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青遥的“病”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晚饭也是辛鹤喂的,她担忧不已:“要不,要不还是请剪夏师姐过来瞧瞧吧?”
“不,不用了……”骆青遥“虚弱”道:“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不要麻烦喻师姐了。”
待到洗漱完,就寝入睡时,骆青遥又开始“病恹恹”地喊着了:“脖子酸疼,肩膀也疼,小鸟,不如你给我捏捏吧?”
辛鹤才洗完澡,身上还有些沁凉的湿意,几缕秀发垂下,抱着那沓画像,正在灯下仔细研究着,闻言扭过头,看向一脸“渴望”的骆青遥,终于觉得哪里隐隐不对劲了。
“你还使唤上瘾了?”她放下画像,故意捏了捏两个拳头,一记“阴恻恻”的眼风扫去:“青瓜,你不会是在装病,耍我玩吧?”
“没,没有!”骆青遥一激灵,陡然坐起了身,顶着辛鹤的目光,甩动起了胳膊,惊声道:“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忽然觉得,这肩膀也不是很酸疼了,不用你来捏捏了,你继续看画,继续看画……”
辛鹤哼了声,这才扭过头,继续研究那画像,骆青遥见状,也厚脸皮地挪了过去,同辛鹤一块看了起来。
辛鹤才沐浴完,身上有股清新的香气,一丝一缕地直往骆青遥心里钻,他明面上在看那画像,实际上眼睛早不知往哪里瞥去了。
灯火摇曳下,辛鹤的侧颜白皙俊秀,那微带湿意的发梢,饱满小巧的耳垂,白嫩扎眼的一截脖颈……骆青遥一时望得入神了,越看喉头越是发紧,只觉身上有股邪火不停往上蹿着,压都压不住。
却就在这时,辛鹤忽然一声叫道:“我,我想起来了!”
骆青遥吓得身子一软,整个人差点栽倒下去,他呼吸急促间,连忙掩饰着慌乱道:“想,想起什么了?”
“青瓜你快看!”辛鹤兴奋不已,指着那画像上的场景,两眼放光:“你看,这上面画着的,是不是就是昨天面具夜宴上,我们在戏台上看到的那些傩舞表演?”
那些舞者戴着各式面具,随着锣鼓之乐在月下起舞,旁边也围了几个衣裙飘飘的妙龄女子,同辛鹤昨夜见到的情景一模一样,手里也都纷纷捧着银盘,上面洒满了花瓣,她们一边围着那些舞者转圈,一边将银盘中的花瓣洒向他们,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一般。
其中站在中间的一个,在画像上格外显眼,正是章怀太子画了无数张,在他笔下不尽温婉美好的那个女子。
“难道,难道章怀太子心爱的姑娘,其实是傩班的人?”骆青遥听辛鹤这么一说,仔细望着那画像,也发现了这一点,不由猜测道。
却才一说完,又微微皱眉,摇了摇头:“可是不对啊,看章怀太子画了那么多张,一直都是在宫学里面,难道……这姑娘那次随傩班来表演后,与章怀太子相遇相识,互生情愫后,就留在了宫学里?”
这猜想不无道理,辛鹤点点头,又道:“或者,还有种可能,这姑娘本身就是宫学里面的人,只是参与了这场傩舞表演。”
她盯着那画像,若有所思道:“要想知道她究竟是什么身份,得先弄清楚这群撒花的姑娘是何来头才行,从这里入手,许多谜团或许就能一一解开了……”
“不知道宫学的藏书楼里,有没有一些过去的记载,历年的纪事,记录着这场傩舞的相关,那样就可以查阅……”
辛鹤自言自语着,却是说到一半,陡然间想起什么般,抬头欣喜道:“怎么忘了卢大哥,他就是一部活生生的《宫学纪事》啊,可以去找他打听一下啊!”
“谁?”骆青遥一时没听清。
“卢华吉,卢大哥呀!”
“……他?那只芦花鸡?”骆青遥不易察觉地皱起眉头来:“干嘛又要找他?”
“他是‘宫学百晓生’啊,宫学上上下下都给他摸了个遍,他知道的东西可多了,之前章怀太子的住所,就是他告诉我的呢!这些傩舞仪式,他没准也知道点什么,我明日就带上画像去找他问一问!”
