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不要乱说。”沈重澜知道莫燕青的性格,虽然他并没有恶意,还是很怕顾轻舟会介意。
温柔如水的他第一次板起脸,怒道,“顾念小师兄是初犯,那师弟就不计较了。但是如果再有下次,那师兄以后也不必来见我了。”
沈重澜一直以来都脾气极好,从不发火,这几乎是他少有的生气时刻。他漂亮的桃花眼跳跃着火焰,苍白的脸色跟着一起阴沉了下来,让陌上老祖和云烨莫燕青都心惊肉跳。
而顾轻舟听到了他这句话,终于将几乎要埋进地里的头抬起来,微红的眼眶望着那双含情眼,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有师尊在就好了。这样不论是什么,自己都可以忍受。
陌上老祖见沈重澜真的生气了,扬起手中的浮尘直接往莫燕青的身上拍,一下就在莫燕青俊俏的脸上留下红痕,“还不赶紧跟你师弟道歉?”
云烨也是用略带指责的眼神看他,微微摇了摇头,以示自己的失望。
“好嘛,宝贝小师弟,最温柔最善良的小师弟别生气了嘛。”莫燕青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双手合十,嘟着嘴在沈重澜面前撒娇。
沈重澜也不是喜欢拿乔的人,浑身的冷意散去,又成了那个柔柔弱弱的美人。
云烨也用审视的眼神望着顾轻舟,只见那孩子眸色冷淡,疤痕狰狞,周身萦绕着黑气,不禁摇摇头。
又望着自家师弟苍白又坚定的神色,害,若是自己再多说几句,师弟估计又要闹绝食了,只得将满腹的劝说烂在心里。
沈重澜轻轻磨挲着顾轻舟右脸上的疤痕,想起莫燕青对他的恶言相向不禁有些心疼。
虽然知道顾轻舟脸上的疤痕治愈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还是想带顾轻舟去给医术高超的二师兄看看。于是他望向一脸无奈的云烨,问道,“不知二师兄现在在何处呢?”
沈重澜对治愈顾轻舟脸上的疤痕这般地上心,却让顾轻舟的玻璃心碎成一片一片。他垂下浓黑的眼睫,眼中的情绪翻涌,果然师尊说不介意是假的,他还是想要一个长得好看的弟子。
而云烨只能隐去心里对顾轻舟的不喜,温声道,“你二师兄现在在药炉那边,你现在去那边找他,刚好就能遇上他。”
“好,”沈重澜点头,又低头对顾轻舟笑得十分温柔,“小舟,跟为师去见你二师伯。他医术很高超的,希望他能治好你右脸上的伤疤。”
而顾轻舟只是一言不发,沉溺在自己的负面情绪中,师尊果真还是在意自己容貌丑陋。若是未来有别的相貌出众的弟子出现,自己一定会被无情地抛弃吧。
想到这里,他漆黑的瞳仁染上暗色,被纤长的眼睫遮住,脸色晦暗不明。
沈重澜牵着顾轻舟来到古朴的药炉,那是一个简陋的茅草屋,外边一圈围栏,里边种植着很多奇花异草,却没有见到肖珲的踪影,于是沈重澜喊道,“二师兄,你在吗?”
随后有一个身着灰色衣衫的男子匆匆跑了出来,他容貌平凡,对沈重澜投以和煦的笑容,问道,“身体可还好?可有哪里不舒服?”
沈重澜摇摇头,漂亮的脸上荡漾开温柔的笑,他多情的桃花眼点缀着阳光,看起来十分动人,“师兄,我身体还是老样子,没什么长进,也没有特别不舒服。”
他说的是实话,他身患哮喘,又有心疾,这些病都只能延缓,没法根治,所以他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能病一天喘一天地过着。
“师兄,你看,”沈重澜牵过冷着脸站在一旁的顾轻舟,有种炫耀自己终于有弟子的那种雀跃,“这是我这次游历收的小弟子,他叫顾轻舟。小舟,还不快快拜见你二师伯。”
顾轻舟听话地给肖珲行礼,那肖珲也是个脾气极好的,连忙扶他起来,后又见到他脸上的疤痕,眼神中带着探究。
沈重澜见他已经自己留意到了,忙说道,“二师兄,你帮忙看看他这脸上的伤疤可还有办法去除?”
他心里想的是,若是这疤痕一直留着,自己倒是不介意。但是难免顾轻舟会有些自卑,他不想这个年幼就遭遇不幸的孩子怀揣着自卑长大。
肖珲伸出手,在顾轻舟脸上细细检查检查,又问道,“这么严重的伤是怎么弄的?”
沈重澜将事情娓娓道来,“那是百鬼啃食所致,我游历时路过百鬼窟,才救下了他。”
听了这话,就连肖珲都拧起了眉头,冷声道,“这般小的孩子,怎会有人那般残忍,竟将他扔至百鬼窟?”
