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男人是耙子,好女人是匣子”。同在一个门洞里吃饭还同睡在一个土炕上的男人和女人,都被一条绳子绑捆着,那条绳子就叫生活。好男人把生活的衣食住行耙子一样往家里搂,好女人把生活的柴米油盐匣子一般在家里攒,红红火火的日子就摁也摁不住地令人眼馋。
裹脚垴的那一亩坡地魏老大打好兔刨井又种了三年。第一年平平常常,第二年沉甸甸的谷穗就叫许多庄稼主儿惊叹,到了第三年,连公社的干部都说魏老大的那块地里不仅长出的庄稼好,——谷子、玉米、高粱、黍子、小麦、落花生,一担一担地往家收;长出的蔬菜也好,——豆角、黄瓜、茄子、蔓菁、辣椒、红萝卜,一筐一筐地往家摘。那块地种啥长啥、长啥啥好。
烈日如火的日子,老大种的蔬菜一家人吃不完,左邻右舍也都能沾点光。那些吃了菜的乡邻,不胜感激又羡慕不已地夸老大,老大对不胜感激羡慕不已的乡邻就夸耀他的自豪:“咋整出来的?听**的话!你也听了?光听不做等于白搭!‘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又没有光给俺一个人儿说。你做唻?这土、肥、水、种、密、保、管、工,农业八字宪法,**订的,你知道不知道?——土靠人翻,肥靠人担,地里没有粪,净是胡圪混,粪大水勤,不用问人……”
张雪梅的匣子滴水不漏地攒。队里分的粮食,不管稀稠绝饿不了肚子;魏老大的耙子风风火火地搂,裹脚垴的一亩坡地收来的东西,就是拾麦子打烧饼——净赚。第三年收了秋以后,魏老大把三年来净赚的东西卖了,把数了又数的一卷钱捏在手里,——他要还欠赵老拐的钱。
刚进大门,赵老拐就把他迎了出来,张红梅就喊:“恁条串(方言:连襟)俩做啥嘞,又不一块儿当贼,还躲背着俺!”
老拐看着老大攥紧的拳头说,原先五块大洋差不多能买一亩地,就按半亩地的价钱,这咋算。要不就按半亩地,按当时的地租收,——这十年回本儿——不算利钱——折合成人民币还俺一百块钱算了!谁叫咱是条串!
魏老大找了根细棍子,在地下划了蹭,蹭了又划。划拉了半天后给老拐说,咱是条串,这划拉来划拉去都不好看,这的吧,俺还你大洋!
其实魏老大来还钱之前就去了趟林先生家,他左问右问问了半天,虽然眼下的一块钱抵顶不了一块大洋,但他把总数记得清楚,林先生算出来的几个数,按哪个都不是一百块。他在地下划拉的意思,本来是想让赵老拐知道他不仅是个种地的高手,而且还学会算帐了,结果又没有划拉清。
卖粮的时候他就几乎和人家吵了起来,他一口咬定“三一三剩一,三八二十八”,本来三八二十四应收人家二十四元钱,他非要三八二十八收了三十元后只找人家两元。
魏老大从老拐家走了以后,老拐歪着屁股把那一大堆道道儿仔仔细细地瞅了半天,终究也没有看出个什么端倪来,红梅出来也奇怪地问看啥呢,恁老半天!老拐说:“看!满地鸡爪子印儿,鸡刨命!扔到谷堆里也得刨着吃,就待见瞎刨,使死也刨不出来几个小酸枣儿!”
魏老大花二十多元就到别人家给买来了三块大洋,他学着过去赵世喜的样子,在嘴里吹吹再在耳朵边听听,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和赵世喜一样美滋滋、喜洋洋、乐不可支的那种感觉。
当赵老拐拿来那张欠条后,他在欠条上面抖抖着手,把“还”字写成了“之”和“不”两个字,“之”多了好几个弯,写得像上牛头垴上的盘山小道,“不”字像找了五根细棍子叉在一起要搭个棚子,银洋两个字更不会写,就在“不”字后面划上了三个“o”,一个圈儿代表一块银洋。
画好后连他自己也笑:一个“o”象一个泡烂了的枣,一个“o”象一个裂开嘴的核桃,最后一个“o”笔道儿太粗圈儿又太大,还没有封住口,猛一看象给拉车的驴套在屁股上的坐鞧(坐鞧:给驾辕的牲口套在屁股上的皮、革或帆布做的宽带,半圆形状)。
画完后他把毛笔递给老拐,痛痛快快地喘了一口粗气又放了一个大屁:“收钱儿也不舍得找个好笔使使,跟种地一样,锄板儿不光使得心慌。费了半天劲儿也没有画好,早知道还不抵找个扣儿啥的,蘸上点儿墨水儿一摁,多省事儿!”
画完圈儿以后的魏老大浑身轻松而欢快,舒贴的程度不亚于挑出来一根扎在肉里的毒刺,卸负一样的感觉令他真想大叫两声或找个人倾诉上一阵,但他不想叫街邻知道两个亲姐妹之间的不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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