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绣被太后召见的时候，沈淮正好不在府中。
“你这几日怎么了，瞧着无精打采的，像是谁招惹了你一般。”顾明绣日常被乔无把脉，倒是也习惯了他日日的唉声叹气。收回手腕将衣袖褪下来，她平静的端起墨竹送上来的补药，垂首望着里头漆黑的药汁，顿了顿。
收回搭在人手腕上的诊帕，乔无无精打采的瞄了她一眼，撑着下巴懒洋洋道：“整日喝这些药的.....明明就治不好你的病，也没什么用，殿下让你喝，你便喝，又苦又无用，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平静的将药汁一饮而尽，顾明绣微不可闻的蹙了蹙眉头，旋即接过帕子将唇畔药汁擦干净，淡声道：“他觉得喝着对我有好处，见我日日喝了便也放心。既然没有什么用处，但也没有什么坏处，若是能求他一个心安，不过是苦了些，有什么打紧的。”
“......恩爱夫妻可真是教人羡慕啊。”乔无望着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瞧着你们这个样子，怕是任谁都想快些找人成家了吧。比方说.....你那个妹妹。”
扬眉看了他一眼，便见乔无颇有些怨念的盯着一处。顾明绣若有所思的瞧着他，伸手敲了敲桌子，淡声道：“所以.....你跟依依闹了什么矛盾？”
“我问你，那陆家姐弟，果然没有什么阴谋么？”乔无转开话题，忽而严肃起来盯着她。
顾明绣神情未改，只是稍加沉吟片刻，缓声道：“我去查过了，的确是没有什么问题。尚书省尚未站队，倒是有趣。那陆大人瞧着为人正直，且查不出什么问题，想来是没什么可以在意的......你这幅神情是怎么回事？”
乔无恶狠狠的扭过头，憋屈道：“不会！”
“什么不会......”
“王妃！”缪兰提声唤道，小步奔入院内，看了乔无一眼，俯身到顾明绣身侧道，“王妃，宫里来人了。是太后娘娘的人，王妃您小心些。”
说罢，便见一个嬷嬷带着几个丫鬟笑吟吟的跨步入了里头。为首的老嬷嬷长得慈眉善目，朝着顾明绣行了礼，便温声笑道：“奴婢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王妃前些日子同殿下入宫见太后娘娘时奴婢也在。”
顾明绣起身颔首道：“嬷嬷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也没什么打紧的事情，只是过些日子宫内有家宴要举行，太后娘娘怕王妃不大习惯，请王妃往宫内学习礼仪。”老嬷嬷笑容可掬，又多看了一眼顾明绣身侧的乔无，视线便有些意味深长，“听闻王妃身侧有一位神医，医术了得，想来....这位便是乔公子吧？”
“倒是生的一表人才。”那老嬷嬷笑道，“若是乔公子有意，便可往太医院某得一职。乔公子救治王妃是大功，此等小事，只需跟殿下提一声便可。”
乔无被她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连忙行礼道：“不敢当，草民便是乔无。”他看了一眼顾明绣，低声道，“不过是市井坊间的流言罢了，哪里有那般厉害。草民有自知之明，岂敢去太医院鱼目混珠。”
老嬷嬷闻言，眼底的笑意便深了些，也没有强求，只是转头看向顾明绣，道：“既如此，王妃便同奴婢进宫去罢。”
“好，待我整理一下便同嬷嬷入宫。”顾明绣颔首道。
苏微衣正在宫内等候。
“见过苏小姐。”
“无需多礼。”苏微衣扶起顾长歌，挥挥手示意众丫鬟退下。明珠看了一眼顾长歌，见对方点头了这才福了福身退下。苏微衣没空理会明珠跟顾长歌的互动，待周围都没人了，才淡声道，“既然没有旁人，我便也不同你多说些什么空话了。我只问你，淮哥哥....淮哥哥跟你四妹妹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闻言，眼底闪过几丝探究，顾长歌道：“苏小姐应当听过，倚澜园的文会，算得上阳州的一大风雅之事。四妹妹回阳州那一年，也应约参加了文会。在琴试上，董家的小姐向四妹妹请教琴技，四妹妹并未带琴，是....萧王殿下借了四妹妹名琴凤凰梧桐。”
话一出口，苏微衣不自觉捏紧了手指：她当初自然问过沈淮那台名琴，只是沈淮笑道名琴配美人，凤凰梧桐自然是在它的主人手上。那时他笑容灿烂，眸色一贯的清冷，苏微衣便也没有多想，只是因为沈淮没有带回那架琴，原来....原来却是早早送给了顾明绣。
“....他们便是那一次首次相见？”苏微衣不信道。
观察着对方的神情，顾长歌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并不能这般断言。四妹妹一向本事大得很，总能做些教旁人看的目瞪口呆的事情，她私底下是否接触过萧王殿下，我也不敢.....向苏小姐保证。”
“淮哥哥绝不是那种会被皮相所惑的男子，自然不可能对顾明绣有过什么一见钟情的事情！”苏微衣否决这个可能性，只是蹙眉道，“必然....必然是顾明绣早就跟淮哥哥有过什么交集，才.....不.....”