这一点沈重澜也十分不解,他救了顾轻舟之后,试着问他缘由,但是顾轻舟可能被吓得厉害,只会白着一张脸,不住摇头,也不说话。
顾轻舟垂着头,长而浓密的睫毛听见肖珲的话不断的颤抖,像是受了惊吓的蝴蝶,嘴唇抿得死紧。
沈重澜见他这副模样,没敢问他,只是说,“估计是很不好的回忆,算了,不要再提了,我也不想勾起他的幼时阴影。”肖珲也点点头,没再继续问,而是请他们进屋查看。
顾轻舟被沈重澜牵着,手心都出汗了,他并不是忘记当天发生的事,他是不敢说,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说了,师尊是否还会要他,他不敢冒这个险。
他出生于蛮荒之地,一路迁徙,风餐露宿,过得是食不果腹的日子。终于有一天他被一对无法生育的农村夫妻收养,才有了安心的日子。
那对夫妻对他很好,教他写字,喂他吃饭,把他当成亲生儿子那般宠爱。可是后来一切都被自己搞砸了。
他在夫妻面前扮演着乖小孩的角色,但是依然有许多小孩要欺负他,用石子扔他,将肮脏恶心的口水吐在他身上。
那天他们竟然还想在他头上撒尿,忍受不了,他额间的纹路又染上鲜红,双眸赤红着将那个惹事的大孩子高高举起,砸在地上。
而这一幕被闻讯而来的养父母看到了,他永远都忘不了他们那个震惊且带着嫌弃的眼神。众人纷纷扰扰,吵闹个不停,而他只是睁着一双猩红的眼,望着对面无动于衷的父母。
最后他被那对夫妻扔进了百鬼窟。
所以后来当他遇到了病恹恹又美得像仙子的沈重澜,他不敢告诉师尊自己怪物的身份。他自卑,尽管师尊看起来那么好,就是因为那么好,他就更不想让对方知道,生怕一张嘴,就要失去这份幸福。
没有人会愿意收一个怪物当徒弟的。
“小舟,不舒服吗?”一只微凉的手贴在他额头,顾轻舟这才看到沈重澜蹲在他面前,面露关切,“怎么脸上出了这么多汗?”
顾轻舟陷入思绪当中,不知道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出了这么多汗。沈重澜和他离得很近,他能闻到他身上那种浓郁的药香,只见那人白皙的手拿出一个手帕,给他细细擦拭,他能看到那人苍白的脸,微翘的嘴唇。
肖珲的声音传来,带着无奈的缺憾,“师弟,你这弟子脸上的疤,师兄无能为力。百鬼留下的伤疤,这世间无人能医,师兄也是没有办法。”
沈重澜其实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忙扯开一个笑,“没事的,师弟也知道这件事不可能,不过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了。现在知道不行,那也就算了。”
肖珲点点头,去旁边的药架上拿了许多丹药,“这些丹药能重塑筋骨,虽然不能将他脸上的疤痕祛除,但是这些丹药对他的身体也大有作用。师弟拿回去,记得给他进补。”
“好勒,谢谢师兄,”沈重澜轻拍顾轻舟的小脑袋,“小舟,快给你师伯道谢呀,要做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顾轻舟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平凡男人的善意,他抬起头,墨黑的眸子漆亮,声音有些低哑,“谢谢师伯。”
“唉,这嗓子。”肖珲有些心疼他年纪这么小就遭遇这般祸事。
“师兄,我看小舟有些乏了,我带他回去休息。等你闲下来了记得过来平澜殿找我,我做糕点给你吃。”沈重澜看顾轻舟神色淡淡,准备带他回去休息。
“诶,”肖珲看他这副脚底抹油的样子,哪里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不想喝药吗?天底下那又那么好的事情。
他抓住沈重澜细瘦的胳膊,“别想跑,之前的药应该都吃完了吧。这些滋补的药,都是师兄新配置的,拿回去喝。”说着就掏出了一麻袋补药。
沈重澜极不爱喝药,每次看见他都是掉头走,生怕他给自己整出那么多药。所以每次肖珲都会记录沈重澜的用药情况,然后一段时间就上门给他送一些药。
他尤其记得上次送药的时候,沈重澜就刚好出门了,仅仅是为了躲避新的汤药,他那个时候站在平澜殿门口,简直哭笑不得。
这次沈重澜为了小徒弟自动送上门来,肖珲恨不得将整个药柜的药都给他搬回去。
“这上边我已经将用量用法和食用时间都给你写好了,你可要按时吃,不能偷偷倒掉,知道吗?”肖珲将那些药物都装到一个大的储物袋里,直接塞给沈重澜。
“唉,师兄,这太多了,我根本就吃不完。”沈重澜满脸写着抗拒,眉心微蹙,手挡在胸前,似乎是在拒绝这些药品。
顾轻舟是第一次见沈重澜这般幼稚逃避的样子,自从救了自己之后,沈重澜一直表现得稳重温柔,却没想到还跟个孩子一样不喜欢吃药。
这样的师尊好可爱。
“师伯,这些药你拿给弟子吧。”顾轻舟的话音刚落,沈重澜就回头看他,眼神中有诧异,也有大难临头的错愕。
“那好,”肖珲将那个巨大的储物袋缩小了一些,小到就算是小孩子拿也不是很费劲,揶揄道,“你可要盯紧你师尊,不要让他把汤药都倒掉。”顾轻舟闻言转向沈重澜,一双凤眸写着促狭。
沈重澜立刻双颊红透,小声道,“师兄,你不要在弟子面前胡说,我哪里有?”其实言外之意就是,在我的小徒弟面前,请给我留一些颜面。
两人回到了平澜殿,刚好是午后时分,吃了午膳之后,沈重澜准备去看一会话本,就看到顾轻舟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进来了,如同地狱来的使者。
他准备装作没看见,却听到顾轻舟用那嘶哑的声线叫他师尊,一时有些不忍心,只得搪塞道,“小舟呀,师尊有些乏了,要去睡个午觉。这些汤药等师尊睡醒了再喝,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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