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散去,笙歌鼎沸的皇宫渐渐归于静谧,宫殿大门结驷连骑,居住在宫外的宾客在欢声笑语中各自出宫还家。
栖梧宫喜烛通明,椒红蜜香。
桌上摆着两个装满西凤酒的琉璃金盏,酒水清亮透明,酒盏下端用一根红线绑着。
“请帝后同饮合卺酒。”司礼官高声祝道,“自此夫妻一体,永不分离。”
“好!!!”淮暄高声喝彩,引得房内一众人等附和叫好。
这气氛烘得太到位了,楚韶有点骑虎难下,他原先不仅不想拜堂,连交杯酒都懒得喝,现在被一屋子好友至亲投以祝福的目光,一时倒不好驳淮九顾的脸面了。
淮祯迫不及待地拿起琉璃金盏,期盼地看着楚韶,双眼同喜烛一般明亮。
楚昀就站在旁边,面上无喜无悲,但若是弟弟此刻流露出一点不情愿,楚昀一定会当场砸了这个和谐局面,把楚韶带走悔婚。
悔婚容易,收场却难,终究不过是又绕回像北游那样的死局罢了。
楚韶只能挤出一个笑来,拿起酒盏,淮九顾被宠若惊,忙同他绕了手臂,两人一同仰头,饮尽这盏合卺酒。
楚昀轻叹一口气,终究是替整个楚家认命了。
“洞房的吉时到了!”淮暄比司礼官还要尽职尽责,中气十足地喊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千金”两个字咬得极重,明显是在暗示什么。
淮九顾会意,抬手抓了一把纯金花生撒过去,用这“千金”来讨好这些随时可能闹洞房的挚友至亲,众人被金子买通,自然不会再多做为难。
淮祯特意往楚昀怀里撒了一大把,楚昀就算不想接,手心也终是落了两颗金子,按照俗礼,接了金子就不好再闹洞房了。
一把又一把黄金雨洒下,寝殿终于只剩下皇帝和楚韶两个人了。
喜烛的灯芯爆了两三下,听得人心痒。
淮九顾又给自己灌了两杯酒,终于壮着胆子去摸楚韶的手,“朕...许久没抱小韶了。”
他口中的“抱”,自然不是简单的抱。
虽说是洞房花烛夜,可楚韶并不想事事都顺淮祯的心意。
他故意问:“你第一次抱我是什么时候?”
淮祯一愣,被酒熏得朦胧的双眸刹那间清亮过来,他试图借酒掩盖过去的错处,然而楚韶是清醒的。
“是在岐州的画舫上,你说要把我扔进湖里自生自灭,然后呢,然后你就扒了我的衣服,强要了我。”
淮祯耳根生热,喉头生哽,他低下了头,眼眸垂低,紧紧盯着杯盏中的酒。
“我已经记不清那时候有多疼了,下船之后,我走不动,想让你扶我一把,你说什么来着?”楚韶故意蹙眉,而后豁然道,“你让我求你,你说,我的求饶声最动听,听多少遍都不够。”
楚轻煦云淡风轻地翻着血淋淋的旧账,“你执意要在某件事上赢过我,战场上不行,就在床上,那钟情蛊到底是跟情字沾边,过去一年,你在我不清醒的情况下,‘抱’了多少次,九顾,你还记得吗?”
