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处生理期的女人有些懒懒散散,坐着坐着就靠到身后的人身上,江樾干脆一把揽住她,将下颚抵在她发顶,双手把她圈在自己怀里。
中间他又下楼拿了外卖,热腾腾的砂锅鸡汤喝下肚,童映澄的胃舒服了些,眼皮子又开始直打架。
后来是怎么睡过去的,她也不记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江樾坐在床头看书,听见她醒来的声响,一边拿了条热帕子擦了一下她的脸,一边说道:“阿姨下午给你打了电话。”
童映澄浑身一凛,意识瞬间清明。
糟糕,这么久了她都忘了要给母亲打个电话的。
看她火急火燎的模样,江樾把人按住,薄唇轻启:“别担心,我都跟阿姨说好了。”
童映澄再次坐下,面露疑惑:“你跟我妈妈怎么说的?”
他总不会傻乎乎跟对方说她就在他家,还在他床上呼呼大睡吧?
以童心苒那样保守的性格,一定接受不了这样的事。
江樾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低声道:“放心,我们在一起的事情,等你同意了,我才会跟阿姨坦白。”
他这语气还有些委屈,搞得像是童映澄穿上衣服不认人一样。童映澄挑了挑眉,总觉得两人的地位完全颠倒,江樾是受气小媳妇,她则是那个负心汉。
晚饭的时候,江樾父亲要他们下楼一家人一起吃饭。江樾征求了童映澄的意见,她点头同意,两个人才牵着手一起下去。
江家的饭桌长而宽,着实让童映澄有些震惊。
她们家吃饭的时候围在小桌前,你一言我一语,特别的自在温馨。江樾家却不一样,他的父亲与母亲各坐在一头,中间仿佛隔了一条银河一般,生分得厉害。
外界传言江斌是个难得的好男人,虽然事业有成,在外边应酬时却从不沾花惹草,也有人笑称是江太太御夫有术,夫妻恩爱,把老公的身心看管得死死的。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童映澄客气有礼和夫妻俩打了个招呼,又做了自我介绍。江斌笑呵呵点头要她坐下,唐烟却是眼皮都不抬一下,脸上写满不喜。
江樾拉了椅子,声音没什么起伏:“坐我旁边。”
饭桌上四个人很安静,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童映澄也是第一次这么紧张,虽然肚子饿得厉害,低着头扒饭的速度却被她放到了最慢,就连菜她也只夹自己眼前那一道。
江樾却是时不时帮她夹些她爱吃的虾仁、排骨,旁若无人:“姐姐多吃点,长点肉。”
江斌闻言笑了笑,对妻子说道:“没想到咱们儿子也有这么贴心的时候,我现在不用担心他找不到媳妇了。”
因他这番打趣,气氛逐渐缓和,童映澄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到江樾母亲冷笑一声。
“找个年纪比自己大的,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童映澄脸上的笑瞬间凝固,双手不自觉攥紧,握着筷子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
江斌不自在地干笑了几声,冲童映澄道:“多吃点,这道龙井虾仁可是家里阿姨的拿手好菜。”
江樾却是放下筷子,另一手握住童映澄放在桌下的左手。
他撩起眼皮,直直盯住自己的母亲:“我并不觉得,澄澄会有哪里不好。”
这是开饭这么久以来,童映澄第一回听到母子俩对话,她有些错愕地瞪大眼。
“而且,我也不关心别人怎么想,怎么看。”
江樾刻意加重了“别人”这两个字,唐烟脸色一变,当即摔了筷子。
要看母子俩要吵起来,童映澄慌忙扯了扯江樾的衣角,压低声音哄他:“别说了。”
可唐烟却不依不饶,当即站了起身:“你要是玩玩也就算了,要娶这个害人精进门,不可能!”
江樾嗤了一声,没什么表情地望着他的母亲:“我要娶她。”
他顿了下,又看了眼自己的父亲:“也只会娶她,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
气氛剑拔弩张,童映澄夹在中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
江樾用手掌包住她的手,手心温热传达给她,含着安抚意味。
他站起身来,撂下一句:“我们出去吃,晚上不回来了。”
江斌叹了口气,“去吧,开车慢点。”
一路上,江樾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童映澄斟酌了很久,才小心翼翼问他:“是不是因为之前……所以阿姨不喜欢我?”
江樾手上转着方向盘,听了这话分神侧眼看她,嗓音嘶哑却温柔:“姐姐不用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你很好。”
她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接话。
江樾有些心慌,调转了方向把车停在了路边。
“姐姐又在想不要我了,是吗?”
看见他眼底的阴鸷,童映澄伸手去抚平他微蹙的眉心。
“没有,我不会再丢下你。”
听到她的承诺后,江樾周身的冷意才散了些,他把玩着童映澄的手指,低声道:“你不用在意他们的想法,我的事情他们管不了。”
“但那是你的爸爸妈妈——”童映澄小小声说:“我不想让他们讨厌我。”
因为是江樾的家人,所以她才万分在意。
江樾低低笑了一声,伸手去戳她的脸:“姐姐很在意我,我很高兴。”
他顿了下,突然转移了话题:“姐姐真的不记得了吗?很早以前,我们就见过了。”
童映澄怔了一秒,不解地抬眼看他。
江樾掀起眼睫,黑眸流光溢彩,定定地与她对视:“如果我是怪物,姐姐还会喜欢我吗?”
