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被迫爬了半夜的树,还不能拒绝。
她心累。
虽然散了部分元气,妖树却神采奕奕的,他熟练将琳琅抱在怀里,想了想,学着其他公狐狸那样,舔了她脸一把,表示亲近。
种类不同怎么了,身为得道成仙的大妖,胸怀要广阔!
配合一点,不,不还是能跨种类的嘛。
辜枕月强行扭过了脖子,瓮声瓮气地说,“为了让你这只臭狐狸快点好起来还债,日后,日后,你要学会自己爬树,别什么事都要小爷来!妖,也是要平等的!”
琳琅:“……”
纯情道爷余光瞥见这只臭狐狸一言难尽的脸色,额头不满撞了她一下,“怎么,你不服气啊?”
枝桠盈满了天风,女子的黑发钻进了他松松敞开的衣襟里。
很痒。
她斜斜靠着,眉眼勾了一抹月光。
他的耳根子又烧了起来,咳嗽一声,嘴上怪罪道,“你看你,没有爷可怎么办,头发都缠在树枝上了。”
虽然融入了人间世家的生活,辜不负依然保留了妖的习性,多疑而警觉,从不让侍女近身伺候,他平日里的束发穿衣都是自己来的。
给狐狸束发,也是头一回。
这可难倒辜不负了。
他笨拙挽着琳琅的发,试图像外边的那些女子一样,往头上堆个小山包,他堆了半天,手上多了好几根断发。
辜不负心虚将头发藏了回去。
他心道,还好他聪明,事先贴了个“不痛符”,否则这只臭狐狸要用尾巴勒死他一万次了。
“行了没有?”
琳琅等他等到快睡着了。
“快了快了,着什么急啊。”
辜不负头秃了半天,最终放弃了复杂的小山包发髻,弄了一个颇为简单的男子束发。
至于他的袖子,则是为“发带”做出了贡献。
琳琅托着一头破布料,很是无语望着他。
辜不负底气不足,“下次,下次给你买发带。”
隔天琳琅就看见这人脑后勺多了好几根五颜六色的发带,众人纷纷投以诡异的目光,他反而坦然自若,琳琅的头发要是松了,他随后就能给人绕上,姿势堪称神速。
琳琅维持人身的时间更长了,但辜枕月还是将她藏着。
每次出门,琳琅就是行走的符箓,从头到脚贴了一堆隐蔽符。
为了给她续命,寻找天材地宝,辜枕月带着她占领了一座又一座的大山。
十万禁山皆沦陷。
琳琅还混了个闻风丧胆二当家的名头。
这个情况维持了两年。
“双修不管用了。”
琳琅将下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算了吧,别跑了,反正我这一年过得挺快活的。你看,蜉蝣朝生暮死,我可比它们多了好多个朝暮,不亏。”
对方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他才不管蜉蝣朝什么生暮什么死。
他只是听不得她嘴里说一个“死”字。
辜枕月红着眼咬她,“你想的美,你还没还债呢,想死?没门。”
琳琅哄他,“没死没死,我就说说,别哭了。”
每次欺负她都哭,真不知道谁欺负谁。
“滚蛋!谁哭了!”
他气得更狠了,一晚上都不乐意跟琳琅说话。
然而等琳琅翻过身,背对他,他更不高兴了,将她掰回来。
“欠债的要有欠债的自觉,我是你债主,谁准你背着我睡了?”
这半个月内,辜枕月脾气暴躁,愈发强调自己的“债主”身份,琳琅离开他眼皮子一炷香,都能将十万禁山翻得天翻地覆。
禁山的千万寄主怕了这位主儿,忙不迭把姑奶奶送回去。
“那我对着你睡,行了吧?”
琳琅很好说话。
辜枕月被她的配合哽住了。
也因这样,他愈发焦躁,她不会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故意纵着他吧?他捏起对方的脸,恶声恶气地说,“没有小爷的允许,你哪儿都不许去!”
阎王殿更不准去!
