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年龄差距,许念跟这些人搭不上话,朋友们顾及她和沈晚是小姑娘,也尽量聊些正经话题,买车买房投资,新款包包、衣服,许念不大懂这些,默默吃菜。
沈晚在专心剥虾,时不时插两句话,她面前的小碗里剥好的虾仁摞了半碗,在场的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不必讲求规矩礼貌,宁周怡见她喜欢,还帮着剥,并叫服务员再上两盘。
顾容寡言少语,只听不说。
两个话少的人坐一块儿,比较引人瞩目,一年纪三十出头的白衣女人打趣道:“晚晚的朋友脾性跟阿九挺像的,都闷,像俩木头。”
阿九,顾容的别称,她在整个顾家同辈里排行第九。
其他人皆笑,别说,还真像。
许念愣了一下,那女人继续说:“小朋友叫什么?”
一桌人都盯向她。
她嗫嚅,低声回道:“许念。”
女人点点头,没再多问,继而与其他人聊天,倒是顾容,悄悄用余光看了眼许念。而这无心一看,却瞧见许念微张着嘴,口里轻轻吸气,盐帮菜是川菜的一个派系,重麻重辣,许念不太能吃重口的食物,喝了口白开水缓解,她的嘴唇、舌尖都被辣到了,呈现出艳艳的绯红色,比搭吊在砖墙上的三角梅颜色浅一些。
顾容眸光沉了沉,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时间还早,宁周怡提议去不远处的长河大桥散步,大家都同意。长河大桥是一座历史悠久的青砖拱桥,横跨G市的母亲河长河,算是一处景色,许念小时候常去那儿玩。
因着前一天下过大雨,长河大桥上有许多水洼,桥两边挂着古香古色的灯笼,光线有些昏暗。
宁周怡和沈晚她们走在前头,一路走一路聊,许念稍稍落后两步,顾容比她还后面。
许念怕积水打湿帆布鞋,于是尽量绕着水洼走,顾容担心积水弄脏鞋子,亦绕着走,两人的步伐出奇一致,身后有人跟着,许念觉得不习惯,连走路都不利索了。
春夜寒风料峭,吹在身上颇冷,由于白天红火大太阳,许念穿得不多,一件打底内衬一件卫衣,她拢了拢衣服,却没在意脚下的路。
路面上有块小石头,她一脚踩了上去,身子一仰就要往后倒。顾容反应快,稳稳地掌住了她的背。
少女的背部很直,由于衣服薄,隐约能摸到脊背线,从事模特行业多年,仅这么一触碰,她便清楚衣服下的背部是怎样的,能软能挺,细瘦却有力。
她扶正许念,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无比沉静低低道:“看路。”
背后的触感教许念晃神片刻,刚想回答,沈晚靠了过来,小声问道:“阿念,你图画了吗?”
许念镇定心神,快步跟上大家:“在画,快画完了。”
“设计书写了没?”
“写了。”
沈晚脸上一喜:“那借我抄抄格式。”
许念应下,她们画的工图大体是一样的,但每个人的数据不同,有了格式和手册,任务的难度骤减。
“明天回来画图啊,”沈晚又道,“顺便带带我。”
一旁的顾容闻言望过来,目光探究,沈晚以为她听到了自己要抄作业,讪讪笑了笑,许念朝旁边瞧了下,应道:“行,明后天课多,可以晚上去画图。”
沈晚不迭颔首,顾容没说什么,而是走到宁周怡她们那边去。来此散步的人多,桥两端都有卖水卖纪念品的小摊,走到另一端桥头后,沈晚拉着许念去买饮料,顾容她们在原地等。
待两人走远,宁周怡才对顾容说:“你还真答应了晚晚那丫头……”
顾容没说话,宁周怡远远瞧着许念的背影,不自觉多看了两眼,方才的白衣女人插嘴,笑道:“这不挺好的么,多和小姑娘呆呆,有活力有朝气。”
宁周怡也笑,摇了摇头,她不是不认同,只是觉得这样帮忙太麻烦,不过也能理解,年纪小,傲气,然而傲气不能当钱使。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顾容突然说。
宁周怡一愣,细细揣摩她话里的意思。
十点半,大伙儿各回各家,她们都住新区那边,许念和顾容一起,夜深时候,路上车少安静,她坐在副驾驶,车进入一段黑魆魆的路时,顾容开口问:“晚晚说你成绩很好。”
许念谦虚道:“还行。”
G大理工是G市第一学府,985双一流,能排进全国前六,她回回考试稳居前三,还行,确实有够谦虚,这些顾容都清楚,她打了小半圈方向盘道:“准备考研吗?”
