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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怀瑾闷哼一声，抓紧了雪缨的衣衫，却伏在她的怀中，没有挣扎。
“你疯了！”我尖叫着冲上去：“他这么爱你，你还杀了他？！”
“别过来！”雪缨回头厉叫，一面拔出那支沾满鲜血的钗子，戳在自己脖子上，阻止了我进一步靠近。
“别过来，阿阑，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惜不是个好男人，你太善良了，在这个世道是很难生存下去的，以后可千万别再随便相信人了，谢谢你今天带我来找到怀瑾哥哥，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怀瑾哥哥的心了，还有谢谢你给我画的像，结果我把它送给那个假怀瑾了，呵，多么可笑，多么荒唐，阿阑，我的生命只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梦，现在梦醒了，你说的对，怀瑾哥哥还是很爱我，所以我要和他一起走，呵呵，别了，阿阑，希望你不会太怪我！”，接着，雪缨笑着把钗子也同样狠狠刺进了自己的脖颈。
“别呀！”我徒劳地伸出手，但仍然眼睁睁目睹长风雪缨栽倒在长风怀瑾的背上。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一定要死？活着不是更有希望么”，我奔过去，摇动着长风雪缨，真切的疼痛撕心裂肺，我把她带来这里，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雪缨还没断气，她咕咕地吐了口血沫，艰难地笑：“阑，你，你唱歌，真，真好听，能，能再……”话没说完，长风雪缨眼神涣散，身子一软，带着宁静的微笑，再也不动弹。
“雪缨！”我摸着她的鼻息，痛苦地感觉不到任何气流，“雪缨，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她美丽的脸亦如初见般纯净恬然，天使一样进入永恒沉睡，只不过是爱上了自己的哥哥，付出这样的代价，除了说她傻，我呆呆的，在伤心中木立。
“呃……”雪缨身子下的长风怀瑾似乎还有气，我忙抹了把泪，抱住长风雪缨，帮他俩分开，等把雪缨缓缓地放到地上后，我才去看怀瑾，“怀瑾兄，怀瑾兄，你还能撑住么，我这就喊人救你！”
长风怀瑾摇头，“不用了，小缨这样做，我，我不怪她，快，快扶我躺着，我，还有重要的话跟你说。”
“好！”我急急撕了自己一片衣襟，扶长风怀瑾躺好后，用衣襟压住他伤口的出血，可是雪缨刺得太深了，布很快就被血浸染湿透。
“没用的”，长风怀瑾喘着气安慰我，“我不行了，你，你从我怀里把令牌拿出来，还有，还有玉佩，快！”
又是令牌？我疑惑地伸手进他怀里，把他要的两样东西取了出来，仔细一看，跟长风猎命给我的那枚金令牌却是不同，除了一面仍是对翼双凤的标志，另一面不是“令”，而是虎纹将符样式。
“这，这三年来，父亲自知对手势力强大，长风家迟早要遭暗算，是故令我秘密组织了一个地下军团，一旦时机成熟，即可反戈，你，你用此令牌便可联络到所有的地下军团成员，让他们听你的号令，杏香轩的白掌柜还有林挚，都是我们的人，你需要帮助，尽管找他们，还有，还有明瑾，爹是否嘱咐过你？那么就照爹的意思办吧，我死不足惜，只请你一定要替长风家照顾好明瑾，求你了！”
“别说了，怀瑾兄，都是我做了这么多蠢事，是我该求你，求你撑下去吧，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我鼻子发酸，只是用力地按着，想那伤口不再淌血，想奇迹出现，长风怀瑾又能坐起来，哪怕冷眉冷眼嘲笑我也行。
“傻瓜，这都是，都是命中注定的，还记得第一次劫你来么，呵，白笈说你身上有雪缨的香囊，我便妒忌得要亲自见见你，结果接你们的马车出了事，那假车夫到现在都没查出身份，当晚还是白笈发现了真车夫的尸体，赶来找到了你。饶是如此我仍故意耍了你一通，及至见你为人单纯，才想到要你帮忙，期间葛道长来访，央我放人，我自然顺水推舟还了道长一个人情，至于你那位暮春兄，更是被我设入迷阵，劳累他到天亮才放出，唉，为了这件事，我已被爹责骂，本打算只要你对雪缨好，我便不再见你，没想到林挚又把你带来解毒，合该让你瞧破了我的身份，咳，咳咳，阿阑，你我相识虽晚，但望你念在我救你一次的份上答应我最后的要求。”
