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越触碰到了纸人之中,清心道长的记忆。
他只能看到寥寥几个画面,但似乎足以。
那些画面里,清心道长独自一人待在屋中。他解开衣裳,低头看自己身体。
这一幕涌到眼前时,应泽倒抽一口凉气。
清心道长身上竟已长满烂疮,不少皮肤宛若腐烂!
而在清心道长似乎早已习惯这一幕。他从容捏诀,面前两个玉瓶,一个玉瓶中的柳枝翠绿欲滴,另一边则只是一截枯枝。
清心道长用枯枝刮去身上脓疮烂肉。说来也怪,在被刮去之后,那些腐烂肉块竟然成了一团团灰雾,被枯枝一起带入玉瓶。而做完这一切,原先覆盖烂肉的地方几乎只剩下骨头架子,清心道长手依然稳,宛若感觉不到痛苦,从旁边玉瓶之中拿起柳枝,里面带出点点精纯灵气,被他涂抹在身上。
这之后,骨架上迅速覆盖上平常皮肤。
看着这一幕,应泽手心都是汗,手指微微收紧。
孟越察觉到。
他另一只手揽着应泽肩膀,问:“还要往下看吗?或者我看完之后给你讲一遍?”
应泽深呼吸,说:“没事。”
孟越见他这样,笑了笑,说:“好。”
“不过,”应泽话锋一转,“那两个瓶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孟越思忖片刻,说:“要不要直接问他?”
应泽迟疑,说:“先看完吧。”待会儿兴许还有其他问题,“一并问。”
孟越答应,仍然说:“好。”
画面继续。
只是这回,其中的清心道长仿佛年轻许多,只有三十多岁,容貌清癯,高高瘦瘦,举手投足间的确有日后观主洒脱自如的影子,但眉宇之间似乎又压了愁色。
他还没有成为天问观观主。
于是上前,叫另一人:“师父。”
孟越微微眯起眼睛,觉得清心道长视野中新出现的人有点眼熟。
恰好应泽开口,说:“这是我小叔的师父,须弥道长。”
孟越恍然大悟。
期间,又有些纳闷:自己先前在图书馆里拿到那本志怪小说原本时,曾在其中见到这人。如果他是应柏师父,那书的来历难道还有其他曲折?
搞不明白。
孟越听应泽轻轻说:“之前给你讲过吧?小时候,我爸带我去天问观,他和我小叔讲话,我会在外面玩。”
孟越“嗯”一声,示意自己在听。应泽就道:“我不太了解那种道观,但所有人都说,须弥道长性格温和耐心。当初爷爷奶奶愿意让小叔上山,也是觉得须弥道长是好人,会照拂小叔。”
应泽似乎抱着不同想法。
应泽:“但我不喜欢他。”
他先前的确给孟越提过,说自己总觉得须弥道长阴沉沉的,不好相处。
但仔细想来,明明每次见面,须弥道长都一脸笑。看他与应柏交谈,也算师徒和睦。
至少这么多年来,应泽爷爷奶奶,包括他父亲应松,都没察觉什么不对。
可现在,事实明晃晃摆在应泽面前:他小叔并非面上那么无害。
虽然不知道清心道长的术法从何处学来,身上烂疮腐肉又是怎么回事,可应泽觉得:“小叔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就上了山。后面虽然也有读书,但他算是须弥道长一手养大。好像是在我读大学前吧,须弥道长辞职——”
应泽一顿。
他瞳孔微缩,分明是想到什么。
孟越问:“怎么了?”
应泽嘴唇有些颤抖,艰涩道:“我爸身体出事,好像就是在须弥道长‘辞职’的时候。”
“是吗。”孟越若有所思,“继续看?”
应泽深呼吸,点头。
在清心道长模糊的记忆里,阳光照落,旁边有人经过。这时候,须弥道长的确是那个温柔慈爱的老道士。
可不久之后,画面一转,到了阴暗夜里,须弥道长却换了一副面孔。
而清心道长眼前画面模糊,似乎在经历什么痛苦。须弥道长在他身前,面前摆着一个应泽刚刚见过的玉瓶,上面插着青翠柳枝。须弥道长抽出柳枝,在清心道长面前一抚。清心道长眼前画面骤然清晰,仿若痛苦消散。
他克制地躬下身,说:“多谢师父。”
画面之外,须弥道长的声音传来。他说:“清心,你这怪病,我倒有了解决方法。”
清心道长低着头,孟越与应泽见他手攥成拳头,似乎极力克制什么。但他讲话时,嗓音依旧沉稳,道:“师父,什么办法?”
