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女生频道 > 大坡地 > 第八十六章 呦----嘿!猫来了

?    如果谁能上到牛头垴的最上边向四处望一望就知道,大坡地村不仅借了太行山的巍峨,她更依托了天地造化的灵秀,那一片借山走、依势行的古村落,自有她未经雕琢的千年史。千年的历史中,人的生命历程就像人看见的草地里的蚱蚂,春来了,雨来了,天暖了,花开了,不经意之间,田间地头山坡上有黄的,灰的,绿的小虫在爬,那是小蚱蚂,一片青青的草叶就是它一天都吃不完的口粮。它不知道还有季节的轮回,就爬在绿草叶上慢慢地长,或许有一天刮了一场扯天扯地的大风,那株小草连根也拔起了,它就随着草叶被卷上天去,天不愿接纳它时就又落了地,从此之后,一百个里头不准能有一个再找回到它原来的栖息地。

    刚刚莺飞过,转瞬又是秋草黄,当它把来年春天再噬咬草叶的生命送入大地之后,最后一丝力气也就消耗殆尽,连同它自己也就又回到了泥土之中去。看,多么伤感!却没见过几篇对它的咏叹文章。它的生命那么短暂,经了春,看了夏,甚至在秋的的萧瑟里来不及瞥一下冬的媚眼……

    细细想来,人的龙腾虎跃的轨迹和激越铿锵的华章,无非也就是几十个蚂蚱的组合相加。大坡地一个故去的女人说,一个人从看见日光的那天开始算,捧一捧米一天扔一个,好多人扔不完就走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就是活到八十,连三万天都不到!况且,前二十年混沌得什么也不懂,后二十年糊涂了对什么也再没有感觉,睡觉、吃饭、打呼噜、说梦话还要白白扔掉一半以上的时间,你说,人,他睁眼算个人的时候,还剩下多么一会儿会儿时间!所以,伤感的人就说,头天晚上脱了鞋爬上炕,谁能保证第二天再把那双鞋穿到脚上!来来往往匆匆忙忙的人,谁也顾不上去寻思手里头还剩下几个蚂蚱,大坡地的百姓更没有人躺在炕上去思量,究竟第二天早上还能不能把鞋穿上。他们在春日种、秋日收的往复循环里叩大地;在宠娇妻、爱儿女的无限欢喜中敬苍天;在思古槐、看皂角的抒怀寄托中叹人生。流水一般的日子就在指缝间静悄悄地滑过。——也没有人细想过捧在手里的那捧米还能扔下几颗去。

    无论记起记不起,村西边和山上边的那两棵皂角树的确是一雌一雄,遥远的你和遥远的我,从大明朝开始就这么一直遥遥相望着,从这棵树到那棵树总要走上好远,但站在牛头垴上一看,那根本算不上个距离!要不,为什么雄树在远远的那边,这雌树咋还能照样年年结果?人就像一只被风吹起的小蚂蚱,叫风给吹到天上飘摇了一阵子后,其实离原来的栖息地或许只隔了一个能淹死牛的大水沟。蚂蚱不知道蚂蚱不能知道的事,人也不知道人不能知道的事,但盖狗剩爹和石小彩娘一直到死,两个无甚大关联的苦命人,还一直拿着两棵皂角树给儿子和闺女做文章。

    其实,岂止是狗剩爹和小彩娘两个人想借物抒怀发感慨,只要有机会,大坡地的每一个人,都想把那些近看牵肠挂肚,远观轻似微尘的诸多事拿来做文章。——牛羊比君子呢,蚂蚱和人都不知道自己离那个萧疏的秋末还有多远。

    无论是母主任的眼牛主任的腿,还是酸枣木的戒尺柳条儿飞,这几年,魏老大和张雪梅两口子的生活就像他们家的大石墙,厚重扎实还冬暖夏凉,猫猫儿眼张雪梅的可人可意就像村子西边的那棵大皂角树,一片青翠荡漾着一片幽远,一身的静谧安详都赋予了春夏秋冬。

