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顿”这个名字,是江落从三个贵妇人嘴里打听出来的。
在这种富人们都处于蒙面中的场合,台上的富豪被喊出来了名字,就相当于被扒下来了匿名的保护套。威尔顿惊惧交加,却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的人。
“你是谁?”
江落往前走了一步,光影在他身上投下落地的影子。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毫不客气地开始贬低这个舞会的一切。
“无趣。”
“乏味。”
“我原本以为这里的游戏会很不一样,谁知道和外面的也没什么差别,低俗,套路,毫不刺激,”江落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富人们,“你们难道觉得有趣吗?”
富人们脸上也是了然无趣的表情,他们摊摊手,告诉了江落答案。
来自富人无趣的指责,比穷人的抗议更让威尔顿受不了。他握起拳头,怒火高涨。所有人的目光放在站在最前方的黑发青年的身上,等他说出剩下的话。
“游戏既然这么无聊,那就改变些规则,让它变得有趣起来吧,”江落话音一转,“舞会的第一条规矩是‘不能拒绝别人查看卡牌的要求’,只要在前面稍微加上几个字,这场游戏就变得更好玩了。”
“比如,”他挑起唇,“在查看别人的卡牌之前,要先猜测这个人的身份。”
“如果猜错了,则自动降为奴隶身份。”
这话一出,舞厅内掀起一片哗然。
富人的第一反应是不同意,但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后,又觉得也不是不行。
他们之间隐秘地讨论起来。
“这样的方式确实比先前要刺激多了。”
“这个人是谁?脑子真够灵活的。增加游戏趣味只是最表面的一层,他这个规定一改,看似让富人变得危险,其实只是在安抚那些平民,我们都是主人卡,平民猜对我们的身份又不会有奖励。平民里大多又都是奴隶,很少有主人身份,我们几乎不可能猜错。”
“我们当然不会损失什么了,提出这个建议的不就是我们这边的人。”
“我同意这条,毕竟我也怕那群穷人会闹大。虽然闹大了也不妨碍什么,但到底是麻烦。”
“给了平民希望,又打碎这种希望,我喜欢。”
平民讨论的声音比富人的声音更大。
这个规则的改变虽然对他们来说效果甚微,但这个游戏本来就不公平,他们没有胆量去挑战富人的权威。如今有了希望,总比之前那样好。
闻人连试探地和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道:“这样的改变还是不公平,富人很少会答错。”
“不一定啊,之前不是有个平民抽中主人牌了吗?”四眼仔眼睛闪烁,不想谈论这个太过风险的话题,“我觉得这个改变很好,至少我们已经是奴隶牌了,降不到哪里去,那些富人就惨了。再说了,参加舞会的人都是自愿来的,他们愿意为了钱来,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闻人连皱眉,突然拉着他的手臂,“要不我们再抗议一次吧,富人没准退的就更多了。”
四眼仔拼命挣脱他的手,“你疯了吗!你忘了我们上船时候签的死亡免责协议了吗?你想死我还不想死,我好不容易大着胆子参加舞会又多赚到了一笔钱,还想活着回去领到我的奖金!”
弄掉闻人连的手后,他就“呸”了一声,埋头躲进人群里,“晦气。”
闻人连收回了手,“死亡免责协议……奖金……”
他看着富人和平民等级分明的交界线,眼神复杂。
刚来到舞会时,闻人连就在奇怪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穷人赴会。
对于穷人来说,钱有时候可以买命。
也可以买走尊严,和作为“人”的资格。
所有人都默认了江落所说的规则改变,但台上的威尔顿先生却沉着脸大声吼道:“我不同意!”
江落眼里不含情绪地看着他,突然大步上前,从侧边走上了舞台,先前拦住少妇丈夫的侍者这次却没有拦住江落。江落上去将少妇拉起推下台,逼近到了威尔顿的身边。
高挑的黑发青年单手握住话筒,优雅俯身在丑陋的富豪耳边道:“威尔顿先生,你应该睁开你的眼睛,去看一看那些穷人看着你的眼神。”
“他们已经知道这场游戏有多不对等了,”江落笑了一声,语气里的危险针扎一般刺入富豪脑子里,“这船上到处都是穷人,蚁多也能咬死象,你要是被蚂蚁咬了一身,也会让我们很困扰的。”
威尔顿瞳孔紧缩,他听到身前的黑发青年道:“别给我们添麻烦,听懂了吗?”
说完,江落退后一步,看了威尔顿最后一眼,从舞台侧边走了下去。
威尔顿还在愣神当中,但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极致的危险感。
他脊背发寒,浑身僵硬,威尔顿顺着那股可怕的视线看去,就见一个暗金色头发的男人正靠在柱子似笑非笑地注目着他。
片刻后,威尔顿突然疯疯癫癫地从舞台上跑了下来,大笑着一路撞开众人冲到了舞厅外面。
“神经病吧……”被他撞到的人转过头骂道。
江落看着没人再提异议,对着侍者招招手,耳语了几句。侍者走上台,宣布了新的规则,“由这位先生所提议的新的游戏规则,谁有异议?”
