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尹萌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猝不及防被他捉住视线，整个人都猛然僵住。
齐荣盯着她，没打算就这么随便放过她。
放假这几天,小姑娘实在太反常了。
刚开始像是躲着他一般,连眼神交流都不敢给。再后来几天,又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对他好得反常，千依百顺似的，他提的任何要求她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不像是在对他好,反倒像是在跟什么东西赛跑一般，急于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再往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种好，让人不安。
在齐荣灼灼的目光下，尹萌垂下眸子，抿了抿唇。
“一定要说吗？”她小声问。
并不是刻意逃避,只是连她自己都还没搞清楚这异样的情绪的来源,真的仅仅只是因为偶然听到他说要回B市,从心底涌起来的不舍吗……
她眸光暗淡下去。
齐荣看着小姑娘这副样子,心头一紧。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她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似乎很想逃避，又似乎在挣扎着什么,很难过的样子。
原本一定要追根究底问出个所以然来的念头突然就淡了。
就算真有什么原因，也总比让她露出这副表情强……
齐荣别开眼,认输般笑了笑。
“不想说就算了,”齐荣低声说着,顿了顿,又道，“但总归不是发生什么事，让你讨厌我了吧？”
尹萌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不假思索道：“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样想？”
齐荣看小姑娘的反应，神色缓了缓。
正事聊完了，他这才有心思打趣道：“没有吗？看你这故意让我剃光头的理发技术，我还以为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他一边说，一边还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刚刚他突然动了身子，被尹萌意外地剪出来一个豁口，现在摸上去，突兀得很。
尹萌迟钝地反应过来，他这分明就是在故意拿她打趣。刚刚紧张的情绪瞬间蒸发了，一双小眼睛瞪得圆圆的，气鼓鼓地看着他。
明明是他乱动才剪成这样的，这人竟然还甩锅给她！
尹萌撇了撇嘴，不满地小声要挟道：“那你可想好了，你要是再乱动，保不准我直接用推子给你推出来个光头呢。”
齐荣轻笑了一声。
要真是她剃的，那他也就只能认了。
……
临近年关，赵芳给尹萌拨了一笔“巨款”，让她带着齐荣一起去街上买东西。
小姑娘立刻雀跃了起来。
哪有女生不喜欢购物呢？只不过平时因为省吃俭用，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她都不怎么出来逛街。但过年就不一样了！过年嘛，家家户户肯定都要买年货的，就算家里不用添置什么大件，但春联、福字总是要买的，让家里有点年味儿。
平安镇不大，大家买东西都在同一个集市上。
尹萌一路上小声盘算着等会儿要买那几样东西，兴奋劲儿怎么都遮掩不住。
齐荣看小姑娘高兴的样子，嘴角的弧度也向上扬了扬。
直到两人到了集市上。
尹萌领着齐荣一路走过去，同来置办年货的赵骁和赵勇一眼就看见了他们。
赵骁父母在外地打工，往往要到大年三十才能回来。每年的年货都是赵骁带弟弟一起出来置办，他虽然年龄不大，但早已经是个能担事的大孩子了。
看见尹萌，赵骁笑着走过来打招呼道：“你也来买年货？”
尹萌点了点头。
她刚进来一眼就看上了这个中国结，巨大的中国结几乎有A4纸那么大，用红色的绳子配上几缕金线编成的，看起来做工十分讲究，中间还绣了个“福”字。尹萌去年就想买几个中国结挂家里，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放弃了。今年再看见，怎么都有些挪不动脚。
她已经在这家店里选了不少东西了，春联、福字、银柳还有中国结。她想多买点，还能跟老板再一起讲讲价。
