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的问题,对外就说是用砖场和水泥作坊的股份抵押的,除非是对咱们有恶意的,不然没人会太过较真。”
雷富贵还是有点头疼:“钱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但我怕人家不卖啊。咱们家只是商户,没背景没靠山的,官府不见得肯一次卖给咱们这么多地。”
雷虎撇了撇嘴:“砸钱吧。只要是经手的官员,一百两,一千两,只要能把事办成,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算问题。”
雷富贵没办法理解了:“那这样干的话,本来三四千两银子就能拿下的荒废沙地,最后可能要七八千,甚至上万两,值得吗?造船有这么赚钱?”
“赚不赚钱,还要看马叔那边多努力了。”
话说完,雷虎又递过来一大卷图纸:“如果他能带着咱们招的那些铁匠将这些东西造出来的话,咱们家的船垄断整个长江的生意都没问题。”
雷富贵接过来一看,一张张的翻看。
水力带锯,水力圆盘锯,水力刨床,水力铣床,水力钻孔机等应有尽有,甚至还有缝纫机,看图纸说明,应该是缝帆布的。
雷富贵摇了摇头:“这里面也就你马叔带过几个人,做过压机,这些机器跟压机完全不同,而且那些新来的铁匠怕看都看不懂你的这些图。
至少我是分不清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
雷虎只能解释道:“造船最大的成本就是木料和人工,其中人工又占了大头,只要咱们能将人工降下去,成本不就下来了?
到时候咱们家的船厂造得又快又好又便宜,还怕没有销路?”
这一点,雷富贵还是相信他的。老马不就是靠着他设计出来的机器,大幅度降低了轴承的成本,现在轴承的市场已经慢慢打开,生意眼见得开始红火了。
“左右将银子买成地也安心,这事我这几天就开始办。”
刚要喝口茶,又想起一件烦心事,放下茶杯,说道:“那个魏国公府的管事近段时间阴魂不散,眼见着咱们家大兴土木,隔几天就来敲诈一番,以前给个几两银子就打发了,现在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这事该如何处理?”
本来这种烦心事,雷富贵是不愿意拿来打扰雷虎的,他也知道雷虎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偏偏又都是他搞不懂的东西,想帮忙也插不上手。
他只想着自己能将这些破事处理好,但这位魏管事势头不对,毕竟雷家这边建庄子的动静太大,用的砖头都是平常财主用不起的大青砖,而且看建筑规模,也小不到哪里去。
这位魏管事自然就起了坏心思,想要从雷家弄点油水。
别人不了解雷家的底细,他可是一清二楚,知道这户人家好欺负。
庄子初来的时候,全部是草棚加木板户,他也没太过份,来一次,雷富贵给他塞个几两银子,大家也就过去了。
但现在这个动静,傻子都知道雷家发财了,几两银子自然满足不了他的胃口,最近的一次,雷富贵好说歹说,最后还被他弄走了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雷家给得起,但事情不是这样干的,雷家现在没有任何求他的地方,生意也不跟魏国公府来往了,他所依仗的,无非就是魏国公府的权势,看到雷家这个暴发户,硬抢而已。
弄清楚来龙去脉,雷虎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点了点头:“与其这样私下收买,不如正大光明的和他们拉上关系。
他下次来,你就说咱们要和魏国公府订一份长期的木材采购合同,反正船厂的木材找谁买都是买,就先按每年两万两银子的规模跟他们下订。
这种小管事,是没权力处理这种大订单的,到时候正式跟魏国公府真正管事的人搭上了线,自然不敢来骚扰咱们了。”
雷虎处理问题的思路,无非还是银子开路。
魏国公府也是做生意的人,不可能看着一年几万两的订单无动于衷,只要让魏国公府也赚一份钱,多少要照顾点面子。
至于会不会硬抢的问题,雷虎感觉问题不大。
一是现在勋贵势力在文官压制下,嚣张劲头没有以前那么足了,上来就明抢很容易招文官集团的仇恨。
二是传统造船也不是什么暴利行业,费时费力还冒风险,想必他们在看到雷虎新式机器的效率之前,不会有什么兴趣。他们的兴趣在收益稳定的田庄,利润可观的服务行业上,对啃制造业这种骨头无心也无力。
将这些话讲给雷富贵听,雷富贵作为一名老南京人,自然一听就明白,毕竟这个年代江南的手工业作坊也还算不少,大家都有各自的生存方式,还没到被人见一家抢一家的地步,倒霉的都是那些完全没有自保之力,还有机会大把赚钱的家伙。
自家的镜子生意不就是因为这样,要死死的保密,甚至都不敢在南京城卖。
雷富贵也不是没脑子的蠢人,将雷虎的这些决策一连起来,心中就冒出了一个更好的办法:“不如我们以订购木材为由头,让魏国公府的管事出面,帮我们打通买地的关节?”
