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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沈蝶烟清醒过来后——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清醒,人还是有些浑浑噩噩的,连自己身处何地都不清楚。可是,她却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情,她的身子已经被掏空了,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已经没有了。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鸶庭与雀鸣都守在床边。两人见她醒来,都先是一阵欣喜,可紧接着,都变脸似的哭丧着,欲言又止。
沈蝶烟见此,扯开嘴角微微一笑,声音沙哑着慢悠悠的说了一句:“雀鸣,没有人会再喊你雀鸣姨姨了。”
雀鸣哇的一声哭开了,连鸶庭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恨是自然的,可沈蝶烟的恨竟然只是让她不想再看见濮阳宗政,一眼都不想不再见。沈蝶烟现在才明白,人伤心至此,原来不是纠缠不休,而是老死不相往来。
沈蝶烟始终觉得自己的身体空了,只剩下一层壳,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填不满的。在床上如木头般躺了两日,鸶庭与雀鸣费尽心思弄了一堆女子小产后吃的东西。
仅仅才两天,谁都被折腾的瘦了一圈。沈蝶烟心疼自己,心疼那个尚未到人世间走一圈的孩子,也心疼眼前的两个姑娘。该吃的,都也吃了,黑甜香的毒也已经解全了。
她虽然一直躺着,可是很少有闭上眼睛真正睡着的时候。眼中始终是帐子单调的暗绿色,沈蝶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忽然某个时候,她盯着那暗沉沉的帐子,忽然就说出了一句:“我想出去。”
鸶庭与雀鸣正在给她准备补汤,听到她这话的时候,都是一起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出去散散心看看也好,我一会就准备。”
“我是想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沈蝶烟平静的解释着,“再”字读的很重。
鸶庭与雀鸣相视对望了一眼后,点点头说:“恩,我们陪着夫人您。”
“不用了,我现在这幅样子,等离了这地方,也不知能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你们跟着我,也只是受苦受累而已。”
雀鸣刚想张口说话,鸶庭已经先开口了:“夫人,您有没有想过,您若是这么走了却把我们留在这里,这就是协犯。宗主大人可是能让我们生不如死的。”
话已至此,谁都不能撂下。
没想到,还有一个崞骁。沈蝶烟被崞骁求了无数遍后终于点头答应了。在她重重的点头的那一瞬间,心里想着,我要把你的人全部带走了才好,就给你留一个百雨金。
沈蝶烟本来只是想离开十三殿,离濮阳宗政远远的才好。百草阁里,本来值钱的东西就不多,跟何况是个人的金银细软。除了鸶庭有些家底外,其余的三人竟然都是一白两空的。雀鸣却豪气冲天的说:还怕吃不上饭么。
可是,就是没有吃上饭。
沈蝶烟看着经过鸶庭那么一打一闹变得更加破败的百草阁,忽然就起了破坏的念头,指使着雀鸣四处点火,烧个这个破落地方。可是,又怕误伤了别的几位夫人,于是又让鸶庭将溪夫人请到了百草阁门口,等人到齐了,火苗子一下去,腾的就冒起了红光。
溪夫人等人也是聪明人,沈蝶烟与百雨金间的事情,以及孩子的事情,她们也是略有耳闻的。什么话都没说,一干人看着火烧房子就跟方烟火一样,还有人说着,这边怎么烧的这么慢,那边怎么一直不冒烟……觉得快有人往这边赶来的时候,相互打了一个招呼,就往离这火房子最远的某位夫人那里去了。
临走前,几位夫人将手上的镯子头上的簪都摘了下来,沈蝶烟不愿意收,她们就直接给了鸶庭。鸶庭客客气气的道了声谢,捧着饰就退到一边去了。
秦夫人站在沈蝶烟面前说:“虽然我们进了这里,你也是一个引子,可是,等时间久了也明白了,像这样过着,总比无望的等着一个男人熬日子好多了。我们只是是失望不甘心,留在这里也没什么,而你,却真是伤了心。路上小心,好好保重。”
“恩,你们也是。”
四个人还算顺利的就从枉思山上下来了。雀鸣跟沈蝶烟从没有离开过十三殿,鸶庭站在山脚下,仰脸看着山顶、雀鸣偷偷的跟沈蝶烟说:“她这是想她的寺蝶湖呢。”崞骁站在鸶庭身后,一双眼睛只看着鸶庭。
本来,沈蝶烟只想找个地方安稳的住下来,不再想着濮阳宗政。然而鸶庭却有本事反反复复的向她灌输:你这是在弃宗主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顾,百雨金这般费尽心思的接近宗主大人,肯定后面还有天大的阴谋,您怎么能就这么不管不问了?
