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澎湖。
澎湖归入皇明天朝治下已逾二百载，然，漫漫二百春秋走过，朝廷在澎湖却无一个坚固的据点。即便朝廷为了应付海患而挣扎了百余年，其间澎湖又几次三番为佛郎机与红毛所觊觎，朝廷对澎湖的控制却仍是松散的。每岁，朝廷只有少数游兵于秋冬之际过来驻扎，后又撤回福建，以至于这次让红毛轻松占了去。
在经营海岛方面，红毛与朝廷相比有如云泥之别。雷也山来到澎湖不过一年有余，但他除了派船去大明沿海四处放火，对澎湖的经营更是不遗余力。他抵达澎湖后不久便开始在风柜子修筑铳台，自去岁下七八月开始，雷也山用俘虏来的汉人劳作，在天启三年的年初便建成了一座坚固的铳台。
如今，坚固的铳台已经矗立在风柜子尾，四周架设的火炮严密把守住着出入娘妈宫的唯一水道。这是澎湖有史以来第一座坚固的堡垒，可惜它却是出于红毛之手，并已成为皇明天朝恢复故土的重大障碍。这对于泱泱天朝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但是，事情并非总是令人满意。在大海的对面，福建水师的战船正在迅速集结，那阵阵喊杀声，似乎已经穿破重重阻隔，传到了雷也山的耳朵里，让雷也山惶惶不可终日。
为了打开大明的国门，雷也山已经做一年多的努力。然而到现在为止，他除了霸占了澎湖又抢了一些大明的商船、村庄以及人口之外，雷也山并无进展。按照总座的打算，雷也山此来是以武力胁迫大明开放国门，可是他却未能与大明朝廷签订任何一份协议。雷也山这番出手，本意是要佛朗斯去敲打大明，岂料，他等来的却是佛朗斯被捕以及福建水师即将出兵的消息。
雷也山生长于欧罗巴，他在欧罗巴度过了人生的最初几十个年头，他的一切都已深深地打上了欧罗巴的印记，这使他难以理解大明天朝。尽管这年余的经历实在说不上顺利，尽管这番佛朗斯被捕让雷也山感到心痛，但是他依旧不能明白大明朝廷的真正心意。
此时此刻，雷也山始终没有参透，欧罗巴的外交规矩，在大明朝廷面前根本是一无是处。在欧罗巴，不论国家大小，从根本上说各国大体是平等论交，所以雷也山便也是这样揣测大明。可惜，这只是雷也山的一厢情愿，因为，在天朝看来，这普天之下，哪里有谁可与大明并称与国！遑论平等论交！在大明朝看来，泱泱大明乃是天朝上国，朝廷准予外番贸易，那是天朝的恩赐，岂是可以用来谈判或以武力胁迫的？至于红毛企图占据澎湖然后再同天朝讨价还价，那更是错的离谱。事实上，自打雷也山踏上澎湖的那一刻起，此事便不再仅仅是一般的贸易争端那么简单，在天朝看来，雷也山的行为分明是对天朝的挑衅与侮辱！
因此，雷也山即便听说了佛朗斯被捕、福建水师发兵在即，他仍不能从中窥探出来大明朝廷寸土必争的决心。如此，他自然也无法找到真正的出路。此刻，雷也山只是同邦特库等人一样诅咒大明，怨恨大明。他诅咒大明背信弃义，怨恨大明为何不能接受他们的友好。在雷也山看来，东印度公司只是希望取得一个通商口岸，并且切断伊比利亚人的贸易，为何大明朝廷偏偏不能理解他们的善意。
在雷也山的头脑里，他从来不曾想过，他们的要求，对于大明来说是何等无理。他看到的只是福建水师的敌意，看到南居益禁止他们的一切贸易，看到俞咨皋阴险狡诈地利用佛朗斯的善良逮捕了他。然而，雷也山却偏偏没有看到，他们的作为给大明带来何等伤害，也不曾注意到他脚下的原来是大明的属土。
雷也山站在窗前，目光扫过外面的战船，而心中的愤怒与仇恨却正一点一滴地增长，竟将他之前的些许惶恐淹没了。
他开始奋笔疾书，给巴达维亚写信。雷也山情绪激动地写道，今天的局面盖因大明朝廷去年实行的海禁，并且阻断了尼德兰人的所有商路，雷也山愤愤地指控俞咨皋是不可饶恕的恶魔！此子以谈判为名，拘捕弗朗斯等人，又对尼德兰的船只大肆进攻，其情状罪恶至极，必须严惩。
雷也山向巴达维亚汇报说，如今看来谈判已再无可能。所以，雷也山紧握着拳头，坚定地告诉他的上司，因为大明不守信义，所以他要对大明开战，阻止大明与伊比利亚人贸易，破坏大明所有的商船，袭击大明沿海的所有港湾及河川。同时，他还要尽量俘掳明人运回巴达维亚去做奴隶。雷也山甚至打算彻底切断大明与倭国的贸易，并且要派遣战船攻击大明北方的海岸。他声称要给予大明极大的损失，以此迫使大明就范，并且要大明卑躬屈膝，来祈求他雷也山的宽恕。
雷也山已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他始终是以欧罗巴的规则来衡量大明，用尼德兰的国情来揣测大明。可惜，他至今仍不明白，尼德兰以商立国，而大明天朝却并非如此，大明从来就不是依靠商业维持的。封锁海岸，劫掠船只，切断航路，如此这般或者可以迫使欧罗巴的大多国家屈服，但是对于大明来说，这只能是隔靴搔痒。何况，即使这些办法有用，雷也山其实也无力施为了。
在雷也山的身边无人能够提醒他回归理智，因为他的随从们也是从万里之外的欧罗巴远征而来的，他们的头脑与雷也山如出一辙，他们又如何能够看得明白大明天朝呢？
“报告！”
卫兵打断了他的思绪，雷也山停下手中的鹅毛，语气不善地问道：“何事！”
“威廉船长求见。”
雷也山皱起眉头，想了一回，道：“请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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