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外大风猎猎,霞光漫天,那赫连高僧一把抱过阖目而去的颜臣,却见她唇边落着一滴泪珠,却也扬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泪水与笑意交织在一起,即使是个谎言,她也到底死在了爱人的怀中。
“不,师姐,师姐你别吓我,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那赫连高僧泪如雨下,抱着怀里早已死去的颜臣,煞白着一张脸,浑身颤抖不已。
“大师,大师您节哀……”旁边的骆青遥与辛鹤几人眼见赫连高僧神似癫狂,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唯恐他入了“魔障”,强忍着悲痛,正想要上前来拉开他时,却没想到,如血残阳中,令人猝不及防的一幕发生了——
那赫连高僧骤然抬起手,泪水肆虐间,一掌劈在了自己天灵盖上,鲜血顿时从他头顶漫出,触目惊心地流下的他脸颊!
“大师!”所有人脸色大变,一声凄厉喊道。
那赫连高僧面上却含着笑,低下了头,一点点贴在了怀里颜臣的尸身上,血污满脸的面孔极尽柔情,一字一句地呢喃着:
“师姐,我这就来陪你了,我都已经陪了你一辈子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如今这最后一条黄泉路,我又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走呢……”
“大师!”
霞光映着少年少女们悲痛万分的面孔,众人衣袂发丝随风扬起,个个围在旁边,泪如泉涌。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相随一生,求而不得,这一条遍布荆棘的路,他们到底走到了曼珠沙华盛开的终点。
情生情灭,缘起缘落,作茧自缚也好,自欺欺人也罢,终究是无怨,亦无悔。
赫连高僧与颜臣前辈下葬的那天,正好是初一,阳光极好,温暖地笼罩着大地,东鸣寺的高僧几乎全部出现了,齐聚在他们的新坟前,为他们敲着木鱼,轻转着手中的檀木念珠,诵念着超度的经文,送了他们最后一程。
赫连岚早已在东鸣寺出家几十年,按照过往高僧圆寂的规矩,原本是要对他进行火葬的,再将骨灰坛放到东鸣寺的阁楼里供奉。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无朽塔上的那位独眼武僧却在这时站了出来,冷冷地说不要火葬,直接将赫连高僧与颜臣合葬在一起便可以了。
这独眼武僧在东鸣寺辈分地位极高,他这样一说,老方丈便也答应了,骆青遥与辛鹤他们心潮翻涌不止,只觉这一定也会是赫连高僧的心愿。
黄泉路上,他们师姐弟相伴而行,终于不会孤单了。
树林里纸钱纷飞,骆青遥一行人站在长空下,看着赫连高僧与颜臣前辈的棺木一起入葬,悲痛无比,泪眼朦胧。
那几位与赫连高僧交好的大师也都难掩悲怆,仿佛那个笑意爽朗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肖痨鬼,还是你够义气,回头请你吃素鸡!”
只可惜,哪还有回头的时候?
几个“灵童”也都骑在白虎身上,看着棺木入葬,泪眼汪汪,他们或许还年幼懵懂,不明白人世无常,悲欢离合,怎么才吃过的糖,就变得这么苦涩了呢?
风掠长空,四野草木摇曳,似也在悲鸣哭泣一般。
这个下葬的日子定在初一这一天,正好也是开启石阵,四面八方的香客能够前来寺中烧香拜佛的日子。
这一天对东鸣寺有着特殊的意义,却也正给了暗处蛰伏的一群人绝佳的机会。
骆青遥与辛鹤他们沉浸在悲痛中,却并不知,与此同时,早有一批人混在香客之中,潜入了东鸣寺里。
那群人自海上而来,一路追踪暗藏,蛰伏已久,早就在等这样一个下手的机会了。
长阳照在树林间,树上藏着一群黑衣人,个个脸上皆戴着古怪的面具,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些高僧远去的身影,只等他们彻底离开后,就立刻动手!
