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明天启三年十月初九丙寅，基督一六二三年十一月初一。
厦门外海。
“格罗宁根”号，依靠在旗舰的旁边停泊。近几个月来，“格罗宁根”号数次受伤，不过都不严重。经过修复之后，邦特库船长得以驾驶着她，随同佛朗斯司令来到这里。
在“格罗宁根”号的船长室里，邦特库百无聊赖地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林立的帆樯，思绪飞到了天外。
身为东印度公司的船长，邦特库是于一六一八年底离开尼德兰，并次年抵达巴达维亚的。他来到东方已近五年，这次北上来到大明沿海，也已一年有余。如今，邦特库开始想家，并有些厌烦眼前的这场战争了。
自从摆脱了伊比利亚人的压迫，尼德兰人不论是在东方，还是在欧罗巴，他们都已是海上新的霸主。可是，这一年多的经历，却让邦特库颇感疲惫。
东印度公司此番动作，是想依靠武力打开大明的国门。在一年前，便是邦特库也觉着，这是触手可及的目标。然而，在一年之后，他却发觉，事情竟与他们所料相去甚远。如今，事情已变得面目全非，而胜利则已经遥不可及。邦特库心说，只怕连司令官雷也山，都不知道此事该如何结局了吧！
此前，邦特库与俞咨皋的两场战斗，以及不久前他与李一官的那次交手，接连打击了邦特库的信心。尤其是最近的那场战斗，李一官船上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即使现在想想，还是叫他不寒而栗。明人并非都如羔羊一般温顺，当他们凶狠起来，即使是勇敢的尼德兰战士，也是难以抵挡的。邦特库毫不怀疑，若非自己的船炮优于对方，恐怕现在自己能否活着，都已难说。
而眼前的大小百余条战船，则成了压垮邦特库的最后一根稻草。从去年十月的一战，直到眼前，邦特库明显感觉出来福建水师的实力在迅速成长。至为要紧的，是在福建水师中，二三百吨的炮船正在迅速增长。尽管那些船不如东印度公司的船坚固，武备也有所不足的，但福建水师有几十条这样的战船，并且，这个数字仍在不断地增加。反观他们，却只有区区几条大船。
邦特库已经感到，胜负已经远去，或者说，他们此行根本就是错误的。邦特库心道，即便将东印度公司所有的战船集合起来，亦难超过百船，意图以此打败大明，实在是愚昧无知。何况，东印度公司需要保护漫长的航线，以及众多的殖民地，又哪里可能将所有的力量集合起来对抗大明！
可惜，邦特库的合同仍有数月才能到期，眼下，他还要打起精神，以应付眼前的敌人。邦特库收回思绪，走出船长室检查了火炮，又来到露天甲板，亲自将用于灭火的水桶和拖布查验了一遍。这些准备，是几天前为了防止明军火攻而做的，虽然这些天来没有派上用场，但是邦特库却不敢掉以轻心。
却在此时，从旗舰过来两名士兵，带来了佛朗斯司令的命令。据说是有一叫做薛伯泉的明人，带来了俞咨皋的回信，因此，佛朗斯命令他立刻赶去旗舰。
来人正是薛伯泉，与他同来的，却是王善。俞咨皋从来不放心薛伯泉，必须时刻提防。如今，王善已离开了程再伊的幕府，到了俞咨皋的帐下效力。王善名声不坏，又曾经出使澎湖，于是，他被派来，配合薛伯泉与红毛交涉。
上回去往澎湖，薛伯泉还是心里发憷，这回来见佛朗斯，他却底气十足。如今，红毛已半截埋到了土里，还有何可怕？上了船，薛伯泉脸面依旧挂着微笑，跟着红毛夷兵的身后，来到了佛朗斯的面前。
佛朗斯是舰队司令，甚得雷也山得器重。这次奉命而来，他也肩负着重任。此前，佛朗斯尚未经历过邦特库那般苦战，但是，眼前的明军，仍叫他有些担心。尼德兰人向来是欺软怕硬的，面对俞咨皋的队伍，佛朗斯便放弃了强攻的打算。他明智地决定保持克制，并试图同俞咨皋谈判，而他的这个决定，也很顺利便得到了舰队评议会的认可。
经历了前面的数次交涉，佛朗斯知道对方并不容易对付。如今，雷也山开出的条件已经一降再降，雷也山甚至开始考虑，撤往福尔摩萨①立足了。其实，年初以来，他们接连损失了两批船只之后，雷也山便已经命人到福尔摩萨勘查水文，并在那里修了一个小型的栅栏，还留下了几十人防守。
薛伯泉来到佛朗斯面前，操着一口流利的番话，满脸堆笑地说：“尊敬的佛朗斯先生，我奉俞将军之命，来与贵部交涉。这是俞将军的书函，请过目！”
俞咨皋的书上，只是些客套言语，没无任何紧要之处。显然，即便是用计，俞咨皋也不想自己有什么把柄落下，成了他人的口实。一切道理，还是由薛伯泉口说为好，如此无依无凭，俞咨皋也觉着安心。
书信是汉字写的，佛朗斯听完了通译的翻译，道：“你们能来，我十分欢迎。我们这次奉命前来，只是希望能够同贵国通商。我们的条件，已在信中说明了，可是，俞将军的回信，却并没有说任何实际的内容。不过，既然二位是俞将军的特使，那么我想，我们也可以当面沟通，如何？”
薛伯泉向身边的王善微微颔首，然后道：“如此甚好。其实，薛某乃漳、泉三百家商户推举出来说话的，这位王大人，才是大明的官员。这些情况，俞将军想必已在书中说得明白。这么说罢，不管你们这回兴兵而来为了什么，但是，你们同朝廷打了这些日子，海路完全断了，我们损失极大。因此，我们希望贵方能够与朝廷和议，止息兵戈。
今番，俞将军派王大人随薛某前来，也是俞将军的诚意。若贵方也有心议和，则我们三百户商家愿意居中斡旋，促成此事。不知佛朗斯先生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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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福尔摩萨，乃Frsa音译，意即美丽的岛。嘉靖十九年（540），葡船从澳门驶往倭国时意外抵达台湾。登岛后，因见岛上河水奔流，山林茂密，红波绿浪，幽谷云崖，如幻似雾，故赞曰：“Frsa！”从此，西人便称台湾为福尔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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