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齐荣身形缓了缓。
他倒是没太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随着他的动作，确实已经近得过分。
小姑娘身后就是她房间的门，被他这动作逼迫的,退无可退。
但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当初他后背受了伤,还是她主动说要给他上药。更加亲密的肌肤之亲都有过,这点距离算什么？
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齐荣思忖片刻，微微勾唇笑了一下。
“哦。”他淡淡说着，作势要从小姑娘身边撤走。
但其实并没有。
就在他身子似乎要后撤的下一秒，看着小姑娘肩膀明显放松下来的弧度,齐荣又快速压低了视线，刚刚好捕捉到她没来得及逃离的视线。
尹萌一惊。抵在他胸口的手早就卸了力道,连手指都不自觉地蜷了起来。
漂亮的眸子里，慌乱的情绪毫无防备地展露在眼前，紧张、戒备，一览无余。
齐荣看清楚她目光中没有丝毫反感,心下有了计较。
他眉头挑了挑,问：“想什么呢？”
尹萌有些结巴：“没……想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紧张得她连呼吸都快停止了一般。
小姑娘紧张地抿了抿唇,担心自己是不是又犯病了。
齐荣忍不住一笑。
他这次才终于大大方方地真的从小姑娘跟前撤开，留出足够的空间让她尽情呼吸。
不逗她了,他把话题拉回之前的正题。
“你发烧那天，到底怎么回事？”他低声问。
尹萌纠结片刻,小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在齐荣郑重的目光下，她简略把那天发生的事情交代了一边,但隐去了尹淑梅说的那些不好听的话。
尹萌从小没有妈妈,爸爸又意外去世,尹淑梅又这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她仍旧不愿意亲口把那些话再复述出来,不是怕齐荣生气，而是不想多一个人因为这些伤心，不值当。
齐荣瞅着小姑娘神情，大概也猜得到尹淑梅对小姑娘造成的真正的伤害远不止小姑娘表现出来的这些。但小姑娘不想说，他也就不再追问了。
“你……别生气啊。”尹萌看着齐荣变幻莫测的脸色，担心道。她一个人不开心已经很便宜他们了，可不能再加一个齐荣，那就真是亏大了。
齐荣摸了摸小姑娘脑袋，淡淡道：“没事。”他只是生点气而已，跟有些人即将付出的代价相比，不值一提。
……
除却亲戚间的这些烦心事，期待已久的假期还是快乐的。
尹萌把自己的假期安排得很充实。
因为放假，赵芳在小学门口的文具店也不用营业了。白天尹萌就跟赵芳一起做一些小点心，晚上她就在房间里画画。
齐荣反倒成了最无所事事的那个。
他圣诞节原本想带小姑娘去市里的书店逛逛，结果因为她发烧被耽搁了。放假这几天想再把这件事提上日程，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齐荣坐在沙发上看着正在跟赵芳一起做面点的尹萌，半天不挪一下视线，一眼看去倒像是在发呆。
赵芳笑道：“萌萌，你去跟你齐荣哥哥玩一会儿吧，剩下来这些面我来做花卷。”
尹萌乖巧地应了一声。
齐荣坐在沙发上，看着小姑娘走到自己跟前，上下打量了一圈，最后问：“你刘海是不是有点长了？”
齐荣视线往上抬了抬：“是有点。”
他向上看的视野中，偏长的刘海遮挡了一层小小的阴影，看起东西来确实不太方便。
“理发店都关门了。”齐荣无奈道。
他前几天还在镇上逛了几圈，但没找到合适的理发店。不是正在装修暂时歇业，就是环境破败得像是分分钟就要倒闭。齐荣在小镇上逛了几圈，最后选择了放弃，只能任由头发肆意疯长，野草般自由。
尹萌歪了歪脑袋，小声问：“要不……我给你剪？”
齐荣意外地看着她，不信任地问：“你还有这手艺？”
小姑娘这回没开口，倒是旁边的赵芳笑呵呵道：“让她剪让她剪，你别看她这样，手艺不错着呢。”
尹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以前她暑假没事干，在家就老粘着尹忠国，让他带自己玩。可尹忠国也忙呀，哪有功夫天天陪小姑娘。于是他跟自己常去的那家理发店打了声招呼，把小姑娘放在那当学徒。原本只是让小姑娘去打发时间闹着玩的，但小姑娘聪明，边玩边学，一个暑假就上手了。女生发型难一些，但男生的发型基本不在话下。自那以后尹忠国再也没去过理发店，全靠小姑娘的手艺。
“不过我好久没动剪刀了……”尹萌犹豫道。自从尹忠国出事，家里也没有其他人需要她剪头发了。
齐荣看小姑娘踌躇的样子，大方一笑：“剪。就我这颜值，剪坏了剃个光头都不是问题。”
尹萌瞪大了眼睛。她想象了一下齐荣光头的样子，好像倒也确实不难看。
齐荣见小姑娘认真了，无奈道：“不过还是尽量多给我留几根头发，也别奔着光头去了，成不？”
尹萌忍不住笑了。知道他这是特意想给自己减轻点压力，她小声嘟囔道：“那可就看我的心情了。”
……
尹萌给齐荣剪头发的地方选在院子里。
她把椅子放在院中央，又找了块布出来给齐荣围着防止碎发掉到身上。
