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清早王石头就带人下来,首先查封了龙溪公社的财务。王宏铭一打听事由,气得摔了茶杯。
在王石头带人到龙溪公社的同时,林木森被“拘禁”了。林木森是在课堂上被带走的。
行动很快,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兰云对讲课的老师作了个手势,老师刚退到一边,兰云颤抖着嘴唇,说:
“林木森,出来一下 ”“ 。有人找……”
林木森刚走出教室,候在门口俩个人便一边一个抓住了他的臂膀。他们穿着便衣,从威势上林木森立刻感觉到是公安人员。其中一人压低嗓门说:
“别作声,跟我们走。”
等王琳反应过来,追出教室。林木森已被带进一辆吉普车,一股黑烟,吉普车向山下开去。
王琳问:“怎么回事?兰姐,怎么回事?”
“我也弄不清。”兰云的嘴唇还在颤抖,说,“王琳,他们什么也不说,拿出一张‘拘捕令’,只说是马主任亲自签发的,让我立刻叫林木森出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琳又问:“兰姐,‘拘捕令’是真的吗?”
兰云说:“是真的。有县革委的章。我认识这章,当时为防人伪造,五角星的一个角上有意作了一点圆。”
“兰姐,我‘下山’去了。”
不等兰云回应,王琳已骑上自行车走了。
课已上不下去了,“学员”们交头接耳变成了高声议论。下午,陈仁杰因“病”请假时,碰见周鑫也请假“下山”。
吉普车一开动,有人便告戒林木森:
“伏下身子。不许说话。”
窗帘紧闭,车厢内光线暗淡。林木森感觉汽车没有进城,沿途没有听见多少汽车的喇叭声,西门大道不可能这样安静。
吉普车停在一个大院子里,右边是一栋空闲的厂房,左边是座三层办公室。办公室的楼梯在中间,久没人居住,墙脚枯黄荒草杂乱。这是哪里?三楼似乎被匆忙打扫过。林木森被带到三楼走廊尽头,等待开门时,无意朝外一望,心几乎蹦了出来“东风农场”。
以农场场部为方位,这里应邻近农科所。嗨!这就是“下马”的农药厂。
林木森在农科所就听说,在“文革”前,在湖兴地署的支持下,东风农场准备与农科所合作办个农药厂。组织师资、筛定项目、产品小试、质量鉴定、场地选址、建造厂房、申报批文、设备选型、连通试验、采购设备、联系原料、申报定员、企业定级、安装设备、几乎都要进行试产了,农科所的“老师”们被打倒了。后来,东风农场调整人员准备自己上,南京来了命令,配合“上山下乡”运动,浙江、江苏两省的省军区都奉命组建“生产建设兵团”;众多老“军垦”调往沿海,筹建“新农场”,东风农场属南京军区空军后勤部,编制原则上属江苏省军区。团长奉命带了一半的战士去了“江苏生产建设兵团”。虽然东风农场仍保留,但编制“降”了半级,成了一个单纯的农业生产单独。农药厂也就不冷不热地搁了半年后,没人提及了。
据说,可能与江、浙两省“军管会”因“支左”时产生了矛盾有关。“人非圣賢孰能無過”,连省里的大领导都撑着面子不肯放下,可见**为何要一而再地强调:“要团结,不是分裂。”“要斗私、批修。”
不过,罗大霖和马天民的私交很好。
东风农场在湖兴的社会活动与需求,湖兴地、县革委会和马天民是极力帮忙。在“文革”初,受陈绍泉的委托,马天民与罗大霖合谋,在这里曾“关押”了十七八个“走资派”。在解除“武斗”时,马天民“邀请”陆宝林进城,“军管会”不宜出面,“铁血军造反兵团”的一切给养全是东风农场提供的。“大联合”后,“六号门”曾领着“造反派”追查这事,可东风农场属南京军区空军后勤部,省里又有徐光亭,不了了之。
走廊尽头是个套间。里间窗帘紧闭,一个两层的上下铺放着军用被褥。床边有张二屉桌,放着笔墨材料纸。
“你住里间。”一个高个“看守”说,他同时宣布,“林木森,我代表县革委会通知,即日起对你实行‘隔离审查’。为什么事,你自已应该清楚。”
林木森有些懵。
林木森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首先他怀疑王宏铭,难道王宏铭会有这么大能耐,为了他姨妈竟然一掌把自己打进“地狱”?再想,不可能;这样作对王宏铭弊大于利,至少沈心田不会同意,王宏铭在“翻脸”之前至少会让张爱玲来作说客。可能是汤琼的事,因为“隐瞒案情”。也不可能,这类事王石头会直接找他摊牌……
林木森倒真有点想念陆阿福了。
苦苦思索不得其解时,林木森听得外屋的人在发牢骚:
“怎么要选中这个鬼地方?当官的面也不露,当兵的话也不回,打饭要跑半里地,厕所里连水都没有……”
高个“看守”说:“少发点牢骚,这是‘地区工作组’安排的。”
“就这么一个‘三脚猫’,需要弄得这样神兮兮地?”