辛鹤计划得兴致勃然,刚好从明日起,就是宫学的休沐日了,弟子们可以有几天的假期,各自回家休息,惊蛰楼的人也可以乘舟渡河,离开书院。
原本辛鹤无处可去,骆青遥一早就替她想好了,让她跟他回侯府小住几日,他带着她在皇城里多逛一逛,好吃好喝地玩上几天。
辛鹤却摇头拒绝了,她想留在宫学里调查那些画像的谜团,寻找那本《茶经》的线索,既然她执意如此,骆青遥也不再强求,只表示自己既然答应过要帮忙,那么就会帮到底,辛鹤留下,他便也留下。
但如今骆青遥身子却不大舒服,辛鹤担心他吃不消,不由关切道:“青瓜,你明天回家吧,不用留下来陪我了,你身子还不大舒服呢,回府好好休养一下,我明日一个人去找卢大哥就行了。”
“怎么行?”骆青遥反应奇大,“我必须要陪你一起去找才行,都说好了,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
辛鹤道:“可,可你不是生病了吗?”
“我,我……”骆青遥松了松周身筋骨,语气轻松道:“这点小小的头疼脑热算什么,小爷睡一晚啥事都没了!”
“真的吗?”辛鹤狐疑地盯着他,“你这家伙,我看你根本就是在装病吧?”
“哪有?”
骆青遥心虚地一口否认,辛鹤却冷不丁朝他出手,他下意识地向后避过,身体本能地出招应对,几招之间竟反将辛鹤扑倒在了床上。
“果然,你这混蛋,就是在装病,哄骗我伺候你!”辛鹤又好气又好笑,在骆青遥身下用力挣扎着,“真是太无赖了!”
骆青遥对她的“控诉”置若罔闻,只是将她死死压着,双眸直直望着她,一言未发,呼吸灼热。
他又闻到了那股清冽的香气,还有她肌肤上散发的丝丝凉意,紧紧相贴间,他心跳加快,竟越发觉得,“她”像一个女人,一个好看勾魂的女人,跟他梦中那道俏丽灵秀的身影重叠起来了……
“你,你盯着我做什么?”辛鹤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望着骆青遥出神的双眸,愣住了:“青瓜,你,你怎么了?”
房里烛火摇曳,气氛无端地微妙起来,骆青遥却是一激灵,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松开了辛鹤,坐起身来大口喘着气。
他背对着她,拍了拍自己发热的脸颊,含糊道:“别闹了别闹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去找那芦花鸡呢……”
闹了这莫名的一出,辛鹤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骆青遥却已经翻身卷进了被中,嘴里还不住念叨着:“我一定会陪你去的,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找他,绝不能……”
“你真病了吧?”辛鹤一头雾水,只觉骆青遥一整天都奇奇怪怪的,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摇摇头,继续看起了那些画像。
骆青遥却在这时,冷不丁回过头,冲她道:“你,你晚上睡觉离我远点儿,可别挪到我这头来,天怪热的,挨在一起睡不舒服!”
“谁想挨着你睡了,脸皮太厚了吧?”辛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手拎起枕头砸了过去,“真的中邪了吧你,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快睡吧!”
微风徐徐,天色晴好,湖面荡起阵阵涟漪,骆青遥与辛鹤一早就乘舟渡河,找到了卢华吉。
不得不说,芦花鸡还是担得起“宫学百晓生”的名头,他见了那画像一怔,直接问道:“这画像你们哪里弄来的呀?”
辛鹤与骆青遥对望了一眼,没吭声。
芦花鸡仔细察看着画像,接着道:“如果没猜错,这画像绝对有些年头了,因为宫学上一次举办面具夜宴,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了,自从那一次舞者里混进了杀手,行刺章怀太子没得逞,事情闹大后……诶我说,这,这不会是章怀太子留下的遗物吧?”
芦花鸡霍然抬起头,瞪圆了一双眼,辛鹤来不及多想,赶紧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卢大哥,你小点声!”
她拼命给他使眼色,声音从齿缝间溢出:“有些东西不能乱猜的,会出事的,懂吗?”
