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下,一个身姿纤秀的俊俏少年,孤身凛凛地站在屋中央,一手揽紧骆青遥,一手拽紧着一条床单,一刻不停地挥舞着,狂风阵阵,滴水不漏间,强劲的内力将靠近的人纷纷震了出去,那股毁天灭地,锐不可当的气势,仿佛挥舞的不是一条床单,而是一条风风火火的飞龙!
“看不出啊鸟兄,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骆青遥叫辛鹤揽在怀中,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场中瞬间扭转的战局,又惊又奇,扭过头,却见那张俊俏的脸颊苍白如纸,冷汗涔涔,想是被腹中蛊虫害得吃了不少苦头。
骆青遥有心关怀几句,却不知怎么,说出口时莫名其妙地又变了味,听着倒像在冷嘲热讽般:“鸟兄,你说你何必呢?早点出手不就好了吗?非要跟我犟着,白白吃了这么多苦头,要是一开始就……”
“你给我闭嘴!”辛鹤一声喝道,白皙的额头上又冒出一层细汗,她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偏骆青遥嘴上还在不停道:“我又没说错,咱们现在可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说好听点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难听点就是死都得死一块,我要出了事,你也跑不掉……”
“闭嘴,骆青瓜!”辛鹤忍无可忍,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床单,一边咬牙切齿道:“我一定是前辈子欠了你的!”
床单所过之处,如暴雨疾风,猛龙腾飞,一道道人影应声摔出,惨呼连连,转眼间,地上便七零八落地躺了一地。
“好、好……好可怕的内力啊!”岑子婴看得双目圆睁,舌头都打结了,一脸匪夷所思:“这家伙什么来头?也太生猛了吧,除了阿朔,我还没过这么能打的人!”
被打飞在地的徐坤闻声抬头,鼻青脸肿地爬了过来,抱住裴云朔的腿,狼狈又羞愧:“少,少主你来了,都是兄弟们无能,不敌,不敌这小子……”
萧然在一旁清媚一笑,又摇起了羽扇,啧啧打量道:“模样身段都不错,合该唱花旦的苗子,却偏偏做了个武生,有趣,有趣。”
“有趣个屁!”岑子婴眼见一屋人都被打趴下了,急地一跺脚:“阿朔,还等什么呀,快上吧,不然咱们惊蛰三绝的招牌都要被拆了!”
裴云朔眉心一沉,纵身飞起,白发纷扬间,落在那风暴中央,徒手一把抓住了那舞动的床单,冷声骤然响起:“师从何派,我来会会你!”
如波纹荡漾开去,余波散去一圈后,两人各据一头,那强劲的大风总算止住,所有人都齐齐望向了屋中央那对峙的两道身影。
辛鹤抓紧那床单,满头大汗,喘息不定,迎上裴云朔冷冷的目光,咬牙道:“无门无派,野草一根,我不想跟你会一会,我今夜压根就没想动手!”
“没想动手还帮骆青遥出头,哄鬼呢,你莫不是看上他了?”岑子婴在门边扯着嗓子喊道。
辛鹤脸上一热,又气又恼:“你才看上他了呢!我是叫这王八蛋暗算了,被他下了连心蛊,给蛊虫绑在一起了,不得不帮他……总之,总之我是来这念书的,不想多管闲事!”
“什么蛊?”岑子婴眉梢一挑。
“就是……”辛鹤还想再解释清楚时,拽紧床单另一头的裴云朔已经冷冷道:“动手。”
他一脸冷峻,目光直直望着辛鹤,一字一顿道:“无论缘由从何而起,此事已与旁人无关,现在是我,想同你打一场。”
夜风飒飒,月光投入屋中,白发飞扬间,衬得那张英俊面孔愈发清寒肃杀,辛鹤却是急了:“你,你有病吗?”
她拽着床单,一张俊俏的脸涨得通红:“我不想和你打,我就想好好念书……”
“鸟兄,别娘们兮兮的跟这白毛废话了!”骆青遥在她耳边哼了声:“梁子都已经结下了,你以为自个儿还能全身而退吗?”
“你闭嘴!”
辛鹤呼吸急促,盯着眼前那张冷峻面容,一时间进退维谷,骑虎难下。
开什么玩笑,自己若真跟这白毛地头蛇打起来了,以后在惊蛰楼里还要不要混了?
“其实,其实都是误会一场……”辛鹤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家同为书院学子,一起吃住念书,没必要打打杀杀,伤了和气,又不是什么血海深仇,不然这样吧,我数三声,咱们一同松手如何?就当今夜这事没有发生过,各退一步,握手言和,各自早点歇息,所有不快一笔勾销,权当交个朋友,处个兄弟,日后有来有往,皆大欢喜,成不成?”
“谁要跟你交朋友,处兄弟了?”门边的岑子婴又插了一声,白皙的下巴高高抬起:“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配不配?”
他倒是一副趾高气扬,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旁边的萧然轻摇羽扇,悠悠一笑:“又改唱文生了。”
屋中央的裴云朔却动也未动,依旧是简单的两个字:“不成。”
他定定望着辛鹤,还是那冷冰冰的一句话:“我想跟你打一场。”
“你,你!”辛鹤快这油盐不进的白毛怪气死了,抓住床单的手一紧:“你别逼我!”
