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苡和安玹还是保持工作常态,入夜需要休息就去陶武家住下。
两人虽是同一屋檐下住着,不过彼此都太忙，实际碰面的机会并不多。
连着几日都是风平浪静，陶武既没梦游也没再出现什么类似幻觉的身体反应。
沈苡都有点怀疑陶武说的一连串怪事是不是他精神出了问题把幻觉当真了，不过这个想法她也不好挑明了说。
局长在开会的时候特意针对这事口头表扬了她，无形中又给她抽了一鞭子。她现在也不好说走就走,况且杀害陶永瀚的凶手至今没有落网,总得把事情解决了才能离开。
挪了个似乎不怎么太平的地儿,沈苡就算是入夜睡着也时刻保持着警惕性。
雨打玻璃的声音把她从浅睡状态一下拉醒，从床上翻坐起来,睡眼惺忪的看了眼没拉严的窗帘。
豆子落盘似的动静，外头雨势不小。
重新倒回床上翻了个身,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后有轻微的刺痛感。
沈苡面朝着窗户方向躺着，揉着胃在床上简短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晚饭忘了吃,胃痛的老毛病都快被勾出来了。
在床上滚了滚,睡不着。没想到这一茬倒还算能忍过去，想到了就越发觉得饿,胃的刺痛感也似乎更强了几分。
沈苡从被窝里拱了出来，往外爬了爬,单手撑着床沿把台灯打开。
镶了珠串的灯罩下透出的光线柔和,客房装修的依旧很陶武风格，既大又浮夸。
沈苡从包里拿了胃药出来，脑子有点浑，坐在床边愣了会儿神才起身开了门出去,打算去厨房倒杯温水吃药。
走廊的灯开着，这栋房子入夜总是灯火通明的状态。
中央空调温度调的有点低，走到楼梯口沈苡不自觉抖了一下。搓了搓胳膊，低着头踩着台阶往下走。
才迈了没两步，被晚归的安玹迎面拦了去路。
沈苡步子一顿，抬起头看他。
他眼底淡青压着疲意，正垂首看她手里的药盒。
“你这么晚才回来啊？”沈苡往边上跨了两步给他让道：“累了吧？快回房睡去吧。”
安玹没接话，视线定格在她手里拿着的药盒上。
沈苡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拿着药盒的手背到身后，耐心等着他上楼。
安玹的手伸了过来，抓着她小臂把她藏到身后的手往前拉。沈苡拧了一下，侧过身手又往后缩了缩。
他没怎么使力，似乎是担心抓疼她。
“听话。”半哄半商量的口吻。
他的嗓子有点哑，应该是受了寒有点感冒。
沈苡的心一下就软了，任由他拉着自己，把药盒乖乖递了过去。
安玹抽走她手里的药盒，微低着头夹在指间翻转了一圈，抬眸看她：“回房间换身衣服，出去吃饭。”
“不用了，我吃过晚饭了。”不想给他添麻烦，又怕他不信，沈苡特地强调道：“真的。”
安玹俯身重新拉过她的手，把药盒放进她摊开的掌心。
“我没吃晚饭，就当陪我去吃个夜宵。”
还是骗不过他。
“你……不累吗？”沈苡盯着他充血的眼睛有些不忍。
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往楼下走，步子一顿，回过头看她：“怎么不动？”
“哦……”沈苡跟着往楼下跑，慢半拍看了他一眼，转过身蹭蹭蹭三步并作两步的往楼上爬：“差点又忘了换衣服，我长脑袋大概就是为了显个高。”
安玹目送着她往楼上跑，匆忙间她被地毯绊到踉跄了一下，边跑边不忘训斥地毯是个碍事精。
只是这么远远的看着，心情都是舒展开的。
沈苡在房间打开行李箱拿了最上头一件衣服正要往身上套，瞥了眼姜可馨说不错的那件丝质短衫，把手里衣服扔回箱子里，换上那件更好看的。
没耽搁，换了衣服把药塞进包里，拎着包匆匆忙忙跑出去。
安玹还站在原地等着，斜靠在扶手边看着她来的方向，见她再次出现在自己视野范围内似乎是稍稍松了口气。
沈苡步子飞快的往楼下跑，站到他身边抬手把跑乱的头发往后拨，露出被灯衬的晶亮的眼睛看着他。
“那这顿我请，把欠你的那顿还了。”因为终于能有机会还了饭债而无比开心的沈苡，连胃都不觉得疼了。
安玹盯着她的眼睛默了默，低着头往楼下走：“这事你说了不算。”
这是明摆着要赖上她了？是个赖皮鬼！
沈苡这会儿都惊了，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笔挺的后背原地愣了两秒，追了过去与他并行。
“安玹，你干脆别姓安了，姓赖多好。”沈苡伸出一根手指煞有其事的对着他点了点：“赖玹，适合你的属性。”
安玹偏过头朝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也行。”
“……”是个终结话题的王者。
他似乎是心里揣着事，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在粤仔湾点了粥和配餐的几个清淡小菜，等饭菜上桌的间隙沈苡很识趣的也没开口烦他，低着头跟姜可馨微.信聊天。
沈苡：“不许动，你已经被包围了！”
姜可馨：“我不跟智障儿童一起玩。”
沈苡：“秒回啊姐妹儿！加班时间摸鱼被我抓现行了吧！坏笑.jpg”
姜可馨：“你怎么还不睡啊？”
沈苡：“胃痛。”
姜可馨：“哦，那你多喝热水。”
沈苡：“好的，姜直女。”
姜可馨：“吃药啊，喝水管屁用！白眼.jpg”