芦花鸡到底是个聪明识趣的人,立刻瞪圆着眼,点头如捣蒜,倒是一旁的骆青遥,脸色陡然一沉,忽地走上前,一把拉开了辛鹤,皱眉冲卢华吉道:
“崩管这画像怎么来的了,罗嗦一大堆,快点进入正题吧,这些撒花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是傩班的人吗?”
“不,不是的。”卢华吉定了定心神,擦了下汗,埋头指向那画像,低声道:“这种仪式叫作‘送花福’,在以往宫学里举办的面具夜宴上都有,这些捧着银盘,不断撒花的姑娘,不是傩班的人,据我所知,她们都是宫学里的‘妙花娘子’。”
“妙花娘子?”辛鹤微微惊奇。
“对,就是在宫学里专门打理花圃,栽种各种奇花异草的人,一般选进来的都是些心灵手巧的妙龄女子,因身处宫学这等书香之地,她们也便得了个‘妙花娘子’的雅号。”
宫学里有一座洛水园,栽满了百花香草,远远走近,都会有一阵清风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骆青遥与辛鹤来到洛水园时,正见到几个清秀的少女在浇花,她们身上统一穿着素雅如兰的轻纱长裙,跟章怀太子画像中的装束一模一样——
果然,章怀太子笔下的那位姑娘,曾经正是这洛水园里的一名妙花娘子!
骆青遥与辛鹤找到线索,喜不自禁,立刻在一位妙花娘子的带领下,找到了这里的主事人,想要查个究竟。
“二位公子是想看看这洛水园里,历年来的妙花娘子名册?”
这座花园的女主事有些上了岁数,是一位气质极温雅的老妇人,这儿的妙花娘子们都尊称她一声“石倩姑姑”。
她几乎是将一生都献在了这片花海里,明明已年过半百,却保养得极好,脸上都难得看见一丝皱纹,只有鬓边多了一些白发。许是长年累月地浸润在这片花海之中,心境平和安宁,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她听说了骆青遥与辛鹤的来意后,点点头,徐徐将他们带到了一处阁楼前——
花神阁。
骆青遥与辛鹤抬起头,念出了那匾额上三个古雅的大字。
“这还是宫学创建之初,第一任院首题下的字呢,里面放着二位公子想看的名册,我们这里叫作《花神册》。”
《花神册》里,记载着所有选入宫学的妙花娘子,自然也会包括章怀太子的那位“爱人”。
一切简直令骆青遥与辛鹤喜出望外,顺利得他们都不敢相信,本来只是试探性地问一下,却没想到这里竟然当真存放着名册。
而更让两人惊喜的是,打开《花神册》,每一位妙花娘子的记载旁,竟还单独附有一张画像!
对,画像,这才是今日最大的惊喜与收获。
骆青遥与辛鹤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路翻去,终于,他们停在了其中一页——
灵晴。
是了,就是这个女子,章怀太子心心念念的画中人,终于找到她了!
原来她的名字叫作,灵晴。
那幅有些泛黄的画像上,少女站在花海中,眉目楚楚,衣裙随风摇曳,不胜温婉。
但是,她的五官其实只算得上清秀而已,远没有章怀太子笔下那般耀眼夺目,动人心扉。
可以说,正是因为章怀太子动情的笔触,才为她增添了太多丽色与让人遐想的地方,真正的她,其实只算得上小家碧玉,清秀可人。
可是,今日在这《花神册》里,终于得见“真颜”的辛鹤,却没有失望,而是一份难以言喻的感慨。
“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是这个样子的……”她凝视着那画像,喃喃自语着。
“啊?”骆青遥有些没听懂。
辛鹤抬起头,望着骆青遥,无限感慨,一字一句道:“你说,章怀太子该有多么爱着这位灵晴姑娘啊?”
“所以才会将她画得那样美好,那样动人,这就是真正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吧,即便世上繁花万千,他却只对她情有独钟。”
“因为在他的眼中,她的的确确,就是这世上最美好,最让人动心的姑娘啊。”
辛鹤说这番话的时候,正好有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下,和风微微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她一张脸白皙如玉,眼神清透得似一汪泉水。
骆青遥看着她,一时愣住了,久久的,才从唇齿间呢喃出一句——
“是啊,的确是世上最美好,最让人动心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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