他还要压着琳琅的脑袋点了几下,恶霸行径一览无遗。
窗外悉悉索索的。
支开一看,原是下了雪。
琳琅摆脱大掌,笑着钻他怀里,“债主,天冷了,你可要好好抱着我,不然冻坏了我这身皮毛,就还不了债。”
这还像句狐话。
辜枕月勉为其难同意了。
一夜失眠。
辜枕月抱着他心爱的小狐狸,不停地想,会有办法的。
他就不信妖胎能脱,仙道能证,他还救不了一个臭狐狸!
隔日,有客来访。
对方是一个白发苍苍的道人,面容和蔼,开门见山说,“贫道有方法让令妻脱离六道,生死自主。”
辜枕月眼睛微眯。
“这是渡世道录,王朝法度,众生信仰,都能铸就无上道果,逆转生死!”
也就是说,以天下之力,逆天改命!
以难以想象的代价,辜枕月交换到了渡世道录,并答应了朝廷授予的太傅之禄。
琳琅叹了口气。
“你没看出来吗?那就是个诱饵,诱你为王朝卖命。”
世家皆为妖类,皇族独木难支,可不得要找个主持大局的?
“不,那老道说的有道理。”辜枕月目光灼灼,“以道果重铸身体,很出其不意,我没试过,也许能成。”
只要能让这只臭狐狸祸害千年,魑魅魍魉,森罗地狱,他都得闯一闯。
琳琅没能阻止他。
不让她死,已经成为了对方深重的执念,谁也劝住不了。
少年大妖义无反顾投身皇庭。
十七岁为太傅,十九岁登天门,辜枕月剑气如虹,炙热绝伦,成就世家第一公子的名声。
盛世太平,万邦来朝。
河清海晏,民心所向。
辜枕月手执渡世道录,写完了最后一笔。
渡世道录光芒大放,通彻天地。
云霞开始聚拢。
“天降异象……道果要成了。”辜枕月难掩激动,“我的臭狐狸有救了。”
他不再迟疑,拖着道果,奔到十万禁山的一个竹屋。
“琳琅!琳琅!”
他难得流露出少年人的真实性情,骄傲道,“我就说,你相公能行的!”
然而没有人回应。
他察觉古怪,抬手一挥。
障眼法顷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周天诸邪大阵。
大阵之外,是十大世家的人马。
是的,包括他的本家,辜家。
“太傅。”
他亲手辅佐的少年帝王居于首位,痛心疾首地斥责,“寡人本以为,太傅匡扶朝野,心系天下,却不想,是为了一己之私,想用道果续一个狐妖的命!太傅,你真是令寡人太失望了,更令天下人为之汗颜!你这样一意孤行,对得起栽培你的辜家吗?”
辜枕月点头,“原来是内贼出卖我,连树皮都不要了。”
辜家人涨红了脸。
辜太爷拄着龙头杖,那是皇封兵器,是天子的恩宠,因此老爷子底气充足,“枕月,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那狐妖就是专门迷惑你这些少年人,为她心甘情愿卖命!这道果,集的是众生之气运,你怎可独享?”
辜枕月冷笑,“这破落小国,是我亲手扶持起来的,这众生之运,也是我辅君、理政、治河、兴市、赈灾、除妖,一桩桩得的民心,自己想要,就自己搞去,抢一个小辈的算怎么回事?太爷,看来你晚节不保啊。”
辜太爷厉喝,“事到如今,你还不清醒!看来我辜家要大义灭亲,保不了你了!”
辜枕月回过味了。
行啊,天子亲征,联合十大世家围剿他,可真是大手笔。
如此周全,他们图的,怕不仅仅是渡世道录结出的众生道果吧?
辜枕月的猜测成真。
人心叵测,何况是妖?
世家大妖们早就对他成就仙道的秘密垂涎三尺了。
辜家也三番两次来询问,辜枕月以“多加修行少点搞事”的真相告知,没一个人信他的,反而心生隔阂。其中最迫切的是辜太爷了,他快灯枯油尽了,却难窥长生之道,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投靠了皇室。
辜枕月却不打算配合,他指尖捏起一缕道力,准备破阵。
“太傅,你就不问问,你的狐妖,去哪儿了吗?”