沈苡：“我现在在外头吃饭呢，吃完饭再吃药。”
姜可馨：“一个人？”
沈苡朝安玹偷偷的看，他低着头也在看手机，悄咪咪竖起手机把镜头对准了他。
拍照时相机功能发出的“卡擦”一声脆响把沈苡吓了一跳，匆忙按灭屏幕，一手撑着脑袋往窗外一通乱看，哼了个不着调的小曲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安玹看了她一眼，没拆穿她。
沈苡把手机放到桌子下头欣赏了一下冒着心脏骤停的危险偷拍来的照片。
男人姿势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低垂着眉眼，漂亮的右手虚握着手机，悬在右后方的水晶灯在他发梢上晕出了很自然的柔光。
不错！沈苡默默感叹着，一时有些纠结是该夸自己偷拍技术太好，还是该夸对面这个男人长得实在太帅。
一边纠结着，一边手指一点，把照片发了过去。
那头没动静了，隔了约有两分钟姜可馨才发了个短视频过来。
是一段剖尸视频，尸体因内部器脏腐烂肚子鼓成球状，一刀子下去浊液横流，隔着屏幕感觉都能嗅着味儿，那画面简直不能看。
姜魔鬼非常贴心的发来一行字：“提提食欲，用餐愉快。”
冒着热气的砂锅粥恰巧上桌，沈苡被视频影响一时还真没能缓过劲来，拿起搭在碗边的勺从粥里翻出块姜片瞪着看了会儿。
“不合胃口我们就换一家。”安玹把手机倒扣在手边：“不用勉强。”
“不勉强，我挺喜欢喝粥的。”沈苡捞起一勺粥放唇边吹了吹，送进嘴里。
应该是看出了她确实没勉强，安玹没再说什么。
他只是走个形式要了份粥，没有想喝的意思，拿起手机戳开屏幕继续看邮件。
沈苡也是看明白了，他只是想给她个台阶诱着她吃饭。
这份心意很细腻，也很难得。
沈苡感觉心里像是拂了层柔软的细毛，有些微妙。像是在感动，又好像还包含了点其他什么情绪。
沈苡搅着粥看他：“谢谢。”
他划着手机屏幕的动作停住，隔着热气抬眼看她。
目光交缠了两秒，他低了低头，绷着的嘴角上扬。
沈苡盯着他看，心情都跟着扬了起来，跟着笑了一下。
安玹把手机重新扣回桌面上，坐直了些，问：“你的胃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苡小口喝着粥想了想，摇头：“记不太清了，大概是职业病吧。”
“为什么选了这个职业？”他问。
“以前是为了我哥，我哥死的不明不白的，我想弄清楚原因。”沈苡也没瞒着，很坦率的说：“不过后来又有点不太一样，这行其实很不容易，我有很多次想要放弃，但就是怎么都割舍不了肩头的这份责任。”
“因为肩负的责任才选择继续吗？”
“你怕死吗？”沈苡反问。
安玹没答，抿着唇看她，耐心等她给出答案。
“其实英雄也怕死，害怕却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坚持，是这份职业最吸引我的地方。”沈苡话停了一下，语气陡然变得有些沉重：“我有个同期进局里的同事跟我说过，‘直面黑暗这件事必须得有人去做’。即便是没有我们，也会有其他人代替我们去做。”
她在提起这段的时候，安玹心里抽了一下。
一段他缺席的时光，在那段时间里她周围的人事物他都没有机会有过交集。
有点失落。
安玹低头摩了摩戒指，问：“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啊，胆小又怕事，跟现在的袁正一样，看起来傻乎乎的。”沈苡低着头，粥已经不冒热气了，可她还是觉得被熏的眼睛发涩。
“那天他像是出于本能用身体去护住了人质，那么怕死的一个人，眨眼间炸成了碎肉，连具全尸都没能留下。”她哑着嗓子说。
话题沉重，气氛有些压抑。
“你呢？”沈苡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转移话题：“你明明可以继承家业，为什么选择研究犯罪心理？”
安玹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不敢回忆，却是一刻都忘不了，自虐般的折磨。
沈苡一身是血被推进江里的画面如昨日重现，清晰到每一个细节，在他脑海里反复播着。
她那时哭的身体发抖，明明怕的要死却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他最终还是没能阻止疯了一样的苏弈霖。
那个女的是真的疯了！超出他意料的疯狂。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明明他都已经碰到沈苡向他伸来的手了。
可还是眼睁睁看着她掉了下去，掉进冰冷的江水里，浪卷走了她，她都没能来得及挣扎。
想救她，救不了就一起死。
他跟着往下跳，可，连和她同进退的机会都没有。
绝望到像是刀子剐了心。
“为什么想成为一名侧写师？”沈苡问。
他抬眸，眼中闪了丝异样的光。
“有罪的人，就不该被姑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婷婷”小可爱的手榴弹，真是太暖啦～抱抱(づ′▽`)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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