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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大三元”,三十多个菜贩坐了四五张桌子;虽然个个绷着脸,倒也六七人挤坐一桌,桌上也只点了三四碟瓜籽、胡萝卜条、橄榄一类普通茶点。倒底是“穷苦人”,不因此乘机“敲竹杠”。
林木森心里踏实了,再一看,他们还为“知青”留了一张桌子;居中还空了一张,茶碗分放两头,显然这是为吃“讲茶”的主角准备的。菜贩们都到了,其主角显然是摆架子,故意避在一边了 ”“ 。
肖俊文一进门,立刻变得毕恭毕敬地,上前移开椅子,说:
“林主任,请坐!”
林木森忙拉住肖俊文,说:“贵客没到,我们怎能先坐。”
“行!”随着一阵爽朗的笑,从楼上下来几个人,为首的胖子嘴里挺带威势地说,“凭你懂些规矩,我鲁胖子给你点面子……”
肖俊文闻声色变,林木森的面色却轻松一半,露出了笑脸。大家正感奇怪,为首的胖子一见林木森,很是惊喜。大声说:
“木森!兄弟,他们怎么把你请来了?”
林木森一抱拳,说:“原来是鲁大哥!鲁大哥,幸会、幸会。”
鲁胖子很是高兴,说:“兄弟,我问过钱北的人,都说你当官了。兄弟出息了!我是个夜猫子,心想可能很难遇上兄弟了;今天有缘,见上了!快坐,兄弟,快坐!”
林木森又一抱拳,说:“我也一直念着鲁大哥。你我有缘,真的!鲁大哥,兄弟归兄弟;规矩不能忘。鲁大哥,请坐!鲁大哥,我的朋友们初涉江湖,不懂规矩;我先敬茶,替他们赔罪!”
说完,林木森毕恭毕敬地替鲁胖子倒上茶;茶坎酒满,双手小心捧上。鲁胖子也顾不上摆架子,双手接过,一口饮了。林木森毕恭毕敬地敬上第二杯,鲁胖子欠欠身,双手接过,又一口饮了。林木森毕恭毕敬地敬上第三杯,鲁胖子起身,双手接过,也一口饮了。
林木森倒上第四杯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他走到菜贩们的每一桌前,口称“得罪、借过”,取过每桌上的茶壶,替他们一一倒上茶。然后回到桌前,双手捧起茶杯,很谦恭地说:
“诸位,我的朋友们初涉江湖,不懂规矩;今天你们肯赏光,非常感谢!我先敬茶,替他们赔罪!请”
其实,现在坐在“大三元”里的人,都没经历过什么吃“讲茶”;被林木森这有板有眼的一招一式给弄得头涨脑昏,心里却很舒服。大家都互道“请”,一口饮了。“知青”们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茶馆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大家相信林木森这般地诚心,事情一定谈得好。
鲁胖子说:“行了。坐,兄弟。兄弟,不是我驳你面子;这事关系到我们五六十人全家老小吃饭,你得替我们想想,打算怎么办?”
林木森说:“鲁大哥,实不相瞒,他们几个是在农村呆不下去了,才进城的。大家都是为了吃口饭,你们是作兄长的,让点路,让他们走走。”
鲁胖子说:“兄弟,不是我图嘴巴光。让他们自已说,我们碍过他们一点没有?是他们越作越过份,先挤掉单位食堂,后来连街头生意也开始抢;价格上也不讲行情,比菜场价还低,你讲风格,‘学雷锋’,就自已上街卖,面子又拉不下;香葱作大白菜,茭白作萝卜,我们作街头生意就赚两个辛苦钱,这下好,他们有货源,赚头大得眼睛都望着天。这不是在扰乱市场秩序?还有,他们用不正常的手段……”
“鲁大哥,请喝茶。”林木森及时地拦住了话,许多事不可在公共场合说,万一有人多嘴,会引起一连串的麻烦。
鲁胖子也悟道有些不妥,掩饰道:“好,先说这些;现在你说。”
林木森笑笑,望望肖俊文;肖俊文只是傻笑,他为难了。端起茶杯,想着刘水根的“教诲”,一闻,一呷,闭上眼睛,让茶水流至嗓眼,慢慢下咽,久久地回味后,说:
“喝茶讲究是回味;好茶,一闻,清香幽长,呷一口,味浓微苦,茶到喉咙,苦味隐隐透出甘甜。鲁大哥,人生如茶,吃得苦,方知甜。”
林木森衣着端庄,举止文雅,出言惊人。“大三元”的人不由都折服了,大家静静地望着林木森;林木森就在喝茶之间,替肖俊文他们拟定了一个方案。
“鲁大哥,以兄弟拙见,其实你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从另一方面来看,倒还是合作的伙伴。鲁大哥,你们在城里奔波了十几年,有着根基扎实的‘市场’。可你们只能作‘坐商’,一是政策不允许,二是到了乡下也是两眼一摸黑,收不到又好又便宜的菜。俊文他们的优势正好相反,收到又好又便宜的菜却没有‘市场’。有句话说得好,‘不打不成相识’;现在大家把各自的优劣势全亮出来了,事情也就好解决了。是不是?”
鲁胖子点点头,说:“好,你说,怎么办?”
肖俊文点点头,说:“好,怎么办?听你的!”
