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直很奇怪,究竟是何人将我关在那地下石室中吗?”
钟离越的声音在大殿中冷冰冰地响起,事到如今,这答案不言而喻了。
他身旁的白翁也恨声道:“主子说得没错,一切的一切,全是从你们辛家开始的,他们如今的下场,是罪有应得!”
白翁神情激动,身子微微颤抖着,双眸之中亦有泪光闪烁:“遗民泪尽孤海上,遥望故乡又一年。我们隐忍蛰伏,等了多久才等到了今天,这世间之事,不过是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若不是你爷爷当初造下的孽,辛家又何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
他望向那双目被剜,脸上两个“血窟窿”的辛启啸,冷冷一笑:“说起来,你爹还应该叫我一声白叔呢,我在他面前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跪在他脚下,拜他为岛主,心中却没有一刻不想手刃了他的!”
辛鹤瞳孔骤缩,听得脸色煞白,难以置信,那大殿中的钟离越,却扬起了唇角,声音在殿中一字一句地响起——
“既然皇后也见过了这几具木偶,那便索性再来听一出傀儡戏吧,一出演了好几十年的傀儡戏。”
白翁得到少年的示意,点点头,长声一叹:“一晃眼大半辈子过去了,琅岐岛上潮涨潮退,昼夜不停,往事如烟,一切却对我而言,都好像发生在昨天一般,历历在目。”
他望向虚空,湿润了眼眶:“当年的‘流云十君子’里,如今只剩下我与吕二哥两位了,我们这些年殚精竭力,暗助小主子,重夺琅岐岛,也愿不负当年陛下所托了。”
他身旁不远处的吕启德,也是十长老会中,年纪最大,最德高望重的一位,他听到白翁这样说,不由也是老泪纵横道:“老四,这些年,苦了你了。”
“二哥!”白翁与他目光交汇,双眸泛红,感慨万千:“我多少年没听到你这样喊过我了,如今我们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互称兄弟了,不用再在辛家的权威下苟延残喘了。”
他二人这番对话没头没脑,叫辛鹤听得不明所以,那白翁却拭了拭眼边的泪,平复了下情绪,继续长声叹道:“其实我与吕二哥,曾经都是章怀太子身边的影卫,或者说是,效忠于皇室的死士。”
他看向灯下的辛鹤,忽然拔高了语调:“这其中,也包括你爷爷,辛玄笛。”
流云十君子,乃是昔年章怀太子身边,十个身怀绝技,神出鬼没的影卫。
他们负责保护太子的安危,替太子办事,只听命于太子一人。
十个影卫出生入死,感情交好,年纪还都相仿,便都以兄弟相称,还得了个“流云十君子”的名头。
其中年纪最大的姓焦,被大家称作焦老大,是个性情刚烈,说一不二的铮铮铁汉。
老二便是这吕启德了,白翁在其中排第四,而辛鹤的父亲,辛玄笛,则是“辛老六”,他是十个人里,武功最高,能力最强,也是心思最活络的。
他在流云十君子中,与“杜小九”,杜凤年的感情最好,两人经常形影不离,共同被派出去完成各种任务。
那一年,大渝掀起战火,童鹿遭逢大劫,他们十个人的命运,也都就此改变。
彼时章怀太子还身在大梁,皇城宫学里为质,童鹿要派兵将他迎回母国,登位为王,率领剩下的兵力,与大渝殊死一战。
当时童鹿战火硝烟,大渝来势汹汹,美丽安宁的童鹿一夕之间支离破碎,生灵涂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几乎已经是走到了穷途末路,亡国灭种的地步。
但童鹿自古以来,盛行巫蛊之术,国中还有一个特殊的官职,叫作大巫师,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在某些特殊的时候,甚至与皇帝都是“平起平坐”的了。
那一年,童鹿遭遇灭顶之灾,大巫师呕心沥血,力挽狂澜,却仍是无法阻止童鹿士兵的节节败退。
他连夜坐观天象,最终算得一卦,卦象上竟是一个“死”字,毫无一条生路可寻,童鹿这一难,注定逃不过去。
大巫师悲痛欲绝,泪洒衣襟,最终当机立断,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既然童鹿注定亡国,那么至少也要保存一份“火种”,留下日后复国的希望!
他立刻行动起来,将童鹿国剩余的兵力分成了两股,一股留守皇城,等待迎回章怀太子登基,便与大渝决一死战。
一股却被泡进了特制的药池中,做成了不死不灭的“阴兵”,连同童鹿剩余的所有财富,一同封存在了一座海底墓中,等待日后开启,用这股“阴兵”力量与那滔天财富,再度光复童鹿。
这些阴兵就如同“活僵尸”一般,身体感觉不到痛楚,战斗力凶猛异常,是最叫人闻风丧胆的“致命武器”,但他们需要长久的时间,将那些药力与蛊术与自身融为一体,也吸收天地之精气,才能够彻底大成,所以大巫师将他们封存了起来,只等待日后再来开启。
当时童鹿还有一位夏侯将军,乃童鹿一代名将,骁勇善战,却在拼死抵抗大渝的进攻中,身负重伤,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他也被那大巫师泡进了药池中,做成了一位“鬼将军”,与阴兵一同封进了墓穴里,等待日后被再度唤醒,领兵作战,夺回童鹿的国土。
那处墓穴位于海上,确切地说,是海底。
因为岛屿淹没在海水之下,每一年只会退一次大潮,才会露出那座小小的海中岛,那封存阴兵与鬼将军,还有无数皇室财宝的墓穴才能够被找到。
这是大巫师精心所寻的地方,如果没有准确的地图,世间不可能有人能够找到!
