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等于直接拿住手腕了,迫在眉睫的必须要有个结果出来。
祁文昂是了解自家大哥优柔寡断得过且过的性格的,也不敢过分指望,当机立断就转身出去了。
祁欢知道他是做什么去的,转身也跟了出去了。
院子外面,祁文昂果然是在吩咐他自己和祁文景的亲随:“守住了这道院门,暂时不要防任何人进来。”
这消息,绝对不能外传!
一转头,看见祁欢,他眸光就又晦暗不明的闪了闪。
恰在这时,星罗去而复返。
祁欢也没避讳她这二叔,径自吩咐星罗:“去前院再叫几个人来,莫要声张。”
星罗看了眼院子里,也并不多问,应诺一声就又转身跑了。
叔侄二人之间无话可说,两人转身就又一起回了祁正钰屋子里。
结果,刚进那院子就已经听见余氏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好啊,你们这是怀疑我?她们这些外姓的吃里扒外,见不得我好我就不说什么了,老大你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的亲儿子……我是你亲娘!这种屎盆子你也敢往头上扣?你父亲才刚咽气,你就迫不及待的想要逼死我了我吗?”
还是她以往的风格,泼妇骂街,强词夺理,完全不着调。
祁文景面色铁青。
余氏毒杀了老头子,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一时之间他悲愤交加,又面对这么一个蛮横不讲理的老娘……
他一时之间完全是疲于应对的!
这事与祁文昂其身相关,他强忍着脾气大步走进门来,往祁文景面前一站,对着余氏寒声道:“你再喊大声点,就好掀翻了屋顶,闹到阖府皆知,然后我们就得报官府,由官府的人登门取证彻查了。”
余氏憋着坏终于做了这件事,可以说是蓄谋已久,并且从她打定了主意动手开始就已经下定决心——
无论如何,一定是得咬死了不承认。
无凭无据的,这么大件事,两个儿子总不能强行将事情往她这个做老娘的头上栽。
眼见着祁文昂来势汹汹六亲不认的一副严酷嘴脸,她免不了心虚了一下,但随之而来更多的是对儿子忤逆她的气愤,又再梗着脖子道:“我是你娘,这这祁家的当家主母,你个没大没小的东西,冲我吹胡子瞪眼……”
祁文昂的脾气几乎压不住,完全不惯着她,直接寒声打断:“要不是因为是你我娘,是咱们这侯府的主母,我与大哥直接就报官了。”
余氏愕然。
二儿子这话,完全等于直接定了她的罪!
她心里不服,张嘴就还要争辩。
杨氏和岑氏做儿媳妇的,这时候都先静观其变,没有强出头。
祁欢却只想速战速决,于是就站出来提议:“祖父遭暗算那会儿是只有卢管事一个人陪侍在侧是吗?父亲不是已经把他扣下了吗?叫过来,这事必须速战速决赶紧有个结论出来,再定下究竟是报官还是捂住了。去两位姑母和三叔他们那报丧的人已经出发了,拖延到他们过来,事情只会更复杂。”
出了这样的事,余氏还是疑凶,虽然祁文婧和祁文晏他们也都是姓祁的,可是这样事关重大的丑事却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祁文景和祁文昂自然是连他们都想避开。
而余氏——
之所以挑在了今夜下手,除了在等祁正钰熬到喜怒无常精神恍惚好方便钻空子,另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瞅准了祁文晏来探病过的契机。
她受老头子挟制,被老头子压得死死的,想要翻身做主的念头也不是今天才起的,而祁文晏,这个生母不明的野种则是从进祁家门的第一天起就是他的眼中钉,她一直都想除之后快的,尤其是在看到对方极有可能攀附上了皇家的姻亲之后……
毒杀老头子,嫁祸祁文晏,这是一举两得,一石二鸟的算计!
听祁欢提起祁文晏,她眼睛一转就立刻呛声:“对!昨儿个夜里那个老三不是还来探过病?他对我和你父亲从来都是恨之入骨的,尤其是与你父亲不合。你父亲病了这么些天都不见出事,偏在昨儿个他来过之后……你们不怀疑他,却来怀疑我?一个个的脑子都坏掉了吗?”