少年帝王轻笑。
“她很聪明。”辜枕月收敛了年少的狂傲,笑得含蓄,“你们这群吃干饭的请不到她。”
少年帝王脸色一滞,有些恼羞成怒,“但她的时日也无多了,寡人就不信,没了道果,她还能活到几时!”据说那是传说中的九尾狐,人身姣美,给他当个贵妃,也不是不可以。他身为天子,就应坐拥四海。
“如何让此獠伏诛,就看你们了,事后寡人定有赏。”少年帝王假惺惺地说,“长生之道,就藏身此獠,若是放跑了他,所有人都没有机会了,还请诸位多多用心。”
世家当然要用心,他们得罪了辜枕月,若不能将他留下,将来必是万劫不复!
其中辜家是当仁不让的大功臣,他们说大义灭亲,还真大义灭亲,专门破辜枕月的死穴,众人看得都觉牙齿发冷。
——百万道兵,只为让一人伏诛!
世家越打越心寒,眼看着局面陷入僵局,辜家捏了一撮狐毛,以幻术诱之。
那狐毛,那是他们之前合攻狐妖,好不容易得的。
众人暗骂辜家真是老妖树,什么贱招都使得出!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招,对方所向披靡的阵势出现了迟疑,被他们逮住了缺口,齐齐反扑。
以损失九十八万道兵、两千名世家弟子、一百六十九名长老以及无数法宝兵器为代价,他们留下了这位才惊艳绝的世家第一公子。世家元气大伤,更加迫不及待逼问他道果与仙道的秘密。
但辜枕月的骨头比任何人、任何妖、任何万物,都要硬。
被抓之后,他不愿意吐露一个字。
哪怕是面皮被剥,琵琶骨被废,生不如死囚禁在地牢至暗处。
疼。
碎裂的经脉无时无刻承受着焚烧般的痛楚,辜枕月低喘了一息。
眼前的视线模糊不清。
他不能死,起码现在还不能。
“滴答——”
鲜血不断从囚犯的身上涌出,整座地牢泡在血水中。
“他还不肯说?”
少年帝王并没有多余的耐心,“告诉辜枕月,他一日不说,就割下他三两肉,直到割完为止!”
辜太爷随行在侧,犹豫了下,“这,这不好吧。”
少年帝王斜睨他一眼,“怎么,您老人家心疼了吧,这样,这一两肉,就先送辜家了,世家都有功,都有份!”
辜太爷不吭声了。
“还有。”少年帝王兴致勃勃,“传消息出去,说咱们太傅,是绝世罕见的灵树,吃了他的肉,便能长生不老,在皇城外,每日供奉一两——我倒是看看,他庇佑的众生,心肠能有多慈悲!”
这是为了引来那个狐妖吧,有她在手上,还怕撬不开辜枕月的嘴?
众人暗想,纷纷应诺。
然而他们狩猎了十年也没狩猎到那狡猾的狐妖,反倒是辜枕月,他身上的肉割了又长,长了又割,最后剩一个血淋淋的骨架子了。
世家贪心不足,纷纷商量道,“长不出肉了,不如骨头熬汤吧?”
他们早就不将这个世家第一公子当成同类看了。
什么公子,那是妖,也是他们的补物。
有人想了个办法,“反正它都剩一个架子了,估计神识也很混乱,不如——”发起者压低声音,“不如我们找一只狐狸,用障眼法,看看能不能瞒过它,撬出仙道的秘密。”
他们献计到帝王的面前。
“姑且一试!”
帝王允诺,还将自己宠爱的白狐狸扔给他们,“就让它玩一玩罢!”
世家往地牢里悄悄放出了一只白狐,又驱使它前行。
白狐淌过血河,渡到骨架子的身边。
骨架子一动不动,眼窟窿里没有一丝火光。
昔日风光无限的第一公子,还不如路边那腐烂的冻肉。
“小木头呀。”
白狐用爪子撕开符箓,口吐人言。
“傻到这个程度,我真想把你劈了当柴火烧。”
世家惊呆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吱呀——”
骷髅有反应了。
他摇动着被吃得干干净净的细瘦指节,颤抖着抚摸着白狐的皮毛。
狐狸,是他的臭狐狸!