高个“看守”说:“‘三脚猫’?他可是只‘老虎’……”
事情竟然是“地区工作组”安排的?林木森更感到费解,近来怎么总和些大领导、大机关牵扯上了。难道上次陈shūjì召见就是要提醒我些什么?蒙在鼓中的人是最痛苦的。百般猜测,百般假设,自问自解,往往不知所得。林木森悄悄靠近门,想能再听到点什么,可说话人也防着他,放低了交谈的声音。
林木森心虚,怕他们是察觉了自己偷听,干脆喊道:“报告!”
“什么事?”外屋的人问。
林木森报告:“解手。”
“真麻烦。厕所里没有水。”
高个“看守”说:“让他到楼下去,院门口有岗哨,没事的。”
林木森跟着“看守”下楼,院子里围墙边有个公共厕所。肮脏的厕所苍蝇乱舞,“看守”捂住鼻子退了出去。林木森出去时与一个匆忙进来的军人打了个照面,军人露出“虎牙”刚要开口,林木森侧转脸走开了。
他是四排长。林木森感到很羞愧,短暂半年不到,品学兼优的“好学员”变成了“阶下囚”。
四排长跟到门口,看见有人紧盯着林木森,明白了。回场部一报告,罗大霖把桌子一拍,说:
“怎么会是他?”
徐参谋说:“他不是在‘党校’学习吗?还是‘青干班’!”
罗大霖说:“这年头真***怪!怎么这小子总是被‘审查’?”
徐参谋想了一阵,说:“是不是因为七零年的事?”
“有可能……难怪老马说‘涉及政治问题。’”罗大霖想了一下,说,“管***!当初我对他有些成见,还委屈了他。这小子来农场‘实习’时表现还不错,我们不亏待他。四排长,通知动力排给‘农药厂’送水。还有,‘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最不是个东西!四排长,带个班进去,我把这小子交给你了!”
两个“看守”奇怪了,“农药厂”象被“军管”了。说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公安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
领头的四排长进门就说:“让‘要犯’住三楼不合适,万一跳楼怎么办?出了事让我们怎么向马主任交代?”
四排长虎牙一露,让林木森跟他走。往一楼一搬,林木森倒还是住套间的里间,可外屋是四排长的“临时官邸”。也没人给“看守”安排住所,俩人只好仍住在三楼,好在有了水。林木森的一日三餐有战士送,菜还打得多。三班战士“小山东”更是对林木森亲热,事事抢着干,简直象给林木森配了警卫员。林木森在院子里散步,还有战士邀他打“板球”。
“板球”是当年新兴体育项目,介于羽毛球和乒乓球之间的运动;球拍比乒乓球拍大一号,场地可大可小,双方击打的是只有三根羽毛的羽毛球。虽说球拍是自制的,战士们玩得很高兴。
部队就是部队,要比社会少很多的事。
板球场上一片笑声,两个“看守”看得心里痒痒地,可战士们象没看见他俩一样,只好怏怏地回“宿舍”睡觉。
躺在床上,一人突然说:“我真奇怪,好象被审查的是我们?”
高个“看守”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说:“还真有这种味道。管他的,难得有个安静的地方休息,正好养养精神。”
“好倒是好,就是怎样向领导交待?这是‘省工作組’督办的案子呀!”
高个“看守”说:
“交待?交待什么?你是真的戆还是跟我装傻,地委让王副局长负责就是诚心想办个‘糊涂案’。谁不知道他俩是朋友。”
“这点我想过。既然这样,要弄得这般紧张兮兮干什么?”
高个“看守”说:
“这就是当领导的高明之处。越想办糊涂案,起势就越是大。这两年,我是琢磨出来了,任何案子,你只要注意一点,如果不成立‘专案组’;就成立了‘专案组’,领导不去抢着掛职,这种案子十有**会不了了之。”
两个“看守”算研究出了道道,乐得清闲。林木森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自然不会想到祸起萧墙,自己又栽在亲戚手上,更没想到这是被人故意扩大的有意之举。
而这个人竟然是陈绍泉。
对林木森实行“隔离审查”是陈绍泉亲自布置的。
陈绍泉近来在德兴检查“社教工作”,下午湖兴来电话,说方常委晚上召开会议。会议内容陈绍泉没问,方常委是“省社教工作组”组长,除了“社教工作”没别的。陈绍泉事先没得到一点风声,在德兴吃了晚饭回来,大局已定。
陈绍泉略忖,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二条:“坚决支持;彻底查清”。随即着手对林木森实行“隔离审查”的具体工作。
首先确定一个“隔离”的场所,陈绍泉认为要注意两点:
一是不能“进城”,林木森的问题可能会牵涉一些人,应有所防范,避免一些说不清的事情。
二是不能在农村,林木森对破获“12.23凶杀案”起了关键性作用,目前还有一个凶犯在逃,错误归错误,审查归审查,人的安全要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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