祁文昂还并不知道祁文晏昨晚来过福林苑。
闻言,脸上果然立刻闪现一丝狐疑的神思神情。
祁文景却是本能的维护祁文晏,沉默半晌的他此时便是迫不及待的立刻澄清:“老三是来过,可是卢管事说父亲睡了,他连这个院子都没进。”
祁文昂眸光深深的看他一眼。
家里老大和老三之间关系亲厚,他是有理由怀疑祁文景护短的。
祁文景看出了他眼神里的审视与怀疑,也并不与他口头争辩,只是深吸一口气道:“你亲自去提卢管事吧。”
言下之意,这就是个避嫌的态度,省得大家因为他是私底下威胁卢管事串供去了。
卢管事就近被关在了侧院的厢房里,祁文昂过去,没一会儿就把人带了过来。
卢管事之前听见这院子里的哭声便知道老侯爷这是没挺住,进屋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惶恐道:“世子爷,小的冤枉,小的当真什么也不知道啊,我在老侯爷身边服侍多年,一直忠心耿耿……”
老头子现在疑心病重,尤其是晚上,除了陪夜和近身服侍的人,旁人别说进屋了,就算在这个院子里走动他都不让。
这卢管事虽然确实没参与毒害他的事,可老爷子最后入口的那碗符水就只过了他的手。
现在——
如果这一家人就硬要把这个罪名栽他头上,他也是百口莫辩。
之前老头子喝符水的碗陈大夫已经验过了,综合老头子毒发的状况,可以断定毒药就通过那碗符水入口的。
卢管事自觉大难临头,惶恐之余急的一头冷汗。
祁文景并未理会他澄清的言辞,只道:“你仔细回想一下那碗符水的由来,包括其中各种经过和细节,从你取瓷碗打水到给父亲焚符纸冲水……这其中哪里有疑点?”
他暂时并未言明是那个烧水的水壶里就有问题,就是最大程度保持公正,不去诱供。
余氏却是不懂,他明明有明确线索了,为什么没直接点出来。
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说话,但又临时反应过来她凭什么要给他们提点?然后就有些恶意的缄口不言了。
卢管事急于洗清嫌疑,努力的一点点回忆;“碗和烧水壶都是从福林苑的小厨房拿的,因为最近入夜以后侯爷不让院子里有人走动,使唤不得旁人,就是小的亲自去打的水,就坐在那火盆上烧的,期间也没过旁人的手……”
说着,转头去看那火盆,才发现本该坐在上面的水壶不见踪影。
卢管事心下大惊,狐疑的四下寻找。
却还等他质疑出声,余氏却做贼心虚的跳出来:“老三不是回来过吗?听说是他给了你一张符纸,之后老爷喝了符水就出了事,都这时候了你还不说实话,究竟是他大逆不道害的老爷,还是你根本就与他是一伙的?”
卢管事头皮一麻。
心里却瞬间开始飞快的计较——
要不要顺水推舟把这事儿推祁文晏头上去?
她这里刚且活络了心思,祁欢却突然犀利的问了余氏一句:“三叔过来那会儿都是晚上了吧?祖母您不在祖父这屋子里又是怎么知道他来过,而且还给过卢管事一张符纸的?”
“我……”事情是谷妈妈盯梢,从院子里的小花园偷窥到的。
余氏也没想太多,立刻就要回嘴,但卢管事明显思维敏捷,瞬间就权衡清楚了利弊,实话实说的抢白道:“三爷是来过,但根本就连院门都没进,小的告诉他侯爷已经睡下,他也就直接走了。”
说着,他就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符:“这张纸符就是三爷拿来的,他说是在院子外面捡到的,小的看过,是贴在墙头被风吹落的,就随手收起来了。之余侯爷服用的符水,那纸符是道长特别绘制的,由侯爷自己收着。”
说话间,他又跑去老头子床边,抱过枕头边一个小木盒子回来。
打开,里面码放整齐的还有一打丹砂花好的符纸。
卢管事偷瞄了气得直喘气的余氏一眼:“三爷来时,屋子里火盆上的水已经在烧着了,三爷连院门都没进,侯爷的事……应该怎么都与他无关了。应该是老夫人院里的人瞧见小的在这院子门口与三爷说话,没给您说清楚吧。”
他这一番说辞,就等于旁证,将祁文晏给干干净净摘出来了,余氏依旧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还是先回侧院厢房呆着,随时听候传唤。”自己老娘做的蠢事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既然卢管事把话说清楚了,祁文景就沉着脸先打发了他。
卢管事见他不曾揪住自己不放,心里多少放松了几分,立刻应声退了出去。
然后,一屋子的人,又全都不约而同的盯上了余氏。
余氏被他们看得着急上火心里发毛,暴跳如雷的又撒泼起来:“你们还是怀疑我?不怀疑姓卢的和老三勾结,你们怀疑我?他说老三没进屋来就是没进屋?老三进没进屋只是他的片面之词,可是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和老爷的关系,我都一年半载连他这院子都没进来过了,这事儿再怎么赖也赖不到我头上。”
说着,就有恃无恐的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强硬态度来。
现有的证据明明白白显示,是冲泡符纸的水出了问题,要么就是烧水期间卢管事下毒,要么就是水打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有问题的了,也或者打水时候毒药就已经提前放在水壶里了。
从福林苑小厨房里拿水壶打的水,左不过就是福林苑里的人做的。
其实,但凡余氏不是那么不靠谱,也但凡她和祁正钰之间的关系好一些……
众人也不会齐刷刷盯上她,毕竟这院子里外走动的下人就有好些。
可现在,余氏闹得越凶,就反而越衬得她做贼心虚有问题的。
尤其——
她还拼命想把这盆脏水往祁文晏头上泼。
祁文景两兄弟都狠呆呆的盯着她,迟疑不语。
现在要拿切实的证据,就要打死查问追究余氏身边的人了,这样一来事情就得闹大,到时候便很难捂住了……
他们都有顾虑。
就在场面僵持时,祁欢就踱步出来,站到了余氏面前,问了个不太相干的问题:“方才我去您屋里寻您时,祖母明明穿戴妥当在屋里好整以暇等着了,我记得以前晨昏定省去给您请安时候没见您有和衣而卧的习惯啊?你其实这一晚上是根本就没睡吧?”