淮祯把头埋得更低,鼻尖都要碰到酒水的水面了。
楚韶翻开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腕上两道贯穿的伤疤,回忆道:“我还记得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大婚的夜晚,魏庸喝醉了酒,想做禽兽之事,我拿起藏在枕头下的匕首,一刀捅穿了他的左胸,那时我还顾念着他是南岐的君主,就这样死了的话百姓怎么办,所以没有扎他的心脏,反抗的后果是被凿穿了腕骨,这双手算是废了。”
“...轻煦...”淮祯抬头,溺在悔恨中不能自拔,他哑着声音制止楚韶揭这道经年的伤疤。
楚韶却牵着嘴角,露出一抹涩然的笑来,他拍了拍淮祯的手背,似是夸赞似是讥讽:
“你到底是比他仁慈的,知道用药来蛊惑神智,过去那一年,我当真是稀里糊涂,以你的喜怒为天,以你的哀乐为地,被夺了清白也浑浑噩噩,甚至沾沾自喜,日夜患得患失,翘首盼着你来宠幸我,现在想来,我倒宁愿你像魏庸那样明着来,至少我还能清醒地为自己的尊严而战。”
楚韶起身,抬手拔了玉簪,长发如瀑般泄下,他脱了外衫,坦然道:“今晚你若是想碰我,我又能如何反抗呢?只是你每碰我一次,都不免让我想起当日在画舫上的种种屈辱,想起三年前,魏庸也和你做了同样的事,你要是想让我更恨你,你尽管来抱我,你是帝王,你坐拥天下,我如何敢反抗你呢?”
淮祯像是被雷电痛击一般,他从椅子上起身,甚至无颜再坐在楚韶面前。
“对不起,小韶...对不起。”他垂着眼眸,长睫飞颤,不敢跟楚韶再对视一眼,他逃一般离开寝宫,乖乖地替他掩好殿门。
夜里起了风,不知何时还下起了小雪,风雪倒灌进淮祯的华服衣袖中,这刺骨的严寒折磨着他的皮肉,楚韶的话语熬煎着他的心脏,他颓然立在风雪中,栖梧宫的正红喜绸像腊雪红梅般恣意翻飞,他却满目凄凉苍白。
“君上,您这是?”温砚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内殿,又看了一眼身上已经开始沾上落雪的淮祯,疑惑道:“今夜不该是洞房花烛夜吗,您怎么出来了?”
淮祯苍白着脸,摆了摆手,席地坐在了栖梧宫寝殿外的白玉石阶上。
石阶上原有一小堆积雪,他没在意,一屁股坐下去,才感到一阵透心凉,酒意在这阵寒冷中彻底消散,他把后背靠在殿门上,失了神一般。
香岫猜到君上可能是又又又又又又被君后赶出来了——想不到啊,连大婚洞房之夜,君后都不给陛下一个面子!
她忙撑了伞,踏进地上浅浅的积雪中,走到淮祯面前福了福身,“陛下不如趁着雪小,先移驾合阳殿吧?”
淮祯摇摇头,“朕今夜哪都不去。”
他要是大婚之夜离开栖梧宫,明日这溱宫上下就会传遍君后野蛮无礼把皇帝赶出寝宫的小道消息,楚韶会因此陷入无谓的风波之中。
所以就算淮祯被他赶出寝殿,受这风吹雪打,他也不会离开栖梧宫的。
这雪有下大的趋势,温砚公公急道:“夜里风雪刺骨,君上万不能在风口久待啊!”
香岫也急,她抬眼看了一下殿内,也不敢去置喙帝后之间的恩怨,便退了一步道,“若不然,陛下就去偏殿将就一晚?”
淮祯摆了摆手,自我惩罚一般,“朕就坐在这里,好清醒清醒。”
风雪中他才会清醒,清醒了才懂得反思过往的过错与荒谬。
寝殿内。
楚韶悄悄推开窗缝,看到淮九顾坐在石阶上,肩膀耷拉,头发渐渐被雪染白。
他旁观了一小会儿,见淮祯不离宫也不去偏殿,心想他总不可能在外头枯坐一宿,雪一下大,他也就走了。
楚韶便心安理得地合上窗缝,脱了繁重的华服,把床上铺好的花生红枣桂圆都拨开,然后自己爬进被窝,在床上恣意痛快地滚了好几滚。
这床铺得像刚出锅的馒头一样松软绵弹,锦被的被面用的是云锦,上面的龙凤呈祥是数位绣工花费一月心血绣成的,内里是密织的蚕丝,触之柔软,和玉一样,片刻就生出暖意来,根本不需要多余的人来暖床。
好大好软好暖的一张床!自然要一个人睡才最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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