等齐荣坐到椅子上，尹萌在他前后转了一圈，纠结地皱了皱眉，提议道：“要不我们换个椅子吧。”
齐荣疑惑地抬起眸。
尹萌抿了抿唇，不情不愿道：“太高了，我够不到。”
齐荣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失笑地看着小姑娘愤愤不平的脸。最后还是屈尊去屋里，自己找了把高度合适的椅子来，重新坐了上去，还自觉地把刚刚那件挡碎发的布在自己脖子上围好。
“来吧。”齐荣说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这椅子高度是合适，但就是委屈了他一双大长腿。
尹萌站到他身后，摆好了剪刀等一系列道具，才猛然想起来：“齐荣……”
“嗯？”
“我好像忘了，剪之前要先洗头。”
奇异的安静在两人中间蔓延。
过了几秒钟，齐荣才扭过头来，怀疑地看着小姑娘：“你真的确定这门手艺你还没丢？”
尹萌扁了扁嘴，无辜地看着他：“你不想剪了吗？”
齐荣望着小姑娘可怜巴巴的小眼神，认命地摊了摊手。
“剪。”
……
尹萌跟齐荣一路从院子里转移到浴室内。
齐荣坐在淋蓬头下面，因为个子太高，将就着尹萌的高度，深深弯着腰，双眼紧闭。
原本他是想自己洗的。毕竟是男生，哪儿有那么精致，水龙头一开随便冲两下得了。但小姑娘不肯。
“差点忘记洗头这一步，已经很让你见笑了。洗头这种事怎么还能让你自己来呢？”尹萌如是说道。
齐荣无奈，只能选择把自己交给她。
温度适中的水从头皮上缓缓流过，紧接着是小姑娘柔软的手，顺着头发的方向一点点往下揉搓着。
轻柔的力道齐荣不自觉地动了动身子。
“太烫了吗？”尹萌不确定地问。
齐荣低声道：“没有。”一股找不到由头的痒意，好像随着她的动作，一直挠到了心口。
冰凉的洗头膏被她揉成泡沫状，才仔细地揉进头发里。微凉的触感伴着她手指轻柔的力道，让齐荣没法放松。
他脊背挺得笔直。
小姑娘为了给他洗头，身子几乎就贴在他背后。就算隔着冬日的里衣，也着实让他难以忽略。
等洗头膏步骤结束，趁小姑娘转头去找护发素的时候，齐荣终究忍不住撸起袖子，自己动手把接下来的步骤完成，搓头、冲水，一气呵成。
等尹萌回来的时候，齐荣已经拿着干净的毛巾正在把头发擦干了。
“你怎么……”尹萌看着他的动作，迟钝地还没反应过来。
齐荣却已经一边擦头一边往外走了：“冬天冷，我自己洗效率高。来剪吧。”他说完，自己主动坐到院子里的椅子上，再次给自己把那层布披好，活像一只乖乖把自己收拾好的待宰的羔羊。
尹萌没有多想，跟过去，站到他身后。
她旁边还放了个高脚凳，剪头发的工具早已经在那上面摆好了，整整一套，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剪子都有。
“那我开始了？”尹萌小声问。
齐荣“嗯”了一声，闭上了眼。
抛开了视觉，听觉就变得格外敏感。
门外路过的自行车轱辘声、小孩一边跑一边喊妈妈的声音、树上的鸟叫声，还有，耳边簌簌的头发被剪刀剪断的声音。
尹萌剪得很认真。
这么多年她没给除了爸爸之外的的人剪刀过头发，齐荣是第一个。
她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眼时候见他的样子，半个身子隐在黑暗里，一头金色的头发十分晃眼。那时候对他的第一印象，轻浮，还有点儿狂放不羁。后来他头发染黑了，整个人气质则变得深沉又内敛，偶尔收敛锋芒的时候，还有几分安然乖巧。
她是学画画的。提出来要给他剪头发的时候，无数种发型素材就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发型。毕竟就要分别了，就当是有始有终。
气氛一片安宁。
齐荣闭着眼，感觉到小姑娘渐渐找回手感了，嘴角的弧度也变得温柔下来。
“那天究竟为什么？”他声音放的很轻，低声问道。
尹萌疑惑地“嗯？”了一声。
“考完试那天，你情绪不对劲。”他提醒她。
虽然过了这么多天，小姑娘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常了，但齐荣一直记得。
尹萌剪头发的手微微一顿。
她沉默了片刻，才道：“没什么呀……可能是考试没考好，影响了心情……”
齐荣听了淡淡一笑，反问她：“你觉得你说的是真话假话，我会听不出来？”
尹萌心虚地抿了抿唇，不敢再开口。
真正的原因她不想说。既然改变不了结果，那又何必说出来添堵。
她沉默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
齐少爷不乐意了。
“胆子大了，敢不理我？”他微微侧了侧脑袋，去看小姑娘的眼睛。
他动得猝不及防，西阿了尹萌一跳。
她刚下剪，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挪动！剪子又没长眼，万一伤到他！
“你怎么乱动呀？耳朵有没有受伤？”她惊慌失措，赶紧去检查他的耳朵。
齐荣顿了顿，任由她紧张兮兮地查看。
等尹萌确认没伤到他以后，总算松下一口气来。
齐荣却看着她的表情，笃定地问：“你那天心情不好，是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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