纸钱纷飞,高僧们诵念经文的声音在风中越来越远,坟墓前,转眼间就只剩下了骆青遥与辛鹤一行人。
那群黑衣人在树上目光交汇,点点头,各自心领神会,皆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小小的竹笛,悄然地往树下吹去。
笛中无声无息地飘出了一阵迷香,那香味丝丝缕缕地钻进骆青遥他们体内,一行人却毫无所察。
只是辛鹤忽然鼻尖一动,在风中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她皱了皱眉,往四周望去,却一无所获,最终又将目光转回了坟前燃起的那两炉檀香上。
她心中暗自奇怪——这檀香的味道,怎与琅岐岛上的迷香那般相似?
正狐疑之间,身旁的姬宛禾忽然问道:“小鸟,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
他们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只等拜祭完赫连高僧与颜臣前辈后就继续上路。
辛鹤闻言一怔,也不再去深究那檀香的奇怪味道了,只是往怀中摸去,取出那本《妙姝茶经》,低头顺手翻开道:“我看看,昨夜我已将下一处地方标好了,也是离这千石峰最近的一处庙宇……”
她们这对话落入一旁的阮小眉耳中,叫她不由心念一动,看向身旁的骆青遥,开口道:“瑶瑶,你们这几个孩子不跟我们一道吗?你们到底在做些什么呢,神神秘秘的,接下来又要去哪里?”
骆青遥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怎么跟阮小眉解释,只是压低了声道:“外婆,这些东西三言两语一下子讲不清,总之我们不是在干什么‘坏事’,只是像您年轻时一样,跟一群兄弟姐妹们,在江湖上闯一闯,四处看一看,不然老关在宫学里念书多无趣啊?您说是不是?”
末了,他笑了笑,“搬”出了他爹来,“您放心吧,爹也同意我们上路呢,还是他将我们‘放’了的!”
说起这个来,骆青遥倒是兴致勃勃,想也不想地直接就“出卖”了他爹,阮小眉一边听,一边忍俊不禁,笑着摇头道:“是你爹的性子啊,也罢也罢,他说的没错,江湖那样广阔精彩,少年郎闯一闯又有何妨?你们去吧,外婆不会拦着你们的……”
他们这边正说着,那头辛鹤也已将那两张羊皮地图也一并拿了出来。
杜凤年送到东鸣寺的那面羊皮鼓的背面,果然也是一张残缺的地图,这是彻彻底底地确定了辛鹤那番“十分之一”的猜测。
他们手上如今已经集齐了两张地图,只等再去下一个地方,拿到第三张羊皮地图,辛鹤深吸口气,望向身旁的伙伴们,目光灼灼,面目坚毅。
“下一处地方就去武都汀州镇,金沙寺,往那里送羊皮鼓的人叫蓝西亭,也是我家乡……”
风声肃杀,这“家乡”两个字才刚说出口,林中便已骤然响起一阵渺渺笛声,四野草木摇曳,迷香萦绕间——
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个个脸上还戴着古怪的面具,周身邪气四溢,叫骆青遥一行人霍然一惊,却是呼吸急促,被那笛声催动得一阵头晕目眩!
“果然!”
这笛音加上这迷香,叫辛鹤心跳如雷,恍然大悟!
她没有闻错,先头风里那股隐隐传来的香味,正是琅岐岛上的迷香!
那香十分特殊,是琅岐岛上专门用来捕捉猎物的,任凭多么凶猛的野兽,只要闻了那香,再听到这诡魅的笛声,就会力气全无,任人宰割。
这香其实单独闻不会有事,但只要经这笛声一催动,便会叫人乏软委地,如笼中困兽,再无挣扎之力,尤其那些内力深厚,武功高强之人,最闻不得这香,听不得这笛音!
