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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发回去,总感到今天的请客事发突然,又象是林木森预先安排好的;说是增加了一支“混凝土工程队”,可“建工队”减少了十几个人。说是工作范围不同而分成二摊,一个队里两口锅,象是分家一样。
张大发越想越感到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同“文化人”打交道就是别别扭扭地。有一条肯定是自己错了,只想着公社的领导,把王建民给忘了;凭这条,林木森一定认为自己不讲朋友情义!
林木森走时,张大发坚持让他带上二条“西湖”烟,说:
“林主任,补贴费的事等沈书记他们同意后,你再拿。你时时都牵挂着工地上的事,晚上熬夜抽包烟总应该吧!我己想好了,还是把王小亮安排到城里来;我保证,决不亏王建民一家。”
张大发的脸色很别扭,心事重重地。
去翠山街的路上,林木森想,是不是自己变市侩了?从前的坦荡心底里越来越被猜忌所吞噬;“敖不可長,欲不可从,志不可满,樂不可極。”说很容易,作起来实难!权、势使人垂涎,一旦拥有真累。仕途险恶,不得不防! ”“
“怎么才来?”
沈少宝在楼下床上休息;林木森刚踏进门,她眼睛都不睁开便说:“让我们等到十二点才吃中饭。”
林木森说:“姨妈怎么知道我在城里?”
沈少宝说:“我有‘包打听’;又去喝酒啦!”
林木森说:“没有喝。表哥呢?”
沈少宝说:“雪姑娘来了;和林林逗了好久,才同英豪去街上走走。”
林林来了!林木森这才悟到,姨妈中午在楼下休息,是把楼上的床让给了沈梅英和林林休息。从亲戚份上排,钱北应李金凤摆第一。姨妈嘴上夸李金凤勤劳朴实,对李金凤从没这样客气过,嫌贫爱富象是人的天性。
“怎么啦?”沈少宝说,“不上去看看。”
林木森从姨妈的话中悟到,他同沈梅英、甚至连他同沈林的关系,姨妈已经知道了;难怪这般地关心。林木森反而不好意思,坐下了。
“你这怎么办?”沈少宝又说,“木森,你让我怎么办?”
林木森点燃烟,不知所答。
沈少宝说:“你这个戆头!牵一个,抱一个,你总要有个了断呀!木森,现在可是解放了,不允许三妻四妾。笑什么?林林的事,金凤知道了吗?你说她不知道,说不定金凤知道也不说。金凤这丫头,平日不吭不哈,什么事都装在肚子里,进趟城就知道告状;进门没说二句话,眼泪流了一地。我问她,是不是要我骂你,她又赶紧替你说好话,怕你知道她告状了不高兴。”
沈少宝叹了口气,又说:“木森,金凤心善性情弱,勤快、顾家、心疼你……看到她,我总想到自己;女人命苦,掏出心来服伺男人,男人反而不珍惜!我总让她到城里玩二天,她说要‘出工’;憋屈得不行,进趟城就想诉诉苦,又怕被人嫌气,早上来,吃餐饭就走……你娶她,我不会反对,只可惜烂麻袋家底,苦了你。”
林木森没料到姨妈内心里对李金凤会有这般感情;想想也真是这样,李金凤掏出心来服伺自己,另一头是父母,夹在中间,够憋屈了。
“可这个又怎么办?”沈少宝指了指楼上,说,“木森,别看你的官越当越大,也只是面子风光;若想生活得舒适,还是娶梅英强!一技在身金不换。梅英的一幅绣品抵得你三四个月工资!我盘算过,她招上二个徒弟,‘靠’在伯伯的街道绣品厂;多不说,扯平一个月出一件,扣去吃喝开销,每月可余下五六十元,一年七百多元,熬上**年,就成了个小资本家。这些先不说,关键是林林,虎毒不食子;自己的骨肉,怎能眼睁睁地让他叫别人作阿爸……”
听得楼上有动静,沈少宝忙住了口。林木森被戳中了隐痛,心里乱糟糟地;他觉得“龙溪河水向北流”象是“困”在“沼泽地”,拔腿不起,朝哪边走一步都会陷得更深。
过道里的木楼梯响了;沈梅英抱着沈林扶着楼梯扶手走了一半,就假作儿子的口气撒娇:“干爸来了!干爸来接我!”
沈少宝的嘴角一撇,故作浑身鸡皮疙瘩痒;沈梅英还是在叫,林木森硬着头皮去接。沈梅英却把沈林抱得更紧,暗示林木森去扶她。
“林林来了,干爸抱!”林木森掩饰着上楼扶下沈梅英,姨妈的态度使他尴尬,心中的烦燥使他恼火,忍不住说,“你进城了,大牛呢?”
沈梅英一听林木森开口便提大牛,满脸不高兴,想想好不容易见了面,忍了。可沈少宝却接了腔:
“什么大牛小狗!梅英带林林来看姨婆,和他有何相干?”
“就是。”沈梅英把沈林送到沈少宝面前,说,“林林醒了就找姨婆;林林,叫姨婆好!说,姨婆,林林想姨婆了;就来看姨婆!”
襁褓里的沈林冲着沈少宝咧开嘴笑,把沈少宝乐得合不拢嘴。林木森被孩子的笑感染了,抱着林林逗了起来;沈梅英满脸是笑,沈少宝望着“一家三口”,心里甜甜地。说:
“梅英,带孩子很辛苦吧!看,都瘦了,要注意休息!”