余氏愣了愣,立刻回嘴:“这边院子里闹这么大动静,我倒是想睡,那也得能睡着!”
“既然没睡,还穿戴妥当了,您为什么不点灯,还让院子里的人谎称您睡了?”祁欢再问。
她的语气不温不火,甚至有点慢条斯理那意思,虽然问出来的问题确实都是症结,够祁文景等人去细品了,但是做为指证余氏谋杀亲夫的证据……
却完全无关痛痒。
“我在我自己的屋子里,我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难道我几时更衣几时睡觉还要同你一一交代了?”余氏被她问的心虚,却是越心虚就越是梗着脖子头头是道的强辩。
说着,又觉得不解气,蹭的站起来,怒目圆瞪:“我是你祖母,你父亲还在这里站着呢,你就敢这么盘问指摘我?别以为你定了门好亲事,有人撑腰了就能耍威风,以后这个家里我做主,你再这样不知礼数没教养,我就退了你的婚事,把你养在家里好好教教你规矩!”
这话说出来,跟闹洋相似的。
祁欢这门婚事,之所以没用帝后赐婚,那是因为顾瞻觉得这是他跟祁欢之间感情的事,不想拿皇权给套个框子。别人家孩子的婚事的确是由长辈拿捏做主的,可是他俩这门婚事,祁家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插手干预的。
祁文景沉下脸来,刚要说话,祁欢依旧是勾唇轻笑:“我来盘问总好过等着三叔过来盘问,中秋宫宴和除夕国宴的两场风波,后宫和王府做后台靠山的阴谋诡计,落在三叔手里都无所遁形,祖母您不会以为咱们这区区一个长宁侯府的一件杀人案可以成为悬案吧?”
祁文晏在余氏眼里,就是个眼中钉,再别的……
老太婆压根没往心里去。
此时闻言,她便是一阵心惊肉跳,但还是脱口怒斥:“我是他嫡母!他还敢……”
正在叫嚣,院子外面突然有所响动。
众人循声看去,就看卫风与另一个护卫一起抬着个蠕动的大麻袋走了进来。
祁文景等人都有点懵。
但他知道卫风是顾瞻送给女儿的侍卫,立刻转头看向祁欢:“这是……”
祁欢但笑不语,递了个眼色,卫风二人就直接将麻袋抬进来,扔在地上。
解开捆绑的绳子,从里面薅出了被五花大绑的谷妈妈。
余氏仓皇失措,脸色刷的一白。
谷妈妈下巴被卸了,吓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等卫风给她将下巴骨掰正,她立刻就蠕动身躯伏在地上提泪横流的全招了:“都是老夫人指使奴婢做的,奴婢一家老小都捏在老夫人手里,奴婢不敢不听啊。砒霜是前面连着几个月我叫家里人往好几个医馆陆陆续续买回来的,洒在小厨房的水缸里,等着卢管事的打完水,我就立刻把水倒了,全都洗干净了。”
砒霜一般只能从医馆买,少量可以药用,正常情况下哪个医馆的大夫也不敢一次卖很多,而且就算有人见钱眼开真就一次卖了那么多出去……
目标太明显了,会很容易被查到。
但从囤积毒药的这个过程来讲,余氏这次做的就算很谨慎了。
她当即冲上去,冲着谷妈妈就是拳打脚踢:“这么些年,我哪里对不住你,你敢这么冤枉我……”
谷妈妈却顾不上她的打骂了,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只眼巴巴看着祁欢道:“大小姐,奴婢罪该万死,您千刀万剐都行,但是您要言而有信,莫要追究我家小啊。”
“是你收买她了是吧?”余氏闻言,登时红着眼转向祁欢,“这个吃里扒外的老刁奴……”
祁欢不与她争辩,只凉凉道:“人赃并获,或者祖母你私下与我父亲把话说清楚了,也或者你继续否认……我这就将谷妈妈送官,由官府来查个水落石出。”
光是买砒霜就花了不少银两,都是余氏给的。
另外,这些年谷妈妈替余氏做了挺多事,也知道许多祁家门里的阴私,把她送官府……
别说余氏怕,祁文景和祁文昂,乃至于杨氏和岑氏他们都不可能答应。
可说是威胁,祁欢这话也着实是将余氏稳稳当当的架起来了。
余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连着张了几次嘴,也终究没能说话来。
至此,祁欢才算终于满意,达成了预期中的成就,将这两个横行府里的老祸害双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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