结果用力过猛,撕开了一道血口子。
他惊慌得整具骨架开始颤动。
琳琅又一次恢复人身,黑鬒鬒的秀发垂落脚踝,缠住了她不着寸缕的身躯。
竹屋出事之后,她就到皇宫潜伏了,还成了天子的眷宠。
这十年间她费尽心思,终于破坏法阵,将藏在无章宫里的道果盗了出来,又迷惑了那心狠手辣的天子,伪装成温驯的白狐,得以来地牢一探。
“嘶——”
骷髅试图跟她说话,却只能发出吱呀的声响。
他更黯然了。
仿佛想起了什么,骷髅低下头,用那冰凉的头骨推着她,发出哀鸣之声。
快跑!快跑!
人心叵测,妖道殊途,那些家伙始终是一些披着皮的畜类,若是识破她的身份,定会剖了她!
他尚且难以忍受,沦落到这副鬼样子,她怎么受得了?
求你,快跑!不要管我!
但琳琅却不怕。
“丧家之犬,这可真不像你。”
琳琅笑了,搂住骷髅的颈部,扬起颈,深吻了他。
一团灿然的光亮滑入喉咙。
“是,是道果的气息,快阻止他!”
世家原想偷听,看能不能探出一点消息,谁知道白狐喂的是道果!
他们从辜枕月手上夺到这一枚道果,始终无法破坏道果周围的法阵,只能将它封印在无章宫。
刹那之间,骨生肉,发染黑。
也许是经此一劫,道爷的周身愈发清峻,眼底没有曾经的浩然天地和纵横捭阖。当少年人走了一趟九死一生的轮回路,浓眉染上刀刃般的戾气,唯有见了她,像是荒漠里的一处春山,开出了方寸的温柔。
辜枕月恢复的第一件事就是抱住琳琅,努力找东西遮住她的身体,嘴里嘶哑出声,“谁准你不穿衣裳出门的——”
他戛然而止。
琳琅的肌肤寸寸消散,如田野的萤光。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使劲抠喉咙,破口大骂,“谁稀罕这破果子了!自作多情!”
辜不负指尖成爪,将嘴里捣个稀烂,也没能捞出半点光。
道果早就与他合二为一了!
辜枕月眼神绝望。
被十大世家围攻,他不怕。
被割肉,他不怕。
他唯独怕的是她生机断绝!
“辜小杨,打跑他们,带我回家。”琳琅蹭了蹭他僵硬的脸,“我怕冷,回家时候,记得好好抱着我……”
冬雪未降,余温却消失了。
她软下颈,散了他满身的发。
狐狸最是懒性子,根本不爱绑头发,可她又极为爱美。
即使经过十年,辜不负依然习惯往他脑后一拨。
手掌空落落的。
没有发带。
辜枕月的掌心里躺了一头狐狸,爪子乖巧蜷缩着。
她断了八尾,只剩最后一尾。
她死了。
她死了。
她死了。
“不好,是,是祖魔觉醒,快,快退!”
从仙堕魔,一夜白头。
伴随着尖叫声,血海沸腾,地牢塌陷。
十年之后,辜枕月终于见着了久违的日光。
是春日啊。
他的狐狸死在了她最喜欢的春日。
冰河解冻,杨柳依依,空气中还透着一股香甜的味道。
真好,大家都在笑。
伴生鸟鹘鸼从他胸腔破出,唳叫飞向天地。
眼尾透出淋漓的血。
辜枕月扬起剑尖,直指皇城以及世家所在之地。
“救命,疯了,他疯了,救命!”
“大哥,我,我是你弟弟啊,你不能杀我!不是我吃的你,是,是他们,他们逼我的!”
“别杀我!我什么都愿意做的!我不想死!”
他的狐狸也不想死的。
就差最后一步,他逆天改命,她就能活下来。那个时候,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大发慈悲,放我们一条生路?
——苍生负我,长生亦负我!
辜枕月惨笑着倒在尸骸中,紧紧抱着再无声息的狐妻。
他闭上了眼,死了心窍。
狐狸逐渐消散,飞出了一只苍蓝色蝴蝶,蜻蜓点水般,从他额心划过,再也没了踪影。
大雪深藏了这段血迹斑斑的记忆。
一日,万物复苏,春日正盛。
在野花开遍的山谷中,少年茫然坐起来,顶着满头的花粉。
“我……怎么在这?”他按着发疼的脑袋,“嘶,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那些老东西下手可真狠,害我躺了这么久了,脑子都快锈了!”
