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她听过这个声音。
她双目失明以后,听觉变得灵敏起来。但是因为目不能视,且身体坏了,她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心中烦躁,脾气也不好。
没多久她跟乔仲山成亲,过了将近有一年的时间,她才渐渐接受自己成了一个身体很坏的瞎子这一事实。
那时候乔仲山一直很包容她,大概是因为她看不见而他也不会说话的缘故,她很少接触他的友人。
唯一的例外是他一个叫“致和”的朋友。
那个“致和”和高先生说话的声音几乎是一模一样。
奇怪,高先生能开口说话之后,音色居然和“致和”相同吗?
陆潇潇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但到底还是抵挡不住汹涌的睡意。她很快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已将近黄昏。她略一收拾后,去了前院。
看见她,父亲只是抬了抬眼,就垂下眼眸:“他回去了,他现在忙得很。”
陆潇潇点头:“我知道啊。”
新帝傅昭身体不好,朝廷大事全仰仗陆景行,这一点,她心里有数。不过,对他能处理好朝政这一点,她毫不怀疑。
毕竟上辈子他反了以后,就是个颇有建树的皇帝,只是杀伐太重,以至于旁人对他褒贬不一。
父亲坐在桌边饮茶,陆潇潇想了想,小声问:“爹爹知道致和是谁么?”
“致和?”何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说高致和先生?怎么没大没小的?”
陆潇潇心里一咯噔,眉心突突直跳,她忽然有种奇怪的预感,让她心中不安。于是她稳了稳心神,尽量自然地问:“爹爹认识?是谁啊?”
“周先生的一个好友,以前咱们在扬州时,他来过咱们家几次。不过他平时不叫这个名字,我也是偶然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别号。”
陆潇潇一颗心怦怦直跳:“那他常叫的名号是什么?是,是高成亮么?”
何阳看了女儿一眼,有些不解:“你不是知道他以前的字么?”
陆潇潇僵在当场,耳畔只有一个声音:高成亮先生,就是致和。那他多半认识乔仲山!不过也不一定,兴许是以后才认识的呢。
“怎么了?”何阳不明白女儿的异常,“怎么突然想起问高先生了?”
陆潇潇回过神,匆忙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今天看见他了,随便问一问。”她笑一笑:“感觉高先生还挺幸运的,能遇到神医。”
刚知道致和就是高成亮先生时,她震惊讶异,觉得难以置信,因为她绝不可能将这两人联系在一起。但是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毫无可能。毕竟仲山不会说话,高先生也曾经是个哑巴,说不定两人会格外投契呢。
只不过,如此一来,陆潇潇心里不免会有点活泛。她原以为这辈子和乔仲山没有任何交集,却不想她早早地就认识了他的朋友。
也不知道他过的怎样。
这念头一起,陆潇潇就匆忙压了下去,她默默对自己说:不要想了,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他过的好不好,跟你一点都不相干。
她自忖与乔仲山之间没有男女情爱,两人更像是同病相怜、互相扶持的伙伴。她说着他们不相干,可是她这辈子过的好了,没有变成瞎子,她内心深处也希望他能开心生活。
……
何阳不太懂什么神医,也没追问。因为高先生距离他们的生活,已经比较遥远了,跟他们关系不大。
而高成亮却觉得这似乎不是一件小事,于是,在与陆景行商议完事情后,他提了一句:“对了,今天何姑娘听到我跟老周说话了……”
陆景行抬眸看了他一眼,长眉拧在了一起。
高成亮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我们没留意到她在前面。她还问我,是不是治好了?我就顺着她的话,说是遇见了神医,已经好了。我总不能当场否认,说我没说话,是她听错了吧?”
陆景行沉默了一瞬:“她没说别的?”
高成亮想了想,果断摇头:“没有。咦,不对,她还问了我一句,神医在哪里。我去哪里给她变神医出来啊?干脆说那神医已经过世了……”
“她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就是有点失望吧。”
陆景行眼睑垂下:“我知道了。”
高成亮看他神色,带着点小心问道:“不要紧吧?”
他记得当初陆景行叮嘱过他,千万不要在何姑娘面前开口说话,说是怕她认出他的声音,他也纳闷,他在那之前并不记得自己见过何姑娘啊。
陆景行摇摇头:“不要紧。”
她只是失望遗憾么?听到神医死了,她失望遗憾,他想,他大概不难猜出是因为什么。
有些事情,他想瞒她两辈子。可如果她真的知道了……
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也不清楚这对他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近来傅昭的身体没什么大的起色,也就那么不好不坏撑着。陆景行依然忙着政事,不过穆尚书最近看他的眼神却有点奇怪。
穆尚书最近一直在查陆景行的身份,然而一则他手上已经没了多少可用的人,二则陆景行曾经掩去了痕迹,所以他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他思前想后,决定反方向去查。他无意间看到陆景行耳后的红色胎记后,隐隐觉得自己当初的那个孩子,似乎相同位置也有红色胎记,可他又不敢确认,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疑心病作祟。
于是,穆尚书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找到了当年为妻儿接生的产婆。
那个产婆如今已经年近七旬,头发花白,回了乡下老家。如今骤然被带到穆尚书面前,自己先怯了三分。
穆尚书尽量平静自然地问:“你记不记得二十年前,你曾经在这里,为一位夫人接生过?”
产婆以接生为业,大半辈子不知道接生了多少孩子。听穆尚书问起,只当是出了什么事端,连连摇头:“不记得了,不记得了,没这回事。”
穆尚书微怒:“当初明明是你接生的?怎么会没有这回事?”