人生何处不相逢,怨家宜解不宜结。能坐下来吃“讲茶”,双方大都已有一个和气生财的心原,吃“讲茶”是一个退让一步的籍口。有理没理双方都给中间人面子,有个规矩,即使双方把理说透讲穿,把各自的责任与利益都认定了,最后这层窗户纸还是要由中间人去捅穿,由中间人说出一些符合场面的道道来。这样一则是给中间人面子,双方一声我们听你的,抬高中间人威信,哄得中间人高兴。二来双方也给自已一个“台阶”,一声事情听中间人的,回去若有些差错,也好交代。
林木森原本是帮肖俊文作赔礼人,谁料事情一转,无端端地变换了角色,成了“中间人”。林木森还真为难了,首先从政策上,他们双方都不合理,干的都是私营;其次,肖俊文他们更为不合法,“知青”擅自返城,严格一点属“盲流”。若因社员与市民产生了矛盾,你帮着他们双方调解还好解释;插手其中,这性质就变了。话一传开就变成了是“龙溪公社党委委员、公社革委会常委说的”,林木森不能、也不敢承担这个责任。他掏出香烟,敬给鲁胖子一支,说:
“鲁大哥,你是兄长,有什么自然应听你的才是。”
鲁胖子心实,还一心想要抬高林木森。大手一挥,说:
“我?兄弟,我鲁胖子粗人一个;我听你的,我们都听你的。不信,问问大家。你们说,对我兄弟的‘评判’,你们服不服?”
菜贩们也都听出了林木森的话意,顿时纷纷表态,“服!”
“林主任尽管发话,我们听你的!”
“就是,林主任是公道人,你说,我们听你的!”
……………………
徐武感到作林木森的朋友很自豪,说:“向**保证!木森说话、作事历来公道!德江,是不是”
金德江不喜欢掺混这种江湖事,见林木森蹙眉,笑笑,没作声。
钱红英对林木森敬慕得是五体投地,还急于想吃“荷叶鸡”,跟着起哄:
“小老大,大家都听你的,你说就是。”
徐武帮腔说:“就是。木森,向**保证!这场面就你一句话!”
朱丽雯明白林木森心里的苦楚,碍着江湖上“女人不能上台面”的规矩,一直不好插嘴;钱红英一开口,便顺着钱红英的话,说:
“肖俊文,事情是你惹起的;你应先表个态,打算怎么办,如果鲁大哥认为你有诚意合作,不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鲁胖子一听,感到蛮有道理;转脸问肖俊文:
“合作?行!你说,怎样合作?”
肖俊文只想息事宁人,救出陈革明,忙借坡下驴,说:“鲁大哥,我们只管收,比照国营菜场的收购价……低一些给你们。低、低……百分之五;低……百分之……”
“行了。看你满脸委屈,好象我们在以大欺小。”鲁胖子是个精明人,常言道,人生何处不相逢,莫因小怨动声色。偌大个湖兴城不是鲁胖子遮得住的。他把手一摆,说,“你是我兄弟的朋友,我们不会为难你们。就按你说的,你们只管去乡下收,比照国营菜场的收购价卖给我们。让不让价,我们随行就市;你们的利头大,让点,利头不大,我们不可能让你们‘喝稀饭掮大包’。怎么样?”
肖俊文的伙伴们一听,都很是高兴。本来在街上论斤扣两地卖,分分厘厘地争不合适他们。现在作转手买卖,何乐不为?个个表态说:
“鲁大哥,我们听你的!”
鲁胖子说:“什么听我的!我们都听、听……刚才那位小妹妹怎么说的?对,小老大!我兄弟就是小老大!我们都听小老大的!我看,今天就这样,肖俊文,你替我招呼好我兄弟就行。各位兄弟,他们是‘知青’,我们是菜贩;就象茭白和萝卜,说起来都是小菜,但装不到一个筐里。大家斟上茶,我们以茶代酒,敬我兄弟……不对,敬我们小老大一杯!走人。”
菜贩们见摆平了这些刺头,还得到了进便宜价菜的渠道,很是高兴,都嚷嚷地敬了林木森一杯茶。
林木森无可奈何只得饮了一杯茶。
林木森送鲁胖子到门口,鲁胖子笑得嘴都合不拢,说:
“兄弟,几时有空家去;好,兄弟今天好威风,哥哥脸上好光彩!干脆,兄弟,上家吃晚饭;我叫俩人好好陪兄弟喝两杯。”
林木森忙说:“对不起!鲁大哥,今天我还有事。”
鲁胖子说:“今天周日,还忙什么?兄弟,大家认你作了小老大;这‘接风酒’是一定要喝的。怎么?不给面子还是我鲁胖子高攀了!”
鲁胖子咧着嘴笑,林木森心里象被火燎。他怕的正是这个;今天稀里糊涂作了吃“讲茶”的中间人,再去鲁胖子家把酒杯一端,莫名其妙地作了菜贩们的“小老大”,若在以前,这正符合林木森的“草根情结”,会很高兴。现在林木森感到很别扭,很无奈,甚至有些烦恼、有些恐慌。他又不能明显地表示反感,拒绝,又不能说要陪“省五建二工区”领导吃晚饭,便以蔡阿毛的丧事作掩护。
林木森说:“鲁大哥,今天我得回钱北。我们大队支书病故了……”
鲁胖子一听,肃然起敬,说:“是蔡支书吧?我听说他的事了。应该应该,兄弟,现在象蔡支书这样的人少了!好,兄弟是个仁义人,我不能拦你。下周,下周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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