这里保存着他们童鹿最后的“火种”,是他们最后复国的希望,那张绘制了海底墓所在的地图,也便成了日后开启阴兵力量至关重要的一把“钥匙”。
大巫师在心神耗尽,油尽灯枯,临终之前,偷偷遣人将地图送去给了章怀太子,可这消息却不知怎么,竟然走漏了出去!
大渝的细作遍布,实在防不胜防,这股可怖的“力量”也被他们所知晓了,他们为了彻底除去这个隐患,也立即派兵赶到了大梁,想要抢在童鹿的人马到来之前,杀掉章怀太子,抢夺地图,毁掉那座海底墓,将所谓的阴兵与鬼将军都炸得灰飞烟灭,再不给童鹿留下任何一丝复国的希望!
于是两股兵力在大梁交锋了,大梁当时的君主,站在中立的位置,两边皆不相帮,只是任那两股兵力,在一线天里,打了极其惨烈的一仗。
所以骆青遥与辛鹤他们当时误入一线天,才会发现那里像一个修罗战场一般,白骨遍地,而冰室之中,他们还发现了士兵衣服上一个模糊的“鹿”字,那正是童鹿的标识!
章怀太子曾入过大梁皇宫,跪地苦苦哀求,希望大梁当时的君主能够出兵帮助童鹿,不要让童鹿走上灭国之路,他们愿意每年向大梁进贡无数金银珠宝,以及割让城池,允诺种种条件,但大梁的君主却到底拒绝了。
他只说了一句话,没有落井下石,与大渝结盟,一起侵略童鹿,已经是对童鹿最大的仁慈了。
童鹿的生死存亡,他们大梁不插手,不干预,任两边厮杀,一切全看天意了。
章怀太子没有办法,只能在两股兵力激烈厮杀之际,一边赶紧召集身边的影卫死士,交给了那“流云十君子”一个重要的任务——
海底墓的那份地图,被分成了十份,让他们带在身上,躲过大渝追杀,藏到了四面八方,一共十座庙宇之中!
因为地图放在章怀太子身上,目标实在太过于明显了,一旦他被捉住,或是遇害,地图便会落入大渝手中,那么童鹿复国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将彻底破灭了。
所以地图必须送出去,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一个敌国怎么也无法找到的地方。
那便是分割成十份,天南地北,四面八方地去藏好,他们选择了藏在大梁境内,因为若回到童鹿,无异于自投罗网。
这一招的确让大渝“糊涂”了,不知章怀太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知道他身边有一群厉害的死士,一定会将地图护送出去,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十个人居然分头行事,往十个不同的方向而去!
那地图到底藏在哪一个人身上,他们该集中兵力去追哪一个人呢?
恐怕大渝做梦也不会想到,其实这流云十君子,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一份残缺的地图!
大渝还以为这是章怀太子的“障眼法”,故意要让他们分散兵力,其实地图兜兜转转,还是藏在章怀太子自己身上。
再加上那流云十君子,天南地北各自分散,目标实在太小太散,大渝不好追击,而这十个人又都武功高强,狡猾万分,大渝派去的人都没了下文,久而久之,大渝也就不耐烦再追击这十个人了,而是将兵力与心思都放在了与童鹿的最后一战上。
就这样,海底墓的地图被分为了十份,瞒天过海地躲过了大渝的追击,终是被送去了十个地方,安全地藏好了。
而一线天那惨烈一仗后,童鹿艰难险胜,最终还是将章怀太子安然带回了童鹿,登位为王,率领剩余的所有士兵,在皇城中与大渝决一死战。
这注定的亡国结局没有被改写,章怀太子惨烈战死,尸身被悬挂于城楼之上,死后也受尽了百般侮辱。
而当时童鹿新册立的皇后却失踪了,那皇后不是别人,正是昔年消失在洛水园里,与章怀太子相爱生情的那位妙花娘子,灵晴。
姬宛禾他们也没有猜错,她的确是怀孕了,流云十君子将她拼死护送出来,连同童鹿幸存的一批百姓,一同逃往了海上。
来到琅岐岛的许多年后,灵晴仍是夜夜梦魇,梦里全是章怀太子一身鲜血淋漓,尸体被悬挂于城楼上的画面。
那个时候,她就躲在暗处,浑身颤抖着,咬紧牙关,满眼是泪,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腹部,死死撑住才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来。
她在琅岐岛上休养身子,被尊为岛上遗民的皇后,诞下一子,也被称作“小太子”,只等小太子再长大一些,便登位为王,成为童鹿的新一任君主。
灵晴一直谨记丈夫的遗言,脑中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刻着“复国”两个大字,虽然她不是童鹿人,但她的丈夫、儿子,乃是童鹿的钟离皇室,她丈夫惨死于蛮人铁骑之下,她不能忘却这仇恨,不能叫丈夫死不瞑目,哪怕穷尽一生,她也要光复童鹿,替丈夫报此血海深仇!
同她一样有着如此强烈信念的,还有那流云十君子中的焦老大,他与吕老二、白老四几个兄弟,牢牢记着章怀太子的所托,没有一天敢忘却“复国”大计。
但他们却忽视了,人心,是会变的——
海水潮涨潮落,大风又起,岛上的另一场噩梦,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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