“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吗”，我看见自己的双手都染满了长风怀瑾的血，知道大势已去，眼泪很不争气地直往下掉。
“你看你，怎么比我的小缨还爱哭，还有，还有这玉佩，你见过的，它原本是一对，我和明瑾各有一只，等你，等你找到那另一只后，就把它们一起交给明瑾吧”，长风怀瑾喘了口气，接着环顾了下四周：“这里，这石室，不要动，让小缨躺在我身边，那墙上的灯盏后有个机关，扭动灯盏的方向，自己赶紧出去，石室就会永远封死了，记住，动作要快！”
我连连点头，长风怀瑾朝我笑了笑，不知为什么，那因戴着人皮面具，从来毫无表情的脸，竟然也有了一丝笑意，和雪缨同样的恬淡安详，然后他的喘息渐渐停歇，身体也一点一滴凉了下去，最后变冷，变僵。
床榻显然有些窄了，两个人睡在那里多少有些勉强和拥挤，但是他们能紧紧地挨在一起长眠，想来不会怪我吧，我帮他们一一合上双眼，替他们整理好衣衫，把他们靠内侧的手十指交错地握在一起，摆在两人紧蹴的身体上，我觉得他们会喜欢，但愿来生再牵手，结发共长生。
“雪缨”，我用手指当梳，挽理着雪缨散乱的青丝说：“雪缨喜欢听阿阑给你唱歌对么，好，阿阑现在就给你唱……”
想要对你说，不要离开我
风风雨雨都一起走过
孤单的时候，谁能来陪伴我
还记得你许下的承诺
天上多少云飘过
地上多少故事成传说
天广阔，地广阔
天地痴心谁能明白我
风中多少花飘落
雨中多少往事成蹉跎
风婆娑，雨滂沱，
风雨中你却离开我
多少往事成蹉跎，雪缨，怀瑾，你们的离开也许是一种解脱，在天国里，希望你们真的能快快乐乐，将前尘往事里的错，从此都忘掉，可我呢……反反复复，我把一首歌唱了十遍，然后含泪拜别二人的遗体，地下石室转眼间成为两个苦命情人的坟冢，如果我不带雪缨来，会不会就不是这样的结果？
雪缨，你知道吗，长风猎命最后说的那四个字是，“清理门户”，帮他清理门户，也许，你的义父早就猜到你是鬼面人的首领了，但是他不揭穿，而假手于我这个外人，谁说他不曾疼爱过你一丝呢。
“唰”，一柄雪亮的长剑直指向我，剑气带出的厉风擦耳而过，天空下起了小雨，在郊外的树林，天辰剑沾染雨水且微微颤动，“为什么要杀雪缨？”，脸色苍白的男人，比天辰剑更杀气腾腾。
“我没有杀雪缨”，我委屈地说。
“那长风雪缨在哪呢？你说啊，这枚印章应该是你的吧，它就丢失在长风府的废墟外，穆羽阑，我真的没想到，你可以为自己的嫉妒心，就杀了一个不该杀的无辜女子，你怎么忍心下的手，早就谋划好了是么？我现在忽然发觉，你就是阿阑，绝情、冷酷、不择手段，拿去吧，就当我和你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暮春一甩手，玉印“呼”地砸向我，我没有闪避，印角顿时砸伤了我的额头，破口的血顺着眼皮缓缓流下，混合着雨水，潮湿与血腥扑鼻。
细雨中，暮春的离去，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我一动不动，孤立林中，却也没有哭，好像所有的泪都在石室流干，印章一定是被雪缨带在身上，也许彼此抓扯时不小心失落的，它成了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罪证。
等暮春赶到早园时，小楼已经燃起熊熊大火，他冒险钻入火中，找到了两具着火的尸体，辨认出是长风猎命和籍无章，于是赶紧抽身而走，长风猎命的死算是完成任务，可籍无章的死却是个不小的麻烦，尽管如此，他也还是能原谅我弑杀同门，并且亦准备替我隐瞒下来，然而接着长风雪缨失踪，失踪处有我的名玺，再见到满手满身是血的我，我在暮春的眼中，终于同嗜杀狂阿阑的形象吻合了。
这个时候，若我对他解释，长风雪缨才是勾结八重桃花的人，他能听得进去吗，也许，只不过更鄙薄我还为自己的嗜杀找借口找理由，长风雪缨在恨意中勾引身边的男人，本欲为引起怀瑾的在乎，我现在却不幸为其所累，谁让自己那几天在暮春面前，对他俩的事表现出耿耿于怀呢，好了，可真是挖个坑埋了自己，冤不冤呐。
凭心而论，暮春此刻的心境，大约和那夜我以为是他得手时相似吧，只不过交换了下位置。
杀手的世界是不是，都如那冰冷的石冢，埋葬了一切的爱与恨，连自己也难以分辨是非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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