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疑是一个多事之秋。
于星衍的生日过后,发生了许多许原野没有预想到的事情。
许原野一开始是觉得自己遇到于星衍的时间少了,后来他突然发现,于星衍大概是从对门搬走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再也没有在这里看见过于星衍。
于星衍的不告而别让许原野十分的不解和慌张。毕竟在于星衍生日的那个晚上,许原野分明感受到了于星衍对他态度上的转变,他想不出来于星衍一声不吭就离开的缘由。
许原野找许原景问于星衍的情况,许原景却说自己也并不清楚,于星衍已经很久没有在他们的那个聊天群里面讲话了。就连王小川、叶铮几人都不知道于星衍到底有什么打算。
发消息给于星衍,于星衍也并没有给出回复,如果不是知道于星衍还在上班,许原野都要怀疑于星衍失踪了。
这样焦灼了十几天,许原野打算直接到于家的公司去找于星衍,但是就在他准备出发之前,许原野听说了于星衍辞职的事情。
大家都知道于星衍是于家生意的接班人,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他小于总的身份,于星衍这样的做法让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而后紧跟着爆出来的料更是让人大跌眼镜——于星衍和家里出柜了。
于星衍出柜的事情只在小范围内传播,据许原野听到的消息,于星衍是直接在家长安排的又一次相亲宴上出的柜,女方那边的人也没有对这件事情进行保密,传到他的耳朵里只用了一天的时间。
许原野掌握的关于于星衍的情况也是从李颐那里听来的,他大概能够想象到于星衍心里在想些什么,却依旧想要亲自找于星衍聊一聊。
但是于星衍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在嘉城四处都找不到他的人影,知道内情的几个人又对于星衍的消息三缄其口,许原野这一次花了很久时间,才打听到了于星衍的近况。
秋日的身影在嘉城总是那样的扑朔迷离,树木四季常青的嘉城并不像北城那样季节分明,凉意也是一阵一阵的,倏忽一下,秋日就溜了过去。
寒潮袭来的时候,已经是嘉城的一月,今年过年早,人们刚换上厚衣服,年节的脚步就近了。
许原野开车从嘉城出发,寻找李颐给他的地址,一路开到了宜城。
相比起嘉城,宜城作为更加老牌更加历史悠久的大城市,保留了不少原汁原味的习俗,开着车在宜城的街巷里穿梭,童年时的回忆在脑海中涌现,许原野看着街边那张贴得到处都是的红色对联,以及手上拿着各种花束往家里走的人们,有种穿梭了时间的错落感。
开到目的地附近,许原野找了一个破旧的小停车场把车停好,从车上下来,属于宜城的年味便扑面而来。
比起嘉城,宜城的人说本地方言说得更多一些,许原野听着人们用熟悉的口音聊着逛花街的事情,嘴角不自觉地牵出了一抹笑。
于星衍现在的地址在巷尾的一栋三层小洋楼,宜城的这一片常有这种旧式的洋楼,现在很多都被翻新改造成了网红咖啡店或者是出租给一些小公司办公。
小洋楼外表看起来饱经风霜磨砺,红白色的格子砖脱落了许多,墙角青苔密布,爬山虎肆意地在上面攀延着。
这里看起来和坐落在嘉城CBD的高档写字楼差距实在是太远。
小洋楼的左边有一家七仔便利店,门口出入的年轻人很多,大家来来往往,并没有谁多去看这栋小洋楼一眼,在宜城,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街景之一了。
街边有许多居民摆放的小马扎,一个折叠桌摊开,在那犄角旮旯的方寸之地,一群顶着凉意也穿汗衫短裤的阿伯们也能推起牌来,这些阿伯们无不是耳听四路眼观八方,遇到认识的人走过去了,一只手推牌一只手还能抽出空来和朋友打招呼。
“逛花街翻来啦?买左滴乜啊?”
……
在这样红尘喧嚣的环境里,许原野穿着驼色的风衣,看起来气质格外的出众,所以当他拖了一个马扎坐在阿伯们旁边和这些人用方言聊天的时候,阿伯们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是这个后生仔在和他们讲话。
许原野随意地和阿伯们聊着天,讲了讲宜城这几年的变化,他也很久没有在宜城常住了,这次回来,真的有种久违的亲切感。
这样一个看起来就是精英模样的男人在这大好的白日时光坐在街头和打牌的伯叔们闲聊,叫过路的不少人忍不住回头看了又看。
于星衍端着一杯鱼丸从七仔里走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能在这里见到许原野。
他当时正在和身边的骆祯说话。
“不好意思,麻烦你出差这么忙还要抽出空来帮我们,这里附近没什么餐馆,等下我和Jackson请你去吃牛肉火锅吧?”