他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度量着四周。
“沧海桑田啊,也不知道那群老东西死了没有,要是让他们逍遥自在,那就呕死老子了!”
想他辜枕月,肝胆炽烈,却被世家陷害,说他勾结权臣!
到头来,还不是为了他身上的仙骨!
“不行,找他们算账去,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辜枕月松着筋骨,打算走出山谷。
他还发现了一群误入山谷深处的人类,据他们介绍,叫什么“驴友”?
世道变得可真快,人类跟驴都成朋友了!
反正他们说自己就是迷路的小羔羊,需要他这个山里人指点走出去!
“对了,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队伍中的女生红着一张脸,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极品的男孩子,腿长腰细,那身破破烂烂的古装都衬得他跟神仙公子哥似的。
名字,这可就讲究了。
说不定到现在,要是世家还在,这辜枕月的名字就是禁忌。
神仙公子哥摸了摸下巴,起个什么名儿好呢?
“不负……嗯,你们就叫我辜不负吧。”
宁负鬼神三分,不负我一寸。
[又是一日斑斓的春光,沉睡千年的世家公子随万物苏醒,蝴蝶犹在起舞,却再也不见从前那一捧月光——《惊狐》]
校对完漫画最后一页,男人移动鼠标,将文件打包,发了过去。
“滴——”
手机震动。
男人抬了抬金丝眼镜,划开屏幕。
[我爱搞钱:呜呜呜,公子跟狐妖的CP太好咳了,太太太会了]
[今天狗粮撑得慌:太太,公子失忆后还会记起狐妖吗,呜呜呜,一定要啊]
[每次看完平心静气太太的漫画都想组团打她:淦!又是be!老娘眼泪不值钱!!!]
[麻袋加载中:你还敢叫平心静气?你知道我现在血压多少吗啊啊啊你个天杀的后妈]
漫画《惊狐》完结篇发布后,辜不负的私信里洒满了粉丝的眼泪。
这是个短篇故事,辜不负根据自己的早年经历改编,还插了一只风情万种的狐狸进去,整体框架变得凄美动人,上线之后迅速登上排行榜第一名。
据说套麻袋的暗杀小组又暴涨了百万跟随者。
辜不负合上笔记本,慵懒伸了个腰。
粉丝虐完了,合作也谈好了,接下来就可以随便浪了。
拉开衣柜,辜不负选了套黑色沉静系的毛衣。
他最近正在走斯文败类风,金丝眼镜配毛衣,啧,保准把那头狐狸迷得团团转。
想到今晚可能会回不来,他随手拿起身份证,顿了顿。
上面的姓名是“付不顾”。
那场喜宴的大火过后,他跟琳琅瞒天过海,以假死之因逃脱了世家的追捕。
但他也没想藏一辈子。
五年的休养生息足够他恢复巅峰状态。
世家和兵器不来招他,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干了,他也不怕他们。
辜不负心道,现在接亲亲女朋友比较重要,迟了,他可能比粉身碎骨还惨。
辜不负搭上地铁,旁边的小女生低头看着手机,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声。
小姐妹忙问怎么了。
小女生眼圈红红,“那个平心静气太太又发刀子了!这可是圣诞节啊!她没有心!”
辜不负摸了摸,严肃点头。
对,他没有良心。
小女生咬牙切齿诅咒,“一定是单身狗报复社会!”
辜不负得意扬眉,露出一口白牙。
不好意思,咱有主的。
他一米九五的个子本就鹤立鸡群,这一笑之下,整节车厢的都看了过去,人们小声议论是不是什么明星。
拒绝好几个女生索要电话号码后,他淡定出了地铁,到了漫展门口。
辜不负拨了个号码。
“出来了没?”