“还没想好,”许念如实答,停顿须臾,“应该会,想去t大。”
T大,是国内本专业排名第一的学校,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可以保研进去。
顾容说:“好好学习。”
刚住到一起,两人都有些拘泥束缚,顾容主动找话聊,这是好开端。许念望望车窗外,轻轻应声。
十几分钟后,两人抵达家门口。许念开门,忽而想到答应过沈晚的事,进屋时告诉顾容:“我明后天会在学校画图,不回来。”
“嗯。”顾容不咸不淡道。
周二周三天气晴朗,气温持续上升,上课、画图交替的日子过得飞快,眨眼就周四,上完今天的课,许念进寝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女寝楼下宽敞,健康教育部在此扎帐篷发单子,许念刚出来,热情的宣传员就塞了一□□康知识普及单给她,她没在意,顺手就把单子夹书里。
工作日白天地铁站冷清,一节车厢就五六个人,许念坐在角落边,打开手机找到头像为“R”的微信号,想给顾容发条消息,可犹豫半天还是没发。
这样的行为似乎太亲密了点,好像太唐突了。她收好手机,将其丢进包里。
急速的车厢外忽明忽暗,车上的乘客亦越来越少,许念倒数第二个下车,之后转公交到南巷口。
太阳落得早,下午五点多天就薄暮沉沉,地面一片昏黄,巷道里寂寂安静,一个人影都不见。许家大门敞开着,楼上大厅的窗户也敞开着,许念抬头,望见窗台后正在跑步的顾容。
顾容戴着蓝牙耳机,全然没察觉到她回来了。
许念轻手轻脚上楼,进了厅,将书放在楼梯左旁的小桌上。
顾容这才发觉,但她在跑步,朝这边看了一眼当做招呼。白天暖洋洋,她穿的运动服单薄,且因为热而把领口拉得较低,运动久了会浑身出汗,额头脖颈胸口处处淌汗水,特别是胸口处,汗珠凝聚直往高.耸圆白里落。
她边跑边尽量有规律地呼吸,这样不至于太累而粗.喘。
可在许念耳朵里,这声音像被放大了般,渐渐与那梦里不该有的旖旎场景重合,她登时脊背僵硬,非常不自然地别开脸,默默背着包进房间,年龄小经历少,遮不住想法。
进屋,倏地关门。
顾容神情微动,朝这边看了一下,再将速度调小,慢慢减缓下来。
许念故意在屋里呆了许久,等到外面没有声响才出去,天已经有些暗,该做饭了。顾容站在楼梯口旁,颈间搭了一条擦汗的毛巾,她正在盯着桌上那摞书看。许念觉得奇怪,慢腾腾靠过去,叫了声:“小姨……”
刚运动完,顾容满身热气四散,靠得近,她都能感受到。
“嗯。”顾容抬眼,没再看那摞书,而是抬手用毛巾擦了擦颈侧。
许念的眼神随着她的动作移,却不经意望见了不该看见的两团柔软,顿觉耳根发烫,可面上依旧平静自然。
“我去洗个澡。”顾容说,浑身汗水难受得紧。
许念兀自嗯声,等对方进房间拿衣服,她才打算把书抱走,但当她看见健康知识普及单上的内容时,整个人变得脚轻头重,呼吸一滞。单子上,普及的是性.知识,现今同性可婚,所以上头不仅有男女两性,还有男男和女女,而恰巧,男女和男男的被书遮住了,只剩下女女那一栏。
健康教育部非常负责,用正经的科普语言将知识点一条条例举出来,并注有十分详细的解释,“防护措施”、“卫生干净”,以及“指套”、“清理”等字眼,极大地刺激着她的神经,乍一想到适才顾容就是在看这个,她感觉臊得慌,脸上犹如有火在烧。
许念并不保守,亦并不开放,习惯顺其自然,不会刻意去查询有关某些方面的东西,只略懂一些,但知道得不多,故而看见这些内容以一种毫不作态的方式陈述出来,倍感冲击巨大。
顾容拿了衣服开门而出。
她背后一紧。
但顾容没任何表示,径直进了浴室。
许念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书抱进屋的,她将那张单子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房间的门开着,正对浴室,她往那边瞅了眼。
天际的黄日落进红砖房,慢慢消失不见,天空显现出湛蓝色,偶尔有两三只鸟雀从房顶上方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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