骆祯手里也拿了一杯鱼丸,他笑道:“宜城这边的人总归是我熟一点,在这边干了几年,我有能帮得上的地方肯定要尽量帮你啊?说什么谢谢。”
于星衍对他笑了笑,却没有接骆祯的话。
Jackson是他读研时认识的朋友,学计算机的宅男,毕业以后没有进大厂工作,那些如流水般飞向他的offer也一一拒绝,一心想着创业,拉了个班底在宜城落脚,虽然做出来的东西不错,但是一直在市场上各种碰壁,班底里的财务还中途跑路了,于星衍这次辞职过来加入他们,可以说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这个草台班子的公司在于星衍的加入以后有了走向正轨的趋势。
骆祯是于星衍在银行跑手续的时候遇到的,对于于星衍最近的事情,骆祯也有所耳闻,他没有想到于星衍能够做得这么狠,明明事业起步小有所成,也能够壮士断腕,抛下之前的一切来和同学一起创业,这让他在喜欢于星衍之余,对于星衍又升起了一丝敬佩之情。
顺手帮于星衍走个方便不是什么大事,骆祯本就没想用这件事图回报,宜城到底和嘉城圈子不太一样,于星衍在这边没有根基,他看着他到处奔忙,也觉得心疼。
出差几天,骆祯往于星衍公司跑了几趟,能帮的也都帮了,明天他就要回嘉城了。
在楼下七仔吃了点东西,两个人一前一后推开便利店的门往外走。
骆祯这几天看于星衍,明显地感受到了于星衍身上的变化。
比起刚回国的时候那种锐意进取的锋芒,于星衍现在整个人都圆融了许多,听说他和家里面出柜了,骆祯虽然没有当面去问于星衍,但是也知道这个消息多半是真的,这个年,于星衍大概不会回嘉城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骆祯之感觉自己和于星衍应该没有可能了,不像之前,于星衍对他的态度还是暧昧的,他能看得出来于星衍的犹豫和踌躇。现在于星衍对他完全是对着熟识的学长,坦荡干脆,两个人之间可能会有朋友的亲切和信任,但是却没有恋人那种互相吸引的火花了。
这才过了半年时间。
骆祯不清楚于星衍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肯定和那个叫做许原野的男人有关吧?
那个叫做许原野的男人现在知不知道于星衍在宜城呢?知不知道于星衍在做些什么,住在哪里……
……
纷杂的思绪从骆祯的脑海中闪过,骆祯在心里笑自己想得太多,他也是在宜城偶遇的于星衍,哪里来的资格去自喜自己知道于星衍的情况。
他和于星衍看见许原野的时候,都愣住了。
于星衍每天都会路过楼下这个打牌的桌子,但是他几乎一次都没有注意过坐在这里打牌的阿伯阿叔们长什么样子,唯独这一次,他把这些脸都看得那么清楚。
因为他看见了一张自己不能再熟悉的脸。
从嘉城来到宜城,于星衍就像自己十六岁的时候一样,来了一次任性妄为的出走。
他刻意没有和自己的朋友们说得详细,只说自己想休息一段时间,让大家不要担心。许原野的消息他也没有回复,他的鸵鸟心态在此刻好像达到了顶峰。他感觉自己好像还喜欢许原野,可是在看见许原野的时候,他又会忍不住地唾弃自己,许原野就像一面镜子,把他所有的东西都分毫毕现地照了出来,让于星衍不敢面对。
于星衍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宜城街头的牌桌上看见这个男人。
男人还穿着利落挺括的风衣,眉眼俊逸,气质极好。他坐在牌桌上,正在帮一个戴金项链的阿伯推牌,那双狭长的眼眯起,手指轻轻向下一打,清脆的声响过后,传来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声“胡了”。
这个人看起来应该站在明亮光洁的某个讲座大厅的台上,他的手应该握着钢笔在文件上签下名字,但是此刻却在这样浑浊的烟火气中,帮阿伯打牌。
和许原野的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于星衍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消失的这两个月,于星衍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十分出格的事情,和于豪强出柜,离开家,辞职……他完全偏离了自己本该行驶的人生轨道。
但是在这一刻,看着帮阿伯打牌的许原野,于星衍又莫名觉得,好像这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无论是在高级的写字楼里过光鲜亮丽的生活,还是在这个破旧的小洋楼里从零开始,都是一样的。
他没有做错,他的人生,本来就不该有那条规定好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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