还能有什么阴谋,百雨金只不过是看上濮阳了,非要得到手罢了,她应该也是不会在害濮阳的。
她若只是看上了宗主大人,为什么在春望城待了这么多年,一点痕迹都没有露,非要等您出现后才下手,这里面肯定是有别的缘由。
两人这么你来我往的,鸶庭是要努力的说服沈蝶烟,而沈蝶烟,也似乎只是等着自己能被鸶庭说服。
“百雨金这种人,您就这么甘心的把一直深爱您的宗主大人给拱手相让了?这不是正顺了她的意思么。您留了这么个大毒物放在宗主大人,您放心么。您想想看,百雨金见您自己走了,她自己肯定乐死了。咱千万不能就这么东躲**的,倒是跟自己做错了事情一样。”
沈蝶烟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是终究还是没有讲出一个字来,表情犹豫不决,就像是站在独木桥上,左边右边都是深渊。
鸶庭看着沈蝶烟这幅已经有点松动的样子,于是就下了一计猛药,眼圈一红滚下几颗眼泪来,悲悲戚戚的说:“夫人,孩子咱没保住,总不能连孩子的爹爹都再保不住了。宗主大人现在就跟双眼蒙上的人一样,什么都看不到,您要是再这么不管了,他被人害了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夫人您是不是还心疼着宗主大人,怕他知道自己害死了小主子,自责愧疚?”
“谁还会心疼他,谁还会……”沈蝶烟也跟着落下泪来。二天,鸶庭就转了路线,四人去鬼界找那个传说中的诡异神医了。
这一路上的艰辛自然不必多说,最难办的就是没有银子使。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话真是天理。几人都是有本事又都有脸面的人,可是,这些都是不能当饭吃的。尤其是雀鸣,之前的豪气也被连续几日的饥饿压的无影无踪了。
然后,就是一番兵荒马乱。
雀鸣那丫头,力气也许有不少,可是对人防备却是没有的。一个人的时候,被一些小恩小惠便被人骗去,让人占去了天大的便宜。沈蝶烟知道后,脑子一热,一耳光就扇了过去,雀鸣愣住了,她却哭着骂:“你这做的是什么事情,你竟然还拿了人家的钱,你知不知道,这只有烟花巷子的风尘女子才做的事情,你究竟干了什么事儿啊……”
雀鸣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做了之前宗主跟夫人做的事情,然后,那男人留下一堆银钱就离开了。
鸶庭也急红了眼,疯了一般就往外面冲,崞骁连忙上前拉人,可是哪里就拉的住这样的鸶庭。崞骁只好拦腰抱住,将人拖了回来,自然,被鸶庭打了一顿。
鸶庭嘴里不住的喊着骂着“我要杀了那男人,我要把他剁碎看喂野狗。”
可是,哪里去找那人,都是过路人,东西南北,谁知是往哪个方向去了。就连雀鸣,都快忘记了那男人的模样,无论沈蝶烟与鸶庭问什么,只是摇头。当她把那男人留下的银钱递给沈蝶烟的时候,沈蝶烟一把就挥开了,可是,还好没有说出什么伤人的话。雀鸣看了眼散在地上的银票与银锞子,沉默不语的蹲着捡起来。沈蝶烟一看,更加气氛,冲上去差点就踩上了雀鸣的手。
“你还敢给我捡起来用,你敢捡起来试试看?”沈蝶烟指着雀鸣的脸吼着。
鸶庭捡了一半,听了沈蝶烟的话后果真停了手,蹲在地上,眼睛往上盯着沈蝶烟,语气是不符合她性子的冷静:“夫人,这钱您要是不用的,那我算是什么事?要骨气给谁看,那男人肯定是看不到的,我要是还说什么骨气的,简直是将自己的脸摆给人家抽。事情既然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什么骨气不骨气的——”雀鸣很认真的说,“夫人,那种东西,先别说有没有,即便是有,现在说这些,您不觉得根本就没意义了么。”
沈蝶烟无言以对,鸶庭也安静了下来,崞骁是一直没话可说。三人站着,看着雀鸣蹲在地上,身子蜷的显得人很小,伸手慢慢的将那一张张银票银锞子捡起来,收拢了,然后全交给了鸶庭。
自此,无人再提及此事,就如同没有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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