火了,尚无人把守。小茱松了口气,攥紧手中的东西便往书房里面跑去——
还来不得接近大门,横里便跳出一个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就把她往地下一按。小茱惨叫一声,那只手登时便松了下来,一只小竹筒便落在了地上。沉香微睐双眸,按住她的手一用力便道:“说!你要给谁发信号!”
小茱冷汗连连,还不及说话,忽而在沉香背后腾起一道烟花——
“果然有同伙!”沉香冷笑一声,抬手一把劈晕小茱。小茱连话都来不及说,便昏了过去。沉香扔开她,直起身子吩咐道,“把她带下去看好!”
“是!”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两个侍卫,立刻应了声。
“谁还藏了烟花在屋子里头?”安亭吃惊道。
那信号烟花在半空转瞬即逝,快的令人吃惊。顾明绣望着那烟花,眼底带着几分冷意。那烟花是从火中冲出,教人倒是难以察觉是谁扔过去的。许氏跟安离没有说话,却都带着几分不安。
“姑娘。”沉香回了顾明绣身侧,在她耳旁低低言语了几句。
顾明绣颔首,她蹙眉道:“我有些不安,你小心——”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不安一般,她的话还没说完,四周猛然便飞出诸多黑衣杀手。那些人来势汹汹,跳入内院便挥刀杀人——安离早早便有了警觉,是以在第一时刻厉喝一声:“动手!保护其余人离开!”
随着她的话音,周围原是下人打扮的奴仆便立刻扔下手中的水桶,一把抽出在四周藏起来的剑便应了上去。火势未褪,惊慌的仆人们四处逃窜,被大批涌出来的侍卫立刻带着往月门后撤退。
“其余人不必多管!杀了他们几人!”
“安家兄妹顾家姐妹一人不留!全部杀了!”
黑衣人的嗓音冰冷彻骨,说出来的话却教安离大怒。她一把抽出一旁的剑,厉声道:“是谁派你们来的!为了什么!”
“呸!要杀我们!就凭你们?!”安亭原本就不悦,闻言面上登时震怒,她气道,“看你们今日有多少人!不好好收拾收拾你们,你们还真以为我们好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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