内力会在短时间内尽然流失,一身武功皆使不出来,当真如猎物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阮小眉一阵头晕目眩下,身子乏软无力,旁边的闻人靖忙将她扶住,她江湖见闻这么广,却还从没听过这么古怪的笛音,竟像是一只“魔手”,将她身体里的内力武功一丝一缕地抽了出来。
旁边的骆青遥与裴云朔他们也是呼吸紊乱,一身内力急剧流失,辛鹤强撑住心神,上前一步,望向那群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颤声道:“是谁,是谁派你们来的?”
这笛声骤然一起,辛鹤就已经知道他们是琅岐岛上的人,他们忽然出现在这里,是要将她……带回去吗?
她想到这,不由在风中急声道:“你们是想将我带回去吗?是我爹派你们来的吗?还是我姑姑?你们别吹这鬼笛子了,别伤害我的朋友们……”
辛鹤这话一出,旁边的骆青遥他们脸色皆一变,个个愕然抬头,不可置信。
那些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却并没有回答辛鹤的问题,只是将笛音吹得更快更急了,周身邪气四溢,凛冽肃杀,看起来竟未带有一丝善意般。
辛鹤脸色也骤然一变,不对,这不是她爹与她姑姑派来的!若是他们派来找她的人,绝不会是这样的态度对她!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并且越来越强烈,呼吸急促间,她往后退了两步,脑中各番念头瞬间涌出。
她爹曾跟她提过只言片语,琅岐岛上的十长老会近些年来不太“安生”,不知是谁在搅动风云,各股势力暗流涌动。
不过直到她离开时,岛上的一切都还算是“风平浪静”,难道,难道这么快,琅岐岛上就变了天,出了事?
辛鹤做梦也不会想到,在这幕后操控一切的人,会是石室中,那个苍白瘦削的少年。
直至这样的时刻,她也没有怀疑到他头上。
她只是一激灵,蓦然想到什么,将手里的《妙姝茶经》与那两张羊皮地图,猛地抛给了骆青遥。
“青瓜,你们快逃,不要管我,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快带着东西逃啊!”
事实上,辛鹤早就隐隐察觉到,这帮人绝不仅仅只是冲她而来,更是冲着那本《妙姝茶经》而来!无论如何,她都绝不能让东西落在他们手中!
“不,小鸟!”骆青遥接过那东西,脸色一变,咬牙想要提起内力,却反而加剧那份流失。
那帮戴面具的黑衣人一见到那《茶经》与地图,眸中便陡然迸射出寒光,诡异的笛声中,几个为首的黑衣人身形一掠,终于如闪电般出手抢夺!
骆青遥一行人浑身乏软无力,如何招架得住,踉跄后退间,姬宛禾忽然抬起陶泠西送她的暗器匣子,一声喊道:“老遥,闪开!”
她朝那些人飞射出箭矢,却到底气力不够,这些飞箭对于那群黑衣人而言,不过如同“毛毛雨”一般,被他们轻巧躲过,其中一人还抓住一支箭,反手朝姬宛禾掷去。
“阿宛,小心!”
陶泠西瞳孔骤缩,一声厉喝道,心中急切间,双腿似贯入一股无名神力般,他两只手奋力一撑,竟从那轮椅上咬牙站了起来,三两步直接往姬宛禾那里扑去。
“嘶——”那支暗箭穿过疾风,直接射在了陶泠西的肩头,他倒吸口冷气,抱着姬宛禾一同摔倒下去。
“呆木头,呆木头你没事吧?”姬宛禾脸色大变,双眸陡然泛红一片。
那头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们,已经迅速出手,直朝辛鹤与骆青遥而去!
他们显然知道如今仍在东鸣寺的“地盘”上,不愿多做纠缠,只想速战速决!
“遥哥,小鸟!”
众人脸色大变,抬头间,只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人带着辛鹤与骆青遥,踏风而去,身影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阮小眉眼见外孙被人掳走,呼吸陡乱:“瑶瑶!”
她心头狂跳不止,完了,完了,瑶瑶被人掳走了!
一瞬之间,她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
找他爹,快找骆秋迟,找他爹救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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