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连几个晚上魏老大都早早地躺下,已经习惯了做活的他,躺在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张雪梅怕老大心里难受,就劝:“咱啥也不想,姐姐又没有说啥差话,姐夫就是那样一个人儿,身上又不全唤(全唤:身上原来就是有的东西都还在),脾气就跟别人不一样。”
老大却一直不吭,雪梅坐在灶台上,胳膊肘拄着炕沿,一直说些宽慰的话。过了一会儿,老大竟呜地一声哭了起来:“俺给你丢人咧,就想吓唬吓唬起生,谁知道弄出这大个事儿,半辈子没个亲人,没个依靠,象个小虫儿(麻雀)漫天黑夜里乱扑楞,满肚伤心话儿没人能说,遇见你,成了家,有了恁姐姐,才有了个逢年过节能串门儿的亲戚。这可好,把个亲人也撵跑了,又叫你脸上也挂不住……”
雪梅听了也鼻子里头一酸,抹了抹眼后就说:“哎哟哟——俺当啥事儿呢,叫当家的这伤心,别人咱不管,一个奶穗儿上吊大了姊妹俩,过不了三天,还不是姓韩的嫁了个姓韩的,——生个孩子还是还(韩)?!”
老大就又好长时间不说话,雪梅把手伸到被窝儿里去,在老大的头上来回摸索着,几乎连长了几根胡子都查清了,另一只手就撩开被角往里看:“咦?这又咋了,这长时候儿连个大屁也听不见了,比咱小妮儿还难哄,俺可闷得慌了,再听不见个动静儿,就串门儿去了。”
老大忽然从被窝儿里伸出一只手,雪梅一只手朝自己屁股后面一伸,拉过来一个小竹筐,里边放着老大的铜烟袋和半筐子烟叶,给烟袋装好后递了过去。
老大爬着一连抽了三袋,把烟袋从被窝里递出来后就坐了起来:“看恁姐姐一家人的样子,像俺,就不该娶个媳妇儿!”
张雪梅猫猫儿眼一闭,头一仰,噗哧一笑:“媳妇儿呢,倒该有,孩子呢,不一定非得有,可你——就叫她有了,还都恁大了!这可咋办?”
魏老大把大嘴一咧,一双大手就把满头抓挠了个遍:“这不全唤的那个人俺就想不通,谁又不想跟他当条串,这河曲那边儿就生了姊妹俩,就还有俺一个!一个红薯母儿长上来两菶秧儿,他种了一菶,俺种了一菶,这咋就比俺刨了他赵家祖坟还难受,就想不通!俺要娶了他亲姊妹,能把俺煮吃了?”
张雪梅眼一翻,小巴掌一抡,魏老大的后脑勺上就传来一个脆响:“这大屁放的可不好听,呛死人!”雪梅顿了顿,捋了捋头,把一只腿搁在另一只腿上,往炕那边凑了凑说:“世上的好多事儿,神仙都忙不过来呢,说不清看不透的事儿,就叫它在那儿搁着,慢慢儿就都好了,跟做醋还不是一个理儿?——蒸好的醋糟子在那儿捂着,到不了时候儿就往外翻,不光成不了醋,翻出来的东西儿就都坏了,连猪都不吃。”
魏老大不关心醋的事,他肚子里曲曲连连的每一件东西,是永远和土地连在一起的。就像太行山人听戏,听上段梆子戏也凑合一会儿,后边要不唱段丝弦儿,戏台下的人就都觉着短了什么东西。
老大说:“花园里的地是真的不能种了,垒地堰的那会儿,老觉着屁股后边有个女人在看,往回一扭头儿,又啥也没有,刚垒几块石头,就觉得后边又有个人立在那儿,再看还是没有。——也是蹊跷,就俺的手艺,圪挤着眼垒起来的墙它都不能倒。也没有跟你说,前几天还天天黄夜做梦儿,天天梦见一个娘儿们在俺垒的地堰下哭,哭一会儿就从墙里给往外抽一块儿石头,过一会儿就再给塞回去。这不,到了那天,这墙就倒了。唉——俺这一辈子,土地庙儿、奶奶庙儿、城隍庙儿、关爷庙儿、龙王庙儿……俺哪儿不敢去哪儿不敢住?神气儿都不恼不惹俺,那花园,——这回真不一样,就觉得瘆,那娘儿们……。”
老大双手捂着头,弯着腰,象在研究一个未解的千年之迷,竟没有看到张雪梅不知道啥时候早爬到了炕里头。
老大停下话来正思谋,张雪梅在被窝儿里探出来个光身子,小手儿一扬,魏老大的光脊梁上就爆出一声脆响:“骑马坐轿不抵躺倒睡觉,来!娘儿们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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