她心中浮躁，便不由得摆了摆手，有些不悦的蹙着眉头。
顾长歌刚想说话，便见不远处缓缓行来一行人。许久不见的顾清月在人群之中倒是越发清丽，远远望见顾长歌，她面上泛出几丝惊讶，便瞧了一眼苏微衣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转开了视线，又同身侧的人说笑。
那几人倒也没有注意这一侧的苏微衣跟顾长歌。
仅仅隔着一盏屏风，只闻见一人笑道：“当初个个都不喜沈青青，如今人家的日子偏偏都比你们过得好。这一胎啊，若是生了个儿子，那她这正妻的位置便稳了。”
“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只闻得一人嗤笑道，“人家六皇子便只娶了她一人，连个妾侍都没有，教她十分放心。哪里像是我们，既要跟正妃请安，又要跟府中的其他姐妹斗。唉，这种情况下，若是怀上了孩子，那才是正事。”
“这孩子又不是你说怀就怀的。”
“话可不能这般说，我听说啊，民间有许多法子。”有人将声音压低，却还是传到了这一旁，“便是有法子，能让人极快的怀上子嗣。只是民间偏方多，便也危险的很，说不准啊，这命便搭进去了。”
“我们做妾侍的，只能那么苦命活着啊。哪里像是清月你，五皇子宠溺你，便是连正妃也对你客客气气的，我们啊....便也只能羡慕羡慕你了。”
“这自然是肯定的事情。清月的姐姐是太子殿下的侧妃，妹妹又是萧王殿下的正妃，这后山大着呢，那五皇妃不是得对你客客气气的么。”
“姐姐们这是说的哪里话.....”
“不要急。”老嬷嬷笑着给顾明绣带路，温声道，“太后娘娘年纪大了，此刻应当乏了，没办法见王妃。奴婢引着王妃先去见皇后娘娘，她是这后宫的老人了，待王妃也是极好的。”
唇畔笑意不变，顾明绣只是颔首轻笑。
被带到了皇后的寝宫时，顾明绣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这是她这一世第二次踏入这个地方，踏入上一世不知道来过多少次的这个地方......皇后几乎跟上一世一模一样，瞧见她时脸上的笑都没有减弱半点：“本宫瞧瞧，难怪旸儿总是念着你，上一次没有瞧仔细，倒是个可人的。”
按理来说，顾明绣如今已经是萧王妃，皇后这话多多少少有些逾越。老嬷嬷引了她过来便福了福身子退下了，此刻便剩下她跟沉香墨竹三人。沉香面色不变，墨竹神情有微微变化，顾明绣便是沉了眸色：“娘娘——”
“瞧本宫这记性。”皇后打断顾明绣的话语，笑着携她往旁坐好，笑道，“王妃身子不好，不该让你站着的。来人，上茶。这茶旸儿最喜欢，上次本宫尝了些，觉得味道不错，他便给本宫送来了，你瞧，这孩子就是孝顺。”
面前的茶水泛着白雾，茶叶在水中沉浮。
顾明绣静静地瞧着那茶水，唇畔的笑意一点点的冷了下来。她对上皇后的视线，弯唇极其冷淡的开了口：“承蒙皇后娘娘错爱，只是可惜了，我怕是要拂了娘娘的好意了。”她一双眸子清亮，似笑非笑，“偏偏我跟殿下一般，最是讨厌这种茶。”
——上一世他多爱这茶，顾明绣便有多用心沏茶。
——这一世她多厌恶沈旸，便多厌恶跟他有关的任何物件，包括她自己。
被她这般明晃晃的拒绝，皇后的面子便也有些挂不住，只是她不动声色转开视线，笑道：“罢了，便不说这些了。太后娘娘将你托给本宫，本宫若是不好好教导你，怕是要遭太后娘娘责骂了，只是....”皇后徐徐拨弄着指甲，端庄而笑，“本宫知晓王妃聪慧，想来这些宫中的礼仪，怕是也难不倒王妃才是。”
“本宫，很是期待。”
顾明绣看着从皇后身侧走出来的一脸严肃的嬷嬷，不动声色的弯唇。秋水眸子泛着几丝又讥又嘲的笑来，她拢了拢衣裳，施施然起身，含笑道：“我向来愚钝，怕是要嬷嬷费心了。”
久违了，安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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