老板笑呵呵的，很有佛像。看见赵骁过来了，忙招呼道：“要不要一起买？一起买再给你们便宜点。”
赵骁看出来尹萌想买，当即又凑了几样东西。
最后谈了个不错的价钱，尹萌相当满足。
两个人结完账，齐荣也回来了。
他刚刚去另一间店里给尹萌买瓜子，只是一扭头的功夫，小姑娘这边竟然就有了新情况。
齐荣看着尹萌身边跟着的赵骁，脸色僵了僵。
赵骁跟他对视着，气氛一时间有几分微妙。
然而不两人开口，跟在赵骁身边的赵勇先打破了沉默，他看着齐荣乖乖巧巧地喊了声：“齐荣哥哥！”
齐荣神色一缓。
小伙子这一声喊得太甜了，连带着他再去看他哥哥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这么巧啊。”齐荣淡淡道。
赵骁笑了笑，坦然道：“不巧，萌萌跟我买年货的日子差不多，几乎每年都会在这儿遇上。”他说着，跟尹萌对视一眼。
小姑娘笑着点了点头。
她走到齐荣跟前，问：“瓜子都买好了呀？”
齐荣点了点头。
他看了眼尹萌手里拿着的春联、日历，伸手自然而然地接了过来，问：“还要买什么？”
尹萌摇了摇头：“都买完啦。”
齐荣表情立刻舒展开来。
他看向赵骁，道：“那东西买完了，我们就先走一步了。”他说着，立刻抬步要走，还不忘了示意尹萌跟上。
尹萌赶紧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然而赵骁却叫住了她。
“萌萌，等一下，”他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赵勇，看着尹萌，温柔道，“我看见今天街上有卖糕的，是你最喜欢吃的那家。不去看看吗？”
尹萌一听，往前走的脚步立刻黏住了。
那家糕点是她最喜欢的，但平时很少碰见老板出摊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才能遇见。
她眼睛明显亮了几分。
但犹豫地看了眼齐荣手里的东西，瓜子糖果整整两大袋子，还有刚刚从她手里接过去的春联、中国结。
尹萌纠结着小声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拎着这么多东西，太重了……下次再……”
赵骁微笑的表情不变，目光也转向齐荣。微笑的表情下，似乎在给齐荣以无形的压力。
齐荣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点东西，不重。”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挪了步，去赵骁所说的地方买了糕点。
回家的时候尹萌格外满足。
“真好吃呀！”尹萌一手提着糕点，回家的路上，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边走边吃了。
齐荣双手提着东西，倒是没应声。想到原本两人单独相处的行程突然多出来两个无关人员，尤其对方还是赵骁，情绪无论如何都高昂不起来。
尹萌歪了歪脑袋，去看齐荣的神色，小声问：“累了吗？”
齐荣瞅了眼小姑娘无辜的表情，心头低叹了一声，无奈道：“不累。”
小姑娘弱弱地“哦”了医生。
快到自家院子门口的时候，尹萌突然停下脚步。
她走到齐荣跟前，挑了块大小合适的糕点，拈起来递到他唇边，邀请道：“你也尝尝看呀？”
齐荣微微一顿。
小姑娘又把手往前递了递，推荐道：“很好吃的！真的！”
柔软的手随着她的动作在他唇上轻轻蹭过，带过一丝痒意。
齐荣顺着她的话，微微张嘴。
舌尖顿时被四处弥漫的甜味侵占。
“好吃吗？”尹萌站在他跟前，紧张地小声问。
齐荣看着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刚刚那一丝微妙的不悦终于烟消云散了。
“嗯，”他低声说，“很甜。”
……
晚上回家的时候，赵芳对尹萌跟齐荣俩人带回来的战利品十分满意。
春联是尹萌挑的，各个房间都有各自的寓意，最大的那一副准备贴在院门口上，上下联分别是“平安”与“富贵”相对应，寓头很好。
晚上吃完饭，齐荣接到了自家大哥打来的电话。
“干什么呢？”电话那端，齐宏跟自己亲弟弟说话，语气相当不客气。
自从齐荣跟齐如海吵完架连夜来了平安镇以后，自己这个亲弟弟就开始音讯全无。齐宏想起这事儿来，还气得牙痒痒。
齐荣跟齐如海吵架，他两不相帮，一方面，他觉得齐荣给齐如海的理解太少，这是矛盾的根源，但另一方面，齐如海直接把齐荣送到平安镇这么个偏僻地方来，他也觉得属实有些过分了。但他们父子俩吵架，齐荣连自己这个大哥都不联系了，多少有些丧良心。要不是临近过年了，只怕他这个电话打过来齐荣都不肯接。
电话这端，齐荣笑了声。
“大哥，好久不见。”
