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到来的速度异常缓慢,像是温吞吞的煮蛋。
火山灰一样的余烬遍布在天空里的各个角落,它们是灰白色的碎片,和雪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却有着致命的毒素。
在元素的牵引力下,大量的碎石也悬浮在空中,放眼望去,整个云端都是密密麻麻的黑点。
没有鸟雀划过天空。
也没有羚羊或野牛在溪边饮水。
大部分植物都枯萎了,但有些生命强劲而特殊的杂草却疯长起来,吞没了荒郊野外的废气科考站,也吞没了柏油路。
旅途就这么开始了,以一种独特而奇妙的方式。
西伯利亚被冰雪覆盖的平原上,车队穿行在茫茫荒野中,蒙蒙的雪尘遮蔽在它两侧,像是不断震动的蝉翼。
西子月的车位于车队的最中间,以领头羊的姿态带着整个队伍在雪地中前进,摩托车的引擎声和破开雪面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竟有种空灵寂静的安心感。
很多人都以为雪地的景色是一望无际的纯白,但实际上在微弱的天光下,它是一片幽暗的蓝色,车队像是行驶在一副水墨色的的油画里。
这样的景色若是放在平时,绝对是足以刊登在顶级摄影杂志封面上的作品,但可惜它笼罩着死亡的阴霾,透着废墟般的美感,即便是混血种也得戴上特制的防毒面具才能在外界活动。
好比星际航行,星星与星星间看起来那么接近,可实际上它们隔着人类难以想象的距离,一个人挑战这段旅途的话很有可能会耐不住寂寞
“西子月,别动。”零的声音突然从频道里传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西子月小心脏一抽,疯狂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周围,看看有没有特殊情况发生。
“没什么,我在速写你的背影,在我画完之前,你最好都不要抬起头来,很快就好。”沙沙的作画声飞速响起。
“这.......这理由竟然让人如此难以反驳。”西子月语塞。
为毛在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秀素描!
格蕾尔的声音也插进来:“西子月,发表点感言吧,最好是以声音的形式,我用录音笔记下来,就当做是在写日记吧。”
“喂!你们两个人就这么闲吗?闲就算了,还非得拿我解闷?”西子月一个不乐意。
“不,就算是写日记,其实也很闲,毕竟正经人谁才写日记。”格蕾尔摊摊手,“可惜了我从家主那里顺来的麻将,没想到这里位置太小,连麻将桌都摆不下。”
“所以快来随便说点什么感言一类的话,零负责作画,我负责录音,你负责剧本和配音,到时候我们回头出一本游记,保证大卖。”
“为啥你的工作听上去这么轻松......”西子月嘟哝。
“诸位小姐,既然都如此无聊,那请问接下来有兴趣参加我们的歌会大赛吗?”频道内,某个汉子用爽朗的声音说。
这个西子月倒是蛮有兴趣,但仔细想想这群男人们的年龄构成,总觉得他们的歌单和自己有深深的代沟,这审美差距,想想都让人感到酸麻。
没过多久,真的有歌声在频道里响起,是队伍中某个中年男人唱的。
出乎西子月预料,那并非与她有极大年龄代沟的“妈见爱”系列歌曲,而是一支十多年前曾经流行于这世上的英文歌,西子月几个月前就曾在繁华的大街上听过。
男人大概是这群战士中公认的歌王,他开嗓时没有任何人打断,这首舒缓的情歌变得更加深情十足、缅怀、憧憬,居然唱得还意外不错。
军人们聚在一起唱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西子月小学时代,老师就经常给学生们讲述先辈们唱着红歌翻山越岭的故事,没想到如今同样的事也正发生在她身上,她同样也要去很远的地方。
几天前的那个凌晨,她握住了零伸过来的手,对方也顺势跳上她的摩托车,但没过多久,数不清的车灯从背后追了过来,每束灯光背后都是一辆气势汹汹的装甲吉普车,车里坐着士气振奋的避风港战士,有的是探索队成员,有的是普通防卫员,连科技部都有人摸了过来,看样子人人都带着武器。
看到这场面,西子月的第一反应当然不是大家来投奔我了,而是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全民公敌,被这样兴师动众追捕?