雷虎一听,欢喜得一拍巴掌:“对,下饵钓鱼。爹你这个办法不错。”
他自己散漫惯了,做什么事都是想一出做一出,雷富贵却能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借力打力一起办了,这就是智慧。
“至于银子的由来,就拉苏州的吴家做挡箭牌吧,反正他们这几批镜子肯定不少赚,应该不会在意被咱们扯一回虎皮。”
相比雷家父子的乐观,刘老二这段时间却有点焦头烂额。
水泥作坊一切都很顺利,有这么多读书人做股东,买地,盖工棚,搭建窑口,南京城的流民更是一抓一大把,随随便便就雇一来了上千人。
粘土到处都是,石灰石炭更是有商户用船直接运到作坊的码头。
但刘老二根本没有管理如此多工人的经验,光是上千人的生活,就让他不得不请动了自己老爹亲自出手,才勉强安排下来。
一路嗑嗑碰碰,总算是开了工,制造出的水泥也确实是他们所从来没有见过的神奇材料。
就在所有人都欢欣鼓舞的时候,却发现南京城里有几家权贵,竟然开始筹备新的水泥工坊。
“配方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伍正真脸黑得吓人。
五十多名读书人,在南京城的关系千丝万缕,权贵们一有运作,他们就得到了消息,才有这次股东会议。
当然,不包括雷虎,甚至都没有人想起要通知这位大股东。
刘老二面对伍正真等股东的怒火,也是急得满脸潮红:“从开工以来,我们的配料师傅,窑口师傅被人挖走了二十多人,这些人全部有可能接触到配方。
本身这个配方就不复杂,只要烧上一次,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么多工人在作坊中做事,我们根本没办法将所有人控制住。”
五十多个心情不好的人坐在一起,导致整个会议室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大家在水泥工坊开业第一时间就来参观过,后面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跑来看看。
毕竟这对很多股东来说,都是自己的第一份产业,而且是很有可能赚大钱的产业,如何能不上心。
大家都知道刘老二说的是实情,上千人的工坊,整个南京除了那两家国公府,怕再没有人能说将这么多人都控制住。
股东会从下午开到晚上,都没开出什么有用的成果。
权贵确实不敢从他们手里明抢,这么多读书人聚在一起的能量,不是开玩笑的;但将他们的人挖走,再从那些人手中得到配方,他们也拿对方没办法。
中间所有的办法都被一一提出,又被一一否定。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办文会,联络各自的朋友,在其中散布舆论,来谴责这些权贵的无耻,但权贵又何尝怕被谴责?
他们从明成祖之后到现在,已经被谴责了两百年了,这种程度的谴责连挠痒都算不上。
所有人都精疲力尽,整个会议室在蜡烛的印照下,显得阴森诡异。
刘老二嘶哑的声音,在会议室的回音下,显得疲释惫无力:“要不,我还是明天去问问雷虎雷公子的意见?”
所有人仿佛这才想起来,他们水泥作坊的第一大股东没有在现场,水泥配方既然是别人发明的,说不定别人会有更好的办法呢?
即使雷虎没有好办法,那大家也算找到了个理由,配方已经泄露出去,这位配方换来的股份也不是那么重要了,说不定还能将他踢出去。
毕竟现在能生产水泥的就他们一家,趁着这个机会,能多赚点就是一点。
很快就有人开始据此讨论起来,是否用这个理由来缩减或者干脆取消雷虎的股份。
刘老二一看事情向着自己预料的相反方向滑去,顿时一阵无力。
他当时解决上千工人的吃住问题,都没像今天开这个会这么累过。
不光要承受配方泄露的责任,还要应付这些人千奇百怪的主意,现在这些人更是见利忘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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