侍者等了等,一分钟内没有人出声反对,他继续道:“那么从现在开始,如果想要查看别人的卡牌,必须猜出其人的身份,如果猜错,则自动变为奴隶身份——无论是富人还是平民。”
舞会的乐声再次奏响了起来。
舞台上空空荡荡,没有第二对主奴上场。即便富人知道自己占据优势,但还是没有轻易冒头。
他们的目光在平民的脸上移动,有人突然想起来,“之前那个抽中主人牌的平民是谁来着?”
很快,就有人指着陆有一道:“就是他抽中的主人牌,你们可千万别去问他的身份。”
他们记住陆有一的样子,默契地准备避开这个平民。
人群后方,站在阴暗处的大副突然闷笑出声,“真是聪明的想法。”
这样的一个决定,就让别人下意识地忽略了江落。
奴隶不会主动来问江落的身份,富人也把目光放在了平民的身上。哪怕拿着奴隶牌,江落仍然安全至极。但如果不改变规则,即便江落气势再张扬,说不定也会有**熏心的富人想要查看他的卡牌,反正查看卡牌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如果这么一位长发美人罕见地抽中了奴隶牌了呢?
但加上“猜错就要降成奴隶牌”的条件后,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不敢冒着风险去对江落出手了。
看似是为了其他的平民,其实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同时又哄骗了那群愚蠢的富人。
池尤勾起唇,恶趣味却陡然浓重了起来。
他起身离开柱子,抬步向着舞池而去。
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清脆,合上了婉转悠扬的伴奏。
在池尤初入人群时,隔着遥远的十数米的距离,江落便好像似有所觉一般,目光穿过众人,精准地投在了池尤的身上。
浅色的眼眸与深蓝的眼眸对视。
江落表情冷静,黑色的羽毛在他耳边扫过。面具架在鼻梁上方,下半张脸被反衬得白得透彻。静静站在那里等着恶鬼走来的模样,仿佛是一场盛宴的终焉。
所有的人群在这一瞬间变得虚假、褪色。嘈杂的声音消失不见,纯黑面具与纯白面具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笃、笃、笃”,皮鞋声越来越清晰。
终于,恶鬼走到了人类的面前。
两个同样英俊、修长,极具魅力的男人对峙着。
他们的对峙吸引了许多人的围观。
江落和池尤谁也没有率先说话,最后还是恶鬼先开了口,他低笑着道:“钟先生,不得不说,您提出来的新的游戏规则有趣极了。”
“谢谢,”黑发青年面无异色地点头,“大副可以去找旁人玩一玩。”
大副:“可是整个舞厅内,只有您能挑起我参与游戏的兴趣。”
江落撩起眼皮看他,“承蒙你看得起。”
明明是不咸不淡的语气,池尤却有种自己被嘲讽了的感觉。江落对待他的态度总是如此,但他越是这么坚韧不屈,恶鬼的破坏欲越是浓重,越是想让他再次露出恼怒绝望的表情。
最好是眼睛红着,唇也红着,挣扎陷入泥潭的样子。
恶鬼有些漫不经心:“任谁来看,您都是拿了一副主人牌的样子。”
江落静静地看着他,黑发青年的表现完美无缺。他没有露出一丝怯意,表面的放松下是紧绷得可以随时发起攻击的肌肉。如果不是恶鬼亲自看过,想必怎么也不会猜到他抽的是一张奴隶牌。
恶鬼笑了,故意道:“但很可惜,我却想要反其道为之。”
他身上那股愉悦无处遁形,恶劣与兴奋糅杂,哪怕是围观的人也能看出他的心怀不轨,又何况是正对着他的江落。
在江落不动声色的神色中,恶鬼语气高高扬起,“我猜您的卡牌是奴隶牌。”
“奴隶牌?”
周围看热闹的人不敢相信,“不可能,这个人怎么可能是奴隶。”
“我打赌他绝对是主人牌,这个戴白面具的是故意想要变成奴隶吗?”
在质疑声中,恶鬼的情绪更加高昂,他哼着歌,问道:“是不是?”
江落的余光下意识瞥向了主奴表演舞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烦躁。又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恶鬼,语气内含着危险:“你确定吗?我给你一次改口的机会。”
恶鬼一顿,隐隐觉到了些莫名的违和。
下一刻,江落抬手,轻轻在恶鬼的左胸口点了点,他的手指缠绵,眼神却刀尖般锐利,“大副先生,有些话,你要多想一想再说出口。”
他在拿石像心脏来威胁恶鬼。
那点微妙的违和被这一句话掩埋,恶鬼顿了顿,彬彬有礼地弯腰道:“感谢您的慷慨,但我确定了我的答案。”
江落一顿,缓缓从胸前口袋中抽出自己的卡牌。
他定定看了中间图案数秒之后,抬头看向了恶鬼。
恶鬼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那副掌控全局的从容,似乎笃定了这场游戏的结果。
黑发青年殷红的唇角慢慢扬起,扬得越来越高,露出一个奇异的笑。
他转过卡牌,白色卡牌上的金色王冠在灯光下仿若发着金屑似的光,明晃晃地耀眼。
“恭喜你,大副。”
他的两指捏着卡牌递到恶鬼眼皮底下,张扬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你成功降成了奴隶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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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落落:我爽了你呢
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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