那边吵吵闹闹的,涌进了什么“是组长男朋友啊”、“组长家哥哥腿长太绝了”、“真不是超模吗”等等问话。
辜不负耐心等了一分钟,女声响起,“好了,等我五分钟,我快出来了。”
女生的五分钟永远是不可信的情报。
辜不负到附近的奶茶店点了七八杯奶茶,并且打包了同样份量的小蛋糕,因为是圣诞节,奶茶店搞活动,赠了两个小麋鹿装饰头箍。
他提着大包东西,一边等,一边懒懒划着手机。
至于会不会错过人?
他鼻子比警犬还灵敏!
闻到味儿的辜不负自动抬头,在人群中搜索目标对象。
他记得她出门穿得是淡紫色的羽绒服,里面则是一条奶酪色的毛衣裙,长靴过膝,还戴着一顶很乖的初恋款羊毛帽子。
不,她一点也不乖。
看到女朋友被别的男生搭话,一股醋味冲上辜不负的胸腔里。
他大步走过去。
旁人被他气势汹汹的寻仇步伐吓到,“你,你谁啊?”
“你正在搭话的女孩子的男朋友。”
腿毛哥哥毫不客气宣誓主权。
男生脸庞一红,连忙道歉,跑了。
在真人面前,女生们也不敢像刚才热火朝天讨论他,小心翼翼地说,“你,你好。”
组长的男朋友虽然是个极品,但自带一股“三米之内请勿靠近”的凌厉气场,好像不怎么好相处啊。
“饿了么?吃饭吧。对了,这是奶茶,先喝着垫垫肚子,蛋糕的话,你们等下带回去,圣诞快乐。”
不管冷不冷,待客是周道的。
女生们对视一眼。
众人到了一家火锅店,点菜之后,有的女生清洗茶杯,有的则扎起头发,免得等会被油腥沾到。
“组长,你带皮筋了吗?”
旁边的女孩悄声地问,不知为何,在她的谪仙男朋友面前,大家都不敢高声说话。
“没带呢。”
琳琅举起自己干干净净的手腕。
而下一刻,她的头发被娴熟扎起来,高大男生捋了捋跳走的发丝,整理完毕后,扯走自己手上的橡皮筋,给她扎了个蓬松俏皮的丸子头。
众女生目瞪口呆。
你以为不好接近的高岭之花,原来手上偷偷戴着女孩子的橡皮筋儿!
这也太奶狗了吧!
“不好意思,出门就戴了一个。”
辜不负对着那女生说。
女生连忙摇手,“没,没事!”
趁着辜不负去洗手间,女生们将琳琅团团围住,“组长,你从哪里捡到的男朋友啊,还戴橡皮筋儿,也太乖仔了吧。”
琳琅啜了口抹茶奶茶,唔了声。
“他乖嘛?”
天天毒舌怼她,没有点心理承受能力,早就在分手的康庄大道上一去不返了。
“这还不乖啊。”
有男朋友的女生抱怨道,“我在家里掉几根头发他都嫌烦,更别说帮我扎头发!”
琳琅懂了,扎头发是男女朋友之间感情升温的捷径!
众人吃完一顿热热闹闹的火锅之后,在店门口分开走。
辜不负顺手一抓,将背包里的麋鹿头箍插琳琅脑袋上了。
“还是小恶魔犄角适合,你的心是黑的,哪有这么纯洁可爱。”孩子气的男友嘟囔着,“大半夜让我睡客厅,是想冻死我再找个吧,哼,不要脸。”
琳琅翻了个白眼。
那还不是他能闹腾吗?自己爱冲冷水澡,还非要用冰冻的脚来勾她的小腿,这不是欠打是什么?
琳琅的毛衣领子有点低,风吹过来脖子凉得厉害,她自然瑟缩了下。
辜不负用手指戳她的脸,“逞能了吧?让你出门戴个围巾,你偏不要。”
他拆下自己的深棕色厚绒围巾,给人围得连鼻孔都看不见,只剩下两只眼睛。
辜不负满意欣赏着自己的防寒杰作。
琳琅干脆扯开了橡皮筋,让头发披散下来。
高大男生伸出手,回收自家的宝贝儿。
“等等,我给你扎个小辫子!”