她虽然疑惑,却还是用肯定的语气回答他:“会的。”
江樾嘴角往上牵,“我有姐姐就够了。”
至于其他人,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她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她就是这个世界上与他最亲近的、唯一的那个家人。
江樾开车带她到了他们第一次开房的那家酒店。
“姐姐还记得我们当时住的哪间房吗?”
听见这话,前台小妹有些好奇地抬起头,当看清男人那张年轻冷漠的脸,面上瞬间飞起红云。
只不过下一秒,她顺着江樾的视线看到他身上的女人,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了。
人是真好看,可惜名草有主了。
前台小妹低下头,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的:“今天有特价房,你们需要吗?”
没想到男人直接牵着身旁的人上了楼梯,连话都没有说一句。
童映澄有些讶异,“不是要订房吗?”
江樾低声道:“以前那个房间,我包下来了。”
虽然过了好些年,这家旅馆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他们来到了那个房间,刷了房卡进门,里边的陈设和记忆里相差无几,倒是被打扫得很干净。
江樾低下头与她对视,眸光温柔:“我想你的时候,就会过来这边住。”
童映澄想起他们第一次外宿的那一晚,心虚之余又有些害臊,那会她对江樾更多是抱着利用和玩弄的心态。他们之间,一直以来认真又深情的只有他。
她将心里一直不太明白的那个问题问出了口:“你为什么……喜欢我?”
江樾在窗边站定,望着玻璃窗外迷离的夜色,侧头安静不语。
过了很久,久到童映澄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江樾却突然开口:“只是姐姐早就不记得了,小时候,我们见过的。”
那是非常久远以前的记忆了,当时他才上小学二年级。
自从上小学以后,江樾从没有过朋友。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其他人嘻笑打闹。
那会,他的个子比同龄人矮上许多,又因为脸蛋圆润精致,虽然不爱说话,却还是很受女同学喜欢,于是便招到了其他男孩的厌恶与嫌弃。
他们摔他的铅笔盒,把他的作业本放到脚底下肆意踩踏,嘲笑他是不会笑的木偶人。
江樾从没有把这些遭遇告诉自己的父母,他心知肚明,他们并不会关心。
父亲忙着扩展事业版图,母亲忙着和外边的男人调情。江樾每天回家,面对的是空荡荡的屋子,能陪他说话的只有保姆阿姨。
那天是怎么遇到她的呢?
他每次回想起来,心口都会充斥着满满的暖。
那段时间,江斌在外地工作,唐烟迷上了一个空有一副好皮相的男教师,完全无暇顾及江樾。
他放学了也被勒令不许回家,因为他的母亲正和野男人翻云覆雨,江樾只能背着小书包孤零零地在公园坐到天黑。
他在秋千上坐着的时候,不巧碰上了班里那几个刺头。
在学校有老师盯着的时候,那几个人都十分嚣张猖狂,更何况这会空旷的公园里只有几个孩子,他们便更加肆无忌惮。
江樾被其中一个大块头的男孩推到地上,他们用脚踢他,朝他身上吐口水。
而童映澄,就是在那个瞬间从天而降。
彼时不过才上小学五年级的她,个子在同龄人中算得上拔尖,当然也比那伙坏小孩都高。
她先扯住了那群人中个子最高那个的脖子,居高临下盯着他们:“以多欺少,你们真是欠收拾。”
为首的小男孩一看来人是女生,不以为意道:“少管闲事,不然我们连你也打。”
童映澄听了这话只觉好笑,她撸起袖子,一个用力就将对方推得后退了几步。
就当江樾以为她会用踢或者踹等手段收拾那群人,却没想到童映澄会蹲下身来,在他的书包里边抽出一本语文课本,然后追着那几个小孩,用课本拍打他们的脑袋。
想到那个场面,江樾还是会忍不住发笑。
但那会,还是小孩的江樾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她好像和其他女孩子都不一样。
她很高,她很漂亮,她会发光。
是的,她和他班上那群无聊的女孩子一点也不一样。
童映澄打跑了那群坏小孩后,带着课本回来找他。
江樾第一次产生了介于愉悦和害羞之间的情绪,他的脸蛋沾了泥巴,脏兮兮的,一双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姐姐。
她穿的是校服,可惜不是他们学校的。
童映澄帮他捡起散落的文具,拉上拉链,见他还呆呆的,难得温柔问:“看什么呢,小朋友?”
江樾下意识别开眼,耳根通红,抿着唇不说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怎么是个哑巴啊……”
江樾很想解释,不是的,他不是哑巴。
他只是……还没有想好第一句话要跟她说什么。
他总觉得,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很重要。
可惜江樾没有等到开口的机会,就在童映澄自然而然牵起他的手,想询问他的家庭住址并送他回家的时候,谢沅来了。
“咦,你怎么和这个小弟弟在一起?”
听到这话,童映澄马上甩开了江樾的手,瞪着大眼睛:“这不是个小姑娘吗?”
瞧他这小胳膊小腿,唇红齿白的,怎么看都是漂亮小女孩。
谢沅哭笑不得:“人家真是男孩子啦,我认得他的,你别管他了。”
童映澄本就是因为认为对方是被一群坏男孩欺负的小女孩,才出手相助的。既然知道了对方是个男孩,那她就没有帮他的必要了。
谢沅牵着童映澄的手离开,嘴上还念叨着:“这小孩天天在公园里坐着,阴森森的,你说,他会不会是那个阿飘啊……”
夕阳西下,江樾杵在原地,他努力了很久,却还是没能开口叫住她。
多么可惜,他心里斟酌许久的开场白,完全没机会用上。
作者有话说:
谢谢“我会开心的”宝贝灌溉的营养液,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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