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兆柏闻言笑了起来,脸上的自责和颓丧略退了些,他沉思片刻,随即握起我的手,认真地说:“小逸,我会替你揍回那个王八蛋。他动了你多少下,我夏兆柏对天发誓,一定要他还,还到他还不起,还得接着还。”
他不动声色地说,语气甚至都没有起伏,但我却知道,这是夏兆柏真正发怒的特点,越是愤怒,越是面无表情,只眼中深处有厉光闪烁,熟悉他的人,当知道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更何况此番涉及到我?当我在陈成涵处日夜焦心,不知道夏兆柏情形如何时,想必他也是坐立不安,不知道我会遭遇什么样的对待。我尚且不能忍受别人咒他早死的一句话,他看到我满身血污,还有被殴打的伤痕,心里的痛切可想而知。
我对他波澜不兴的盛怒始终有些畏惧和担忧,禁不住拉紧他的手说:“兆柏,我好得差不多了。”
他紧紧盯着我。
“我不是要干涉你做的事。”我立即补充说:“我只是提醒你,我快好了。”我微笑起来,拉住他的手贴上自己脸颊,鼓励地说:“你摸,热的对不对?我真没事了。”
夏兆柏抚摩我的脸颊,目光变得柔和,却闷闷地说:“可你差点,就捱不过去。”
他一言不发,却明明白白告诉我,他在后怕。
我心中一酸,喟叹一声,摸上他的白发,带了怜惜和庆幸,主动将他抱入怀中。这个男人看着巍峨如山,此刻却脆弱不堪,这种脆弱,远比他的坚忍强韧更令我心疼。上帝为证,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俩经过多少生离死别,经过多少无谓的误会、仇恨、痛苦和挣扎,终于能有一天如此相对,如此承认,对方就是自己难以分割的一个部分。这已经不是一句“不容易”所能概括,它夹杂了太多的机缘巧合,太多人力所不能预料或者掌握的偶然因素,不能解释的神秘因素,最重要的,我们能走到这一步,几乎全是因为这个男人心中异乎寻常的执念。这种执念超乎了生死,超乎了认知和理性,甚至超乎了绝望和孤独。
难为了这个男人,竟然还能独自一人坚持着,纠结了两辈子,白了少年头,却仍然一如既往,如同执着于生命一般执着于对一个人的感情。
我自问自己无法做到这一点,我虽然也爱过,可我的爱是以否定为前提的,所以我不进反退,所以我甘愿偏安一隅,不思进取。但是夏兆柏不是这样,他的爱是张扬却强韧,霸道却隐忍,深沉却直白。
我不知道这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只能说,如果无法回应这种感情,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将我们两人卷入地狱,如果回应了,则有一大片从未想过的宽厚和丰富,富饶而美好的天堂朝我悄然打开门户。
而我早已两世为人,历经生死,该怎么选择,又何须旁人提点呢?
我紧紧抱住这个男人,哪怕他将我肩膀的伤口压痛也不在意。从来都是他紧紧抱着我,说什么也不放手,忽然之间我感到,怎么说也该轮到伸出手去回抱他,不然,一个人再能坚持,总也有疲倦的时候。
放开他的时候,夏兆柏目光炯炯,满是喜色,颤声问:“小逸,这,这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嘿嘿一笑,调侃着说:“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
“你,”夏兆柏苦笑着说:“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受的是西方教育,抱一下很平常。”我挑眉说:“而且,你看起来好像很需要我抱抱安慰的样子。”
“操!”夏兆柏低声咒骂一句,一把把我拖入怀中,低声骂道:“什么让我糟心你就说什么是吧?看我怎么罚!”
“夏兆柏,你欺负伤员!”我笑骂道。
“再不给你点规矩,你都要爬我头上作威作福了。”他托着我的后脑勺,浅浅地啄了一下我的唇,舔舔自己的,哑声说:“妈的,想死我了。”话音未落,又凑过来,这回是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是我们劫后重生以来第一次亲吻,比以往的亲吻更多了几分珍惜和不舍,渐渐地吻得失了控,我被夏兆柏锲入怀内似的吻得七荤八素,待稍微有些清醒,早已软了腰肢,伏在他怀里微微喘气。夏兆柏的呼吸同样变粗,深邃的目光中似乎燃烧安静而暗色的火焰,嘶哑着嗓子说:“我真后悔了。”
“嗯?”我模糊地应他。
“我干嘛给自己下套,收拾陈家那王八蛋跟亲我的宝贝根本就两回事,我干嘛非搅和到一块,白白浪费那么多天。”
我微微一笑,喘息问:“那,你要不要补回去?”
“要。”他果断地回答,立即俯下头,又亲了起来。
我们不知道在一起亲了多久,大概我两辈子加起来跟人接吻的次数,也没有这一次这么多。但那感觉太好,仿佛踏入云端一般,阵阵酥麻自脊椎攀沿而上,仿佛不是在亲吻,而是在用亲吻传达那些我们一般说不出口的话,比如依赖,比如慰藉,比如温情,比如诺言。夏兆柏和我就像上了发条一样,怎么吻,也停不下那种想要亲吻的**,想要贴近这个人,从他最柔软的部分进入他的内在情感的**。吻到最后,我的嘴唇几乎已经感觉麻木,夏兆柏则唇上泛着奇异的红,等到他终于放开我的时候,我已经差不多要在这场激烈而浓密的亲吻中晕过去。
“真想要你。”他抱着我喃喃地说:“等你好了,把身子给我,好不好?”