琳琅想起刚才聚会的事,自告奋勇要替他扎头发。
辜不负死活不肯,他仗着长手长脚,啪的一下,宽大手掌直接罩住了琳琅的脸,不让她过来。
“干嘛呀!”琳琅瞪他,周围的灯光绚烂,衬得她眼底也带上了油彩,“你之前上大学的时候不还扎小辫子吗,凭什么我就不能扎了?”
“今时不同往日!”
才子哥哥故意显摆他新买的金丝眼镜,抬了抬,慢吞吞说,“我现在,儒雅,斯文,扎小辫子有损我男人的面子。”
于是琳琅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扎一次,给亲一个,要嘛。”
辜不负:“……”
那是男友正常行使的特权好吗,凭啥这样要挟他。
“怕了你了。”
他叹了口气,在路边绿植带随便找个石墩子,长腿一叉,腰身后仰,标准的霸道男友坐姿,“坐着扎!”
路人来来往往,还举起手机录像,被他凶巴巴瞪了回去。
琳琅一巴掌呼过去,“别动,我扎歪了!”
小白杨耷拉着耳朵,委委屈屈噢了声。
琳琅下重了手,他嘶叫一声,“轻点儿轻点儿!老子头皮都要被你拽下来了!”
琳琅用眼角余光斜他,“我这还不算轻么?你的粉丝可是恨不得组团套麻袋打你。”
辜不负:“……你讲道理,不是你要看绝世虐恋的吗?再说,那都是虚构的,当不得真。”
贯彻女友中心命令还有错了?
琳琅歪了下头,突然伏耳下来,悄悄说了一句。
“你真觉得那是假的吗?”
她勾连缠绵的呼吸,一字一顿地唤,“我的道爷。”
男人倏忽一个激灵。
记忆断裂的痛楚重新涌上,他的血红视角里仿佛掠过了一只蝴蝶,幽幽如冥火。
没有预兆的,毫无缘由的,辜不负红了眼眶。
他茫然又无措,嗓子低哑,“我,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琳琅很少见到他这副模样,才子哥哥向来是意气风发的,除了在她这边屡次受挫,像是孟婆汤喝了一半的冤魂,戾气未消,执着找寻那一点属于自己命运的蛛丝马迹。
他若不忘,就要随她一起死在那片血海里。
“啪——”
琳琅捏着橡皮筋,猛地弹了他的脑门。
“忘不忘的,重要吗?”她曲下颈,牙齿惩罚性咬了他下唇,“重要的是,今天可是圣诞节,你最重要的任务呢,就是哄女朋友开心。”
辜不负神色晦涩,情绪低落。
见状,琳琅又将黑筋圈儿套回他手上。
“喏,你戴着我的皮筋儿,一辈子都是我的小男孩啦,永远都不会走丢的。”
“你……保证?”他低下头。
“我保证。”
琳琅安抚般捋了一把狗头,发现他肩膀抖动,凑近一看,眼睛弯成了月牙。
“你个混蛋腿毛,你骗我!”
琳琅气得飞起一脚,在他的裤子上落下“辉煌功勋”。
女朋友气呼呼跑远了。
辜不负拍了拍裤腿,插着口袋,慢悠悠悬在她后边,他心里想着,臭狐狸,慢点儿,现在不是四条腿了,你小心摔。
你要我活,那我就活。
你要我混沌蒙昧,那我就装作不知。
人潮,车声,灯树,雪絮,与那时的一路长街红烛隐隐重合,他脖子上戴着她,招摇过市。
如今王朝更替,沧海落灰,他们的命运竟然又奇异重合。
辜不负稀罕摸了摸自己的皮筋儿。
手指微凉。
琳琅转头,男人竖起了毛衣的高领,遮住了大半的脸,一双眼睛游弋着星光。
他不看她,却使劲戳她的手,小动作搞得一套套的。
琳琅没好气,“干嘛?”
“要牵!手手!我会迷路!”
发言人的声音自信且洪亮,顿时引起了一众围观。
琳琅:“……”
她丢不起这个脸,赶紧将人牵走了。
“像个小孩子,又哭又闹,你幼不幼稚?”
“你刚刚不是还说我是你的小男孩?”
“对不起,我嘴贱,请你忘了。”
“……”
哼,臭狐狸,想得美,小爷才不会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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