沈梅英说:“姨妈,林林很乖,不辛苦!姨妈,我整天不是睡就是坐,想到街上走走。”
沈少宝说:“是应该走走。木森,今天太阳好,陪梅英去公园里转转。”
冬日阳光和暖,城里车水马龙。走进人民公园的后门,沈梅英就依偎在林木森的身边,拥着他的臂膀;脸上洋溢着幸福,不时地逗儿子一下。抱着儿子,挎着女人;林木森的心里象裹着一块冰糖,慢慢地在溶化……
“我饿了,想吃点心。”沈梅英说,口吻娇嗲。
林木森说:“怎么不早说;我带了粽子,‘同春楼’的。”
沈梅英说:“我现在不回姨妈家……才出来,就回去呀!”
林木森说:“想吃什么?”
沈梅英说:“吃……吃千张包子。好吗?我想吃嘛!林林他爸。”
林木森浑身一颤;沈梅英眼似秋水,靥似牡丹,撅起微厚的嘴唇,象撒娇的孩子讨糖吃。林木森不由笑出了声。
湖兴“丁记千张包子店”是“百年老店”。创始人姓丁,原是清朝光绪年间湖兴街头的菜贩子,为谋生存,决定在小吃行业中寻求门路。可湖兴街头上小吃众多,什么“烧饼粽子豆腐浆,咸糕油条粢米饭,笃笃(糖粥)馄饨米饭饼,番薯老菱茶叶蛋”,应有尽有。要想打开市场,就必须创新。于是,丁老板开始试做千张包子粉丝汤,不断调整口味,不断征求顾客意见,最终形成了湖兴城里别具特色的一种小吃。千张包子选料精致,制作讲究。馅选用鲜腿肉,还将其腿肉中的筋、膜、肥膘全部割尽成为纯精腿肉,配上朝鲜开洋,日本干贝,孝丰蝴蝶片笋衣加上炒熟的芝麻制成,达到肉嫩不腻,香浓汁鲜。用薄如纸的千张,密不透气地包裹成五公分见方的式样,独具一格,用滗过的鸡汤煨煮;辅佐是白而粗,久煮不糊,柔软入味的绿豆丝粉。千张包子论个卖,细瓷中碗,下面是呈浅灰绿豆精粉条,宽汤,浮有猪油;在千张包子上撒有碎葱,衬得淡黄的千张更嫩润油亮,吃前一搅,扑鼻香气中渗有胡椒辣味,顿时胃口大开。加上辣酱、白胡椒、大蒜叶调味,使千张包子更为芳香扑鼻,味首鲜美。路过群众闻到诱人的香味,都想一尝。
“文革”时期,“破四旧”“砸‘封、资、修’招牌”,“丁记千张包子店”因店面在人民公园的附近,更名“人民饮食店”。“人民饮食店”心系人民,面向大众;只是一只千张包子还没乒乓球大,售价一角五分钱,加上绿豆精粉条是二角五钱“一客”,恐怕没有多少工农兵敢问津。于是店里增加了“便民服务”,可单买绿豆精粉条,一角钱一碗。于是,湖州城也多了一句“吃话”:“上千张包子店吃碗绿豆粉,沾点鸡汤。”
店里没有多少顾客,林木森去买“筹”。筹码是湖兴城饭馆、茶楼沿袭的老传统。筹码是竹篾作的,用火烙有店名,顶端不同的漆色标志着所购;沿用了几年、十几年的筹码被人摸得油亮发黑,漆色也反复被涂新。“人民饮食店”的筹码只有三种,红色的是“双件”(一碗绿豆粉条、二只千张包子),黄色的是“单件”(一碗绿豆粉条、一只千张包子),无色的是“光头”(一碗绿豆粉条)。
多年来,店里筹、物相等,没有差错;而后却行不通了……不断有伪筹码出现,伪筹码是用十几年的旧扁担作的,竹质相近、竹光面浸透汗水;火烙印迹一模一样,还经烟熏火燎、水煮泥埋,摊在桌面,真假难辨。
店里为之柜台、厨房争执不休。后来据说是有老职工发现了破绽。原来筹码看似简易,实则各店在筹码上都留有暗记。象上海出的“飞马”牌香烟,烟壳上扶腾的马后腿处就藏有“兰云二”三个字的暗记。筹码的暗记在火烙印,有意思地在某个字体上多道杠或笔划不相连。
有了物证,公安局开始调查,谁知一夜之间,伪筹码就消失了。经分析,怀疑是“知青”所为。出于对“上山下乡”,搞恶作剧。公安局雷声大,雨点小,“知青”却不干了。他姆妈的!好象“知青”是癞脑壳,什么事都赖到“知青”头上!
据徐武说,“双抢”后,几个“湖兴知青”聚在一起讲到这事,顿时义愤填膺,决定找回这口气。于是,**个人换上旧“军装”,敞露着“海魂衫”,一人一张“大团结”(十元人民币)往柜台上一放,挺严肃地说:“一碗光粉。”店里哪有这多零钱找,最后店领导也来讲好话。当时他们有滋有味地把绿豆粉条唆吮得好响,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象是为“知青”讨回了公道。
谁知没几天,城里传着“新闻”:“前两天有十几个‘知青’故意拿大钞去吃千张包子,使店里找不出零钱,好乘机白吃……伪筹码不敢用,又换新花样了!”
徐武说,他听到就懵了……想到哪天吃面,售票员的神色,林木森就有同感。“胜者为王败者寇,只重衣冠不重人。”日子一长,人们对“知青”习以为常,翻翻“红卫兵”旧帐,更是不满。“知青”变成了城不城、乡不乡、学不学、农不农的“边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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