    除了生产队里的地,分给个人的自留地是分了收,收了又分,折腾了好几回,裹脚垴的那一亩坡地,魏老大已开垦成了一亩半,从互助组到初级社再到高级社、人民公社,他往外送了几回都没人接,后来就再没人提,后来有人提,他也坚决不给了。老大一身的力气,抽袋烟打个盹儿的工夫儿拍打拍打就给种了,不过也才亩半地。

    在生产队里,他还是自小养成的习惯,每天黎明就起,担满了水缸后,喂饱了猪,喂饱了羊,打开鸡窝的门再喂了鸡,扫干净屋里屋外后,队里上工的钟就响起了,张雪梅的猫猫儿眼睁也不睁,把嫩胳膊儿从被窝中伸出来轻声地哼哼着,老大就赶紧跑,把头伸过去,拿脸上的胡茬子扎扎张雪梅的这半边脸,张雪梅感觉舒服了之后,就又拐着弯儿再哼哼一声把脸扭到另一边,老大就把胡茬子脸再凑上去蹭上几蹭,张雪梅还是闭着眼,把两只嫩胳膊伸上去,勾住老大的脖子往下一拉,老大双膝往炕沿下的火台上一跪,整个头就伸到了雪梅的被窝里,被窝里的那个头来回一拱一拱之后,里边就传来两声不太雅致的噗噗响——其实那是老大用嘴吹的。吹响了之后老大就从火台上跳下来,问一声:“吹灯不吹?”张雪梅极舒服地哼叫一声后,说:“吹!咋不吹!胳膊又穿不到裤腿儿里。”老大张开大嘴忽地一声响,油灯就灭了,他关上门,就领活下地挣工分儿去了。

    农闲的季节,村里的女人大都早晨不用下地,老大走了以后,张雪梅余兴未尽一般揉揉那两个宝物,再啪啪地拍两下曾不太雅致地响了两声的那个地儿,——像是在肯定着老大每日必做的“功课”,又像是老师在批改或评判学生的作业。

    在生产队里,魏老大是叫锄地就锄地,叫担粪就担粪,叫扬场就扬场,懒懒散散的活对于魏老大来说,那不过就是搂草撵兔子——捎带着干了的活。她再不用撵到大门外喊:“当家的——一嘴吃不成个胖子,悠着点儿——啊,听清了!”每日天只要一黑,张雪梅就早早地把大门咣当一闩,魏老大就开始独享那个与世隔绝又风情万种的世界了。

    天热的时候,雪梅就把个用来藏掖风景的粗布道道儿的衣裳一脱,花蝴蝶一般地在屋里屋外飞进飞出地紧忙活,魏老大叼起他那个明晃晃的铜烟袋,可着心意地摇荡在云雾里。小院中的舒心惬意,就像老鸹沟中那个春夏秋冬都流淌不尽的河。

    天冷的时候,魏老大盘腿坐在火台上,拿着大铜烟袋去火炉子上对火,——连根火柴都省了,张雪梅在炕头上“嗡——嗡——嗡——哧,嗡——嗡——嗡——哧”地纺线。那个响声停了以后,老大就不习惯,就开始打盹儿,张雪梅就把铜烟袋给夺下来,在被窝里勾着胳膊说:“快钻快钻,给暖热了,热乎的很嘞!小猫小猫快钻窝,里边有俩大馍馍,暄乎乎,热腾腾,来得慢,狗衔了,要吃还得从点火,——呦——嘿!猫来了!”谁都知道,那笼火就不能熄,能熄老大也不会糊。他糊上那笼能熄的火,拿火柱捅了个又粗又大的眼子,再检查一遍屋里和屋外,关好门,打个呵欠伸个懒腰后,他就好像站到了牛头垴上,——两个皂角树也就盘根错节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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