产婆连忙道:“那兴许是有的,兴许是有的……”
她细细想了想,这里隐约有些熟悉,大概真的在这儿接生过。
穆尚书气不打一处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那你记不记得,那个孩子长什么样子?身上有什么印记?”
过去二十多年了,产婆怎么可能还记得?她一瞥眼,看见听到动静赶过来的穆承志,连连点头:“记得啊,就长这个样子。”她指了指穆承志:“瞧,我想起来了,他相貌随了尊夫人。”
穆承志初时不知道养父请了一个女子到家中是什么意思,此刻却大致猜到了一些。他心知养父是想去找自己的亲生骨肉。当然,父子天伦,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回想起养父多次说把他当亲生儿子来疼爱,却又背着他,去找自己的亲儿子。
这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穆尚书听产婆胡言乱语,心中不喜,低斥:“胡说什么?”
产婆却认真起来:“不是胡说,我真的想起来了,尊夫人姓林,是不是?顶和气的一个人,出手也大方。当时大人你不在府内,是不是?”
这些,倒和当年的旧事对上了。
产婆又看看穆承志,认真而又信心满满:“令郎就是随了尊夫人嘛。”
她久居乡下,也不知道京中流传的关于穆承志身世的种种流言。
穆尚书双眉紧锁。
而穆承志则攥紧了拳头。先前说他酷似生母白氏,现在又说他像养母林氏。难道说,他生母和养母长了同一张脸么?
再想到关于养父和生母的一些传言,穆承志心中不快,拱了拱手:“父亲,孩儿还有事情在身,先行告退。”
不等穆尚书开口,他就大步退了出去。
他隐约听到养父轻斥产婆的声音,以及养父的发问:“你好好想想,你接生的孩子,是不是耳后有个红色印记?”
他脚下一个踉跄,内心冰凉一片。他知道,耳后有红色印记的是陆景行。他猜的没错,养父找产婆来,就是为了确定陆景行是不是他的儿子。
穆承志觉得很讽刺,如果陆景行真是养父的儿子,那养父会如何处置呢?应该会很开心吧?自己的亲生儿子大权在握,比他这个养子厉害多了!
产婆努力回想了一下,似乎有,又好像没有。她含糊回答:“兴许有吧,不过胎记随着人长大,可能会消失。”
穆尚书双眉紧锁,这说了半天,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而产婆却认真了:“我记起来的,是有的,有的有的。我记得尊夫人是个很温柔的人,也听话配合,都快生产了,还很好看呢。生下孩子后,她还看了看孩子,说孩子随她,也说耳后有胎记,还问我是不是因为怀孕着了凉……”
穆尚书也不知她的话可信不可信,让人给了些赏银,就把她送了回去。不过听产婆数次说起林氏,他不由地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妻子。
他曾是白大人的门生,年少时悄悄恋慕太子妃白氏。他自知今生无缘,也就不敢去深想。偶然的机会,他遇见了穷秀才的女儿林氏。
惊鸿一瞥,他呆在当场。
他从未想过世上还有人会有人与白氏这般相像,他那颗沉寂的心就又活泛起来。
穆晏当时已经有功名在身,他请人出面去林家提亲。初时林秀才以“齐大非偶”拒绝,但是他表明诚意,只说对林姑娘一见钟情,非卿不娶,并承诺一生身无二色,绝不相负。
林秀才犹豫再三,同意了。毕竟他一个穷秀才,也没什么值得人图谋的。他林家虽然家世不好,但女儿美丽大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他那时还有儿女情长的心思,也没想过这样会让人以为他对太子妃有觊觎之心,只想着既然不能和白姑娘在一起,那娶个和她容貌相似的,也算是老天对他的补偿。
婚后他发觉林氏和白氏并不一样。两人容貌虽有几分相似,但细看有很多不同。不过林氏很温柔,也有几分才气。——其父林秀才膝下只此一女,就时常教她读书写字。
他也曾想过与她好好过日子,但调换子嗣一事,让他们彻底离了心。
……
穆晏心里回想着旧事,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后院的佛堂外面。
他恍惚间,竟然推门进去了。
这个佛堂是林氏设的,亲生儿子被抱去做替死鬼后,林氏不愿再与他做夫妻,她对承志也没有怜惜之情,宁可躲进佛堂,都不愿意再面对他们父子。
穆晏轻轻叹了一口气,打量着佛堂。佛堂里的摆设没有动过,和林氏还在世时,没什么分别。他翻了翻林氏手写的经书,心中颇多感慨:她的字,一向很漂亮。
他慢慢翻看着,眼前仿佛出现了林氏温柔秀美的面容。然而他越往下翻,却越觉得不对劲儿。
这,这前半部分是佛经,后半部分是,是林氏的手札!
和他猜想的差不多,这札记里写的,大多是怨怼之情。他耳畔仿佛又回响起林氏的怨愤之言。
再度叹了一口气,其实他当时安慰过林氏,说他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而且承志也会事她如母,那个孩子和他们没缘分而已……
但她当时一根筋,固执得很。
穆晏擦了擦眼睛,忽然,他被手札上的内容吸引了视线。
他蓦地瞪大了眼睛:他的儿子,耳后真的有块红色印记!
他当时没留意,不能确定。产婆时间久了,记不真切。但林氏作为孩子的母亲,不可能记错。
所以说,陆景行很有可能是他和林氏的儿子?是他唯一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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