画面再度一转。
他们看到的,仅仅是清心道长记忆里一些斑驳碎片。好处是不会有假,坏处就是没法控制。
这回,清心道长更年轻。他对镜子整理衣冠,镜面中的人不过少年,看眉眼,约莫十几岁。有人讲话,叫他:“清心,你家里人又来看你?”
清心道长笑道:“是啊,我哥谈了女友,说是准备结婚了。哎,到时候给你们带喜糖啊。”
他的笑容里并无阴霾。
可转眼,画面里出现了适才的模糊,紧接着黑了下去。之后,须弥道长的嗓音响起,说:“清心,你这怪病真是越来越耗费灵气。”
画面闪动,在黑色与彩色之间交错。片刻后,似乎是清心道长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痛苦地说:“求师父帮我医治。我哥要结婚,我得多撑一段时间。”
须弥道长沉吟,说:“我不是不帮你。可你也知道,我积攒灵气不易。”
清心道长喃喃说:“我与师父一起。”
须弥道长嗓音里多了点笑意,说:“清心,你先前却不赞同,说我是作妖法害人。”
清心道长沉默良久,说:“夺取旁人身上灵气,只是让他们有少许不适。只是积沙成塔、积水成渊,于我,却能救命。”
看到这里,应泽赫然发觉:“小叔的病其实从来没好?!”
孟越客观评价:“看起来是这样。”
应泽无法相信:“怎么会。”
在他过往记忆里,所有人都说,清心道长在到天问观之后,身上怪病奇异好转。
可从小叔记忆里看,他的怪病一直都在,只是被须弥道长压制。
同时,须弥道长用灵气为小叔养身,可他们取得灵气的方式与孟越并不相同。宛若江海之水,孟越身在其中,能自如取用。可须弥、清心两个道长却是拿漏瓢来舀,几乎无用,所以他们把视线转向旁人,开始掠夺。
他们继续往下看。
之后,是清心道长童年。他起先也以为自己病愈,于是几次父母要带他离开天问观,年幼的清心道长都十分欢欣,与师父说再见。可一旦下山,他就会再度病发。
而须弥道长告诉他:你这样,只是让父母平添担忧。
因记忆久远,画面里,须弥道长的脸已经模糊了。
只有清心道长稚嫩童声,问:“那怎么办?”
须弥道长说:“你留在天问观,当好小道士。一旦发病,我就能帮你压制。到时候,你爸妈觉得你的病已经好了,自然放心。”
年幼的清心道长呆呆思索。
须弥道长问他:“清心,你想好了吗?”
清心道长迟疑:“想好了。”
画面转黑,再转亮。
是更加模糊的童年,一片光亮,里面有应泽的爷爷奶奶,以及父亲。
孟越看完,心里串联出一个答案。
应泽则说:“之前我爸回来,刘辉看到他,说他的魂上覆着一团东西。”
孟越想:哦,果然是这样。
应泽说:“须弥道长辞职,小叔当了观主,我爸开始发病……”他嗓音不稳,问孟越,“这里面有关联吗?”
孟越看他,觉得小泽这样子,也很可爱。
他说:“你已经知道了。”
应泽闭上眼睛,睫毛颤动。
他说:“我要问问小叔。”
孟越对此很无所谓,不过他抬眼,看了看父母房门。
孟越稍作考虑,说:“小泽,你等一等。”
应泽神思不属地点头。
孟越看他这样,像是看到一只团成一团、缩在自己身侧的小兔子。他站起身,揉了揉应泽头发。手又滑下去,捏了下应泽后颈皮。
应泽“唔”了声,抬头看他。
孟越心想:我的小泽,我的小兔子,好像不太高兴。
这时候,孟越对情绪的认知很生疏。
他想了想,俯下`身,轻轻抱一下应泽。
应泽像是因此不好意思,说:“我没事。”一顿,“只是有点……没想到。”
因先前的事,小叔在他心里,已经和“作恶”画上等号。
可方才记忆由近及远,他看到清心道长童年。最初被骗被诱哄时,他也只想让家人安心,哪怕自己仍要忍受病痛,也在所不惜。
这让应泽心情复杂。
孟越说:“你可以有事。”
应泽听到,忍不住轻轻笑了下,说:“还好你在。”
孟越对此十分赞同:“对。没有我,你要怎么办啊。”
随后,他去敲父母房门。等门打开,孟越:“爸,妈,我们还得一会儿。你们别站太久,腿上会血流不畅。”
孟英哲夫妇:“……”
他们听到沙发那边传来的笑。
应泽的声音也传过来,提醒孟越:“阿姨还没吃晚饭呢。”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
是脑回路清奇的孟孟没错了!(看着文案,认真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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