齐宏一听他这声音就手痒：“哟，还知道我是你大哥呢？我寻思你这趟乡里一去，都不认识自己家在哪了吧？”
“那不能够，”齐荣清了清喉咙，问“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齐宏冷哼一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齐荣一听这话顿了顿，故意道：“那得问齐如海啊。”
齐宏咂了咂舌：“正经说，没时间跟你贫。小硕考完试就回老宅住着了，我这几天实习忙完也过去，家里就剩你还在外面……你可别跟我说不回来了。爷爷年纪大了，就惦记着过年的时候一家团圆。”
齐如海总共三个儿子，老大齐宏，老二齐荣，齐硕是家里老三，还在念初中。
齐荣正了正神色，沉声道：“放心吧，过两天就回。怎么着也得回去陪陪爷爷……”
齐宏听他给了个准信，放下心来。
“几点的车提前说一声，让爸安排人过去接你。”
一听到齐如海，齐荣立马拒绝道：“不用，我自己能行。”
“就这么不待见他？都这么长时间了，气性这么大呢？”齐宏忍不住教育他道。三兄弟里，就齐荣跟齐如海脾气最像，说一不二，认准了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连气性大这一点都如出一辙，“我听说你成绩都考回来了，还当是你不跟他怄气了呢。倒是我想错了？”
齐荣提起这个，烦躁地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心大。”
齐宏还想在说些什么，被齐荣打断了。
“行了不跟你说了。我最晚明后天就回，你们在家等着吧。”
他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深呼吸两下，仍旧气不平。
尹萌站在楼道口，进退两难。
她刚洗完澡，原本是要直接回房间的，但刚上楼就听见了齐荣在跟人讲电话的声音。她想转身就走，却偏偏听见他说要回去的事，想离开的脚步就怎么都挪不动，就这么站到了最后。直到他挂断了电话走到自己跟前，尹萌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衣、抱着刚换下来的衣服在楼梯上傻站着，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
“偷听我讲电话？”齐荣站在台阶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为刚刚那通电话而产生的低气压还没散，可瞧着小姑娘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有些想笑。
尹萌连忙解释道：“我……我就是路过……”底气相当不足。
看她慌乱的样子，齐荣神色一松。
“行了，快回去吹头发吧。也不怕再发烧了。”他说着，给小姑娘让开一条道来。
尹萌抱着衣服，快速从他旁边经过，直奔房间。
齐荣等她房门关上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她听到了自己刚刚的电话，也该知道他马上就要回B市了。以小姑娘的性格，不说表现得依依不舍，多少还是会有些反应吧。但刚刚，她却什么都没说，表情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又或者是，她早就知道了……
齐荣想到这一点，心中一动，把前两天她突然的反常跟刚刚的异样联系在一起。
他长腿迈开，不过几秒钟时间，人就走到了小姑娘门前。
“在忙吗？”齐荣敲了敲门，低声问。
门内一片安静。
好半天，才传来小姑娘微微发闷的声音，问：“有事吗？”
齐荣眉头一紧。
“方便开门吗？”他问。这不同寻常的声音，让他心中的预感越发强烈了。
等了好半天，伴着“吱呀”一声，尹萌房间的门才慢慢打开。
微暗的光线下，小姑娘站在门后，只有小半张脸裸露在齐荣视线中，看不清神色。
“怎么了？”
昏暗可以遮掩她发红的眼眶，却掩盖不了她微哑的声音。
齐荣瞧着她这明显刚哭过的样子，低声问：“怎么了？”
尹萌眨了眨眼，不敢说话。
齐荣顿了顿，再开口时，低声问：“……就这么舍不得我走？”
尹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鼻头的酸意再次上涌，被戳破了心思的紧张和慌乱，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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