又没过多久,道路上出现了新的车灯光束,还摁了摁喇叭,格蕾尔一边挥着手,一边说让我也入个队试试。
这家伙开来的居然是一辆房车,配备舒适的床铺和厨房,冰箱里应有尽有,确实和伊丽莎白说的一样,需要的和不需要的都准备好了。
“对于如此强大的你而言,内心是你唯一的弱点,而我们就是来帮你堵上这个缺口的......让你不再孤独或寂寞。”格蕾尔当时这么小声地贴着西子月她说,含情脉脉,深情款款。
这番话说得让西子月心头再次一暖......如果说的同时,你手能从我胸前挪开就更好了。
就这样,几天的时间过去了,队伍从最初的亢奋逐渐冷静下来,人数也缩水不少,因为许多人都意识到他们接下来真的要去很危险的地方,谨慎思索后他们决定只带上必备的生存品就返程了,还剩下来的都是有觉悟的人。
和那些人分别时,双方都在敬礼目送对方远去。
愿意踏上追寻希望旅途自然值得敬佩,但承认自己的平凡所在,也依旧是伟大的一种。
“注意,雷达正在发送警报,预计接下来会有一波元素乱流来袭,我们会将速度降到最低,也请各位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驾驶员满脸都是严肃,整车人的歌声也戛然而止,看样子接下来的确有棘手的事将发生。
“上车吧,西子月,虽然你看上去好像不会受太大影响,但肯定也不会喜欢那种感觉。”格蕾尔在频道里说。
西子月同意,摩托车切换成自动模式,自己则顺着窗户钻进格蕾尔那辆房车。
房车内的空间很小,堪比日本特有的胶囊房,即便如此,零和格蕾尔还是想办法仅有的空间里塞了一个火锅,腾腾的热气向外溢出,满屋子都暖暖的。
火锅的配菜是金针菇、白菜、蘑菇、土豆、鸭血与羊肉,蛮有家常气息,但在那座避风港待过一个多星期后,西子月知道眼前这顿饭有多么难能可贵。
三人并未因它珍贵而吝惜,提起筷子就是风卷残云,西子月还将伊丽莎白塞进自己行李箱里的茶叶也拿了出来,不论何时何地,下午茶这项人类精神文明瑰宝的活动不能丢。
犹如飞机遭遇气流那样,这辆小房车也忽然摇晃了起来,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后来零干脆直接关灯了。
这想来应该就是元素乱流吹到了。
趴在厚实的窗弦上,西子月观察着外界的变化。
车队仿佛正在一场赤色的风暴中前行,里面裹杂着无数细小的颗粒物,它们之间彼此摩擦出带着流光的火花。
如果是一般的军用装甲车,根本经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内部电子系统机会全部毁坏,但这些装甲车不一样,一层强大的膜将所有元素不安的信号都隔绝在外,顶多就是人坐在里面会有点发皮肤麻。
现在还只是元素乱流的前锋,它真正的主体在数千米远的高空,破碎成上百块碎片的楼宇悬浮在那片区域中,其中还有巨龙的尸体,它们的双翼几乎完全腐烂,只剩下让人哀悼的威严。
它像巨大的云团那样从车队上方缓缓划过,穿过时还真就像乌云那样下了一场黑色的冻雨,异样的彩虹穿插在那些漆黑雨幕中,彼此间相互映衬,谁也说不清这些现象背后的原理。
“这是很常见的现象吗?”西子月遥望着像云团一样飘远的巨龙残骸。
“不清楚,老实说走出西伯利亚的范围后,我们就不太清楚外界近年来的情况了。”零说。
“现在已经走出西伯利亚了吗?”
“刚才所经过的位置大概是中俄边境,这是我们探索队成员所到达过的最远地方了,接下来往前的每一步都是未知领域。”零忽然说。
西子月一愣,才发现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
刚开始出发的那几天,他们还能四处绕至埋藏在雪地中的补给点,获取食物和燃油,来到临时据点还能户外烧烤,仿佛有用不完的后勤保障,现在要开始渐渐回归常态了。
“小心点,又有元素乱流过来。”格蕾尔看着滴滴闪红的指示灯。
这一波元素乱流现象明显加重了,小半座城市的残骸都裹挟在那团气流中,其中散布着龙族文明特有的青铜断柱,古老大钟,它们压得极低,像是要从车队上面碾过去似的。
“元素现象加重了许多。”零关注着表盘上来回波动的读数。
“用一般的游戏思维来理解,叫做我们正在接近最终boss,西子月,看来你所说的那座海滨城市,不会是很简单的地方呀。”格蕾尔认真思索。
对于这一切,西子月也有心理准备,她从一开始就不觉得前往老家的路上会很顺利,哪怕现在确实没有遇到特殊危险。
“再这么推进下去会很吃力,不如来找找落脚点。”零将一张老地图平摊在桌面上,“预计再过十分钟不到,在我们的行径路线上,刚好就有一座城市的废墟,我们路过时能翻翻看,有没有可以用的东西。”
城市废墟,对于如今还幸存的人们而言,这可是金矿一样的地方,每次探索队外出,目标就是找到这些废弃城市,里面总有些能用的东西,将它带回去是日常任务系列。
短暂的休整后,车队再次加速起来,西子月也离开了房车,回到自己的摩托上。
越过中俄边境后,景色终于不再是单调的纯白或幽蓝,雪线并没覆盖到这里,黑色的泥土大面积裸露,翻出大地深处的脊骨,看样子这里曾是战争的重灾区,连地貌都被永久改变了。
西子月能感受到,徘徊在这片土地上那庞大的亡魂气息。
沿着零的地图指示前进,地平线上果然出现了城市的轮廓。
那并非单纯的人类城市,因为它具备十足的龙族特征,中央竖起的青铜柱,随处可见的龙族雕像与仪式器具,四处可见大厦外壁悬挂着某位龙族的头像,仿佛非洲小国的某些独裁君主,不过现在肯定已经死得透透了。
“要下来走走吗,你们两个?”零对这两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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