“逼你又如何?”裴云朔眼皮子都未抬一下,冷得似个冰疙瘩。
辛鹤气结,正待开口时,旁边的骆青遥已经抢先一步道:“这你还能忍?”
他煽风点火道:“打就打呀,谁怕谁!”夸张的声音响彻屋中:“鸟兄,这白毛太嚣张了,你就和他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你撸起袖子放心大干一场,我一定在旁边为你摇旗呐喊,助威生势……”
“闭嘴,王八蛋!”辛鹤将他狠狠一推,挡在了身后面,“给我滚回床上去!”
她上前一步,揪紧那床单,瞪向裴云朔,壮士断腕般:“你今夜非要跟我打一场不可?”
“没错。”裴云朔薄唇如刀,淡淡吐出两个字。
辛鹤死死看着他,目光几个变幻后,忽然长吸了口气:“好!”
她陡然一声喝道:“骆青瓜,给我把脑袋抱住了,全身上下都仔细护好,一处都不许伤到,躲我后头别下床,听清楚了吗!”
骆青遥被这一声吼得浑身一激灵,无来由一股热血翻涌起来,干脆利落地应道:“好,绝不给鸟兄拖后腿!”
他这“软饭”吃得毫不犹豫,倒叫辛鹤一阵磨牙:“死青瓜,上辈子欠了你的!”
“六郎,萧然,你们也后退。”裴云朔也冷冷出口,五指慢慢施力,两人之间的那条床单越绷越紧,屋中又开始卷起一阵阵劲风了,窗棂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是你说要打的,别怪我不留情!”辛鹤脚下寸寸前移,手中内力绵延不绝,攫住裴云朔的双眸,屏住呼吸,伺机出招。
事已至此,退无可退,大不了放手一搏!
“竖子猖狂,动手便是!”裴云朔冷笑了声,说时迟那时快,倏然欺身上前,以手为刃,狠狠将床单一绞,只听一记撕裂之声在屋中响起,那床单竟然节节碎去,眼见便要将辛鹤的手也卷了进去!
“小心!”骆青遥在后头看得分明,一声提醒道。
辛鹤瞳孔骤缩,闪电般抽回了手,向后脚尖一点,身形灵巧地跃上了半空,提起一掌便向裴云朔头顶凛冽袭去。
裴云朔一仰首,眉心一蹙,将手中破碎的床单向天一抛,也飞身而起,稳稳地接住辛鹤劈头袭来的一掌。
漫天碎布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两人电光火石间已过手数招,劲风烈烈,衣袍翻飞,白发与黑发交缠在了一起,打得难解难分,激烈无比,仿佛他们已不在这一方小小屋中,而是置身于山野天地间,缠斗得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漫天碎布下,骆青遥坐在床上,抱紧被子,冒出个脑袋,盯住半空中那道缠斗的纤秀身影,双眼放光。
原来,原来这就是……被人罩着的感觉?
过往在宫学中,他当惯了一呼百应的“遥哥”,从来都是挡在一帮兄弟前头,还从未有人这样护在他身前,为他遮风挡雨过,没想到,这滋味居然……还不赖?
“鸟兄啊鸟兄,你这只仙鹤大腿,我可一定要牢牢抱住才行,没恢复内力前,我绑也要跟你绑在一起!”
心里正感慨万千时,一盏灯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靠近门边,夜色中骤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半夜的不睡觉,拆房子呢!”
骆青遥心头一激灵:“叶少傅!”
他伸长脖子往门外望去,果然,门边提灯站着的,正是一身宽袖白袍,穿得跟个道爷似的叶欢,叶少傅。
骆青遥正想出声唤他,却没想到自他身后又腾地冒出了一人,头发灰白,拄着拐杖,怒声道:“都给我住手,快停下来,别打了!”
正是这惊蛰楼的主管太傅,祝玄瑾,祝太傅。
他显然气得不轻,手中的拐杖不住敲击着地面,虽年逾花甲,嗓门却吼得不输年轻人,嘴边的白胡子都快飞起来了。
那半空中缠斗的两道身影总算分开了,各自堪堪落地,裴云朔倒尚算镇定,辛鹤却是望着那门边的老人,脸都变绿了,慌乱喊道:“祝,祝太傅!”
她发丝凌乱,喘息未平,先前跟裴云朔干架都能面不改色,此刻对着这老者却犹如老鼠见到了猫,紧张不已。
天可怜见,若是给祝太傅落下不好的印象,她还怎么离开惊蛰楼啊?!
果然,祝太傅在叶欢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进屋中,痛心疾首地斥道:“你们这些混帐东西,真以为这里毫无章法,没人治得了你们吗?”
辛鹤被吼得心头一跳,裴云朔一群人却无甚反应,尤其是那岑子婴,还满不在乎地别过了头。
祝太傅更加恼极,正要再骂几句,眼睛一转,却望见了床边的辛鹤,不由怒上加怒,将手中拐杖重重一叩。
“还有你,第一天来惊蛰楼就打架,还有没有将老夫放在眼中,简直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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