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段日子真到了赵老拐其喜洋洋的好时光。好些个日子以来,许多时候他尽管嘴里不说,心理却总是羡慕魏老大讨了个好媳妇,找了个好婆娘。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到盖狗剩家唱了一出非他莫属的大戏之后,后来的一切就顺颠颠地一顺百顺了,堆砌在张红梅心头的那座冰山,忽隆一下也就全倒了,她那些冰封好久的贤惠和温柔,就一下子全都倾泻而下。正像赵老拐所说,他的女人从鼻子窟窿里哼哼一声都像鸟儿叫唤。好多时候他甚至有些应接不暇、受用不起的感觉,这时他终于明白,一个女人要真喜欢了谁、高兴了谁,那温凉适度的一泓水真能美死人!——那是天上的玉皇大帝都要不来的一种感觉,——王母娘娘不是经常自己一个人开蟠桃会?呦呦——嘿!那虞姬爱霸王,真可不是光待见霸王的力气大!有两条腿!
对于从前的事,他从来就不敢想。自从儿子赵起升出了那个令他痛心疾首、令赵家一败涂地的事之后,他感觉自己简直是死了一回。
两年前的那一天,他心如刀绞一般在家里坐不安、立不稳,张红梅静静地躺在炕上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嗓子沙哑得不能说出一句话。公判大会最开始计划设在石碾街,但不知为什么后来又改在了后谷场。
头天晚上的半夜以后,他和做贼一样一瘸一拐地来到石碾街上,躲在南墙根下的暗影里无奈又无助地四下张望着,两个人从夏管道正往石碾街上走,一路上有说有笑,一字一句都像拿了把刀子在一块又一块地往下拉他的心头肉,一个说:“俺早就看好了,赶明儿清早,俺早早儿上到东边那个大槐树的树杈子上,谁也影不住,看得最清最舒服,这咋又到了后谷场?赶明儿人准多,俺的个儿又小,要挤不到前面儿去,仰起头看脑瓜儿,低下头看屁股。”另一个说:“你知道个啥,后谷场的地方儿大,大汽车往一边儿一停,开完会,公安局长喊一声立即逮捕!上去俩公安一脚就把犯人踹个跟头,细麻绳儿哧咕哧咕一绑,拽起来揪住脖子猛跑,到了汽车跟前,两个人一个掐头一个扯脚往起一抬,喊声一二三,俩人使劲儿一悠,扑通就给扔到了卡车上,就跟把买来的猪往杀坊送一个样,没见过那布告上都写,那叫而儆效尤!”
后来那两个人说的话他就听不清也记不起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后来究竟晕了?睡了?还是死过去了。
天要明的时候,他才清楚自己一直在南墙根下斜躺着,那条拐腿一直在屁股下面蜷曲着,扶着墙咬着牙站起来后,拿拐棍儿使劲敲了敲那条拐腿,不知道疼也不知道麻,半闭着眼回到家里后,张红梅拿被子抱着头,哭不是哭、笑不是笑地一声接着一声在叫,呜呜的声音沉闷而悲凉,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了来。
他爬到炕上,把那条酥麻如中电一般的拐腿伸展放好,捂着嘴捂着鼻子,寻羔子的恶狼一般极其惨痛地低吼了一嗓子后,就渐渐地迷糊过去了。
啪啪的响声惊醒了他,他惊慌失措地坐起来,张红梅披毛散发,正一巴掌一巴掌地往自己的脸上打,他急忙拽住红梅的双手说:“咋?你想咋?扔了一个还不算?你想扔俩?”
看看外边的天,一声接一声的闷雷呼隆隆地自天边滚过,他的心就更比那乌黑的天还要昏暗。起升的媳妇小连忽然抱着玉婷拉着玉富进了屋,老拐仍拉着红梅的双手对小连说:“要去哪儿?先看好恁娘!”
小连的大嗓门答得很快:“不,不!就今儿能瞅上一眼了,以后,那高墙铁门蒺藜网……个日死恁娘的柳条儿吔!你要是拧住胳膊别住腿,谁能把你个日恁娘的柳条儿给编成筐!——你个小白眼儿狼吔,谁家锅里头的饭也想舀一碗,……”小连没说完就往外走了,两只大脚砸在地上还像两把大铁锤。红梅拿手推了推他,老拐也就随后去了。
赵老拐出门后,自尚官道向西又向南,过了尚官井向西再向北,从西山根又往回转,蹲在花园围墙边的草丛里,远远地向后谷场上看,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不停地下,后谷场上自始至终一直是人山人海,一起被逮捕的约有六七个人,麻绳倒是绑了,汽车也在一边停着,倒是没有像别人说的往杀坊送猪一般朝车上扔,他仍然感觉心里的酸楚比天上落下的雨水还要多,——由于下了雨路滑,他分明看见好多人都在给推汽车。
大坡地人都知道,赵老拐的独特之处一般人学不来,学来了也用不来,他除了刁钻古怪从不按规矩出牌的秉性之外,还能把常人忍不过、咽不下的好多事,像萝卜白菜一样嚼巴嚼巴吞吃下去,连看见的人都心惊胆战,他却能没事人儿似地喜笑满面。他兴奋异常的时候曾给别人说,俺要不是瘸了一条腿,哼!那钻胯的韩信算个啥!韩信就不会钻!他要再往吕雉的裤裆底下爬爬,那准会把萧何给剁成肉酱。——不光要爬,要把不能吃的东西儿都吃了,就把鬼能给糊弄哭,把神能给糊弄笑,把人能给糊弄傻!一哭一笑一傻之后,那还有啥过不去的事儿!——个窜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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