我一愣,随即险些喷笑,问:“兆柏,你在提出性邀请吗?”
他脸色竟然微微一红,问:“你跟谁学的,什么性邀请,这种话怎么说这么溜?”
“你以为我是禁欲主义者,或者奇怪的贞操论者?”我呵呵低笑起来:“兆柏,我在国外生活了多少年了,什么没见过。做爱是让双方都快乐的事,不存在什么把身子给谁这样的错觉,还是说,你觉得我该低人一等,跟你上床就该如古代女人一样要从一而终?”
“不是,是我要从一而终。”夏兆柏凑过来堵住我的嘴,结结实实亲了亲才放开,赧颜说:“满意了吧?”
“差不多,”我挑起他的下巴,侧头笑道:“这位小妞,乖乖从了我,跟爷吃香喝辣的吧。”
夏兆柏又是咬牙,又是好笑,一把将我扑到床上,恶狠狠在我耳边道:“惹我?嗯?看谁吃了谁!”
我哈哈大笑,终于牵扯到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夏兆柏立即起身,问道:“没压到你的伤口吧。”
“没有,”我道:“兆柏,我想回港。”
他微微一愣,柔声说:“我知道你想家里人,但要等等,现在时机未到。”
“什么时候时机到呢?”
夏兆柏深深注视着我,说:“小逸,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有些事不太光彩,我怕你听了不高兴。”
我点点头,坐了起来,微笑说:“你记得林俊清吧?”
夏兆柏脸色一沉,道:“好端端为什么提那个二五仔(叛徒)?”
“我以前也不想让他接触林氏的东西,怕那个大染缸的污秽把那孩子给带坏了。”我顿了顿,说:“可站在他的立场,却认为我在独吞林家家产,存心把他养成一个废物。”
我深深地看着夏兆柏,夏兆柏微微一笑,搂住我,温言道:“明白了,你想听,我就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你。”
“陈三少这个圈套,挖的虽然不怎么高明,但用来对付我,其实很花了心思。他故意用你来激怒我,又故意设套让你来求我放过他,因为涉及了你,如果不是我多了个心眼,没准这次真的会上套。”
“扮s(装)是吧?”我横了他一眼,说:“你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凭我就能左右你的判断?”
“宝贝,你这可是冤枉我,你对我影响力真的很大。”夏兆柏笑嘻嘻地说。
“继续扯,我不介意继续感受恶寒阵阵。”
夏兆柏呵呵笑着亲了我脸颊一下,抱着我继续说:“其实真的有被他糊弄过,最火的时候,是那王八蛋竟敢在医院里亲近你,那段时间你又不待见我,我是真的在筹划怎么让这个少爷变成乞丐,从云端给他拉下来。”
我有些窘迫地道:“那,那个时候我也不想……”
“没关系,反正我早晚在他身上讨回来。”夏兆柏淡淡地说。
“后来怎么发现不对了?”我好奇地问。
“说起来很偶然。”夏兆柏蹭蹭我的脸颊,说:“阿黎的身份在这边被人认出,立即有人照道上的规矩来递拜帖,他去了之后遇到某位老大身边一个下属,按理说那种场合没有那个人说话的份,可那天黎笙心情好。”夏兆柏咬牙道:“这家伙一心情好,就不按牌理出牌,反正不知怎的,和那人下场子找乐。玩到大半夜,忽然看到他那场子里一个瘸腿的小弟。阿黎好奇,多问了一句,那人告诉他,小弟接了一宗生意,让他某月某日去抢一个少年的背包。”
我心里一惊,失声道:“不会是我吧。”
夏兆柏笑而不答,继续道:“本来说好了在那少年面前演一出追贼记,让某个贵公子英雄救美一回,但没想到那位贵公子是练过拳脚的,下手非常狠,竟然硬生生踢断他的腿。”
我想起陈三殴打我时凶神恶煞的模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夏兆柏爱怜地圈紧我,柔声说:“别怕,我身手绝对比他好。”
我勉强一笑,问:“然后呢?”
“这件事本来没什么,但黎笙天生好事,竟然想帮那个小弟出头,教训一下不把人当人的公子哥儿。他一查才发现,那个人竟然是风度翩翩的陈三公子。”
“我跟黎笙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陈成涵的许多疑点就出来了。你记不记得有一回打过电话责问我有没有派人跟踪你?”
我点点头,说:“也是他跟踪的?”
“对。”夏兆柏点点头,说:“记不记得我有一次在你面前让阿强狠揍了那小子一顿?”
我闭上眼,叹了口气说:“他没有还手。这人算计得太过了,反倒露出马脚。”
我们静默了下来,相视一笑,夏兆柏微笑说:“可惜了,如果不是惹到你,倒是个人才。”
“是啊,可惜了。